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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醉酒之后在一张床上共眠一晚而已，又没真的如何。两人都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胸怀，她不是普通女子，遇到这种事会纠结什么“负责任”，相信冷却一段时间后，那丝尴尬就会烟消云散，两人恢复到从前那般。
这么想着，她渐渐轻松起来。
虽然但是，刺史府却不好再住下去了。
她命人唤来自己的手下，吩咐他们尽快寻觅商铺。
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宅，如此自己在这里又有了一处柳宅。
这般吩咐过后，她决定出去逛一逛，正在这时，侍女进来说，刺史大人来了。
以往，以他们的熟稔程度，他都是直接登登门入户的，何况这里是他的府邸。现在，他却让人通知。
不知何故，她从这个举动中体味到一丝别扭的意味。
这种感觉感染到她，晨起的情形浮现在脑海，无可遏制的赧意与热度蔓延上来。
她竭力维持镇定，命侍女把他请过来。
她没有如往常那般到门口迎接，站在桌边发了会儿呆后，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挂起面具似的微笑，目光却未与他相触，问：“许兄有什么事么？”
男人神色赧然，带着可疑的红晕，挠了挠头，道：“有个好消息，原本想在为你接风时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饮着饮着就忘了……我打探到你兄长的消息了。”
柳竽神色一凛，蓦然抬头。
许韬接收到她的目光，赧然之色更甚，像陷入初恋的少年：“是个从西边来的僧人说的，他来拜访我，看到你兄长的画像，说，虽然比画像上消瘦许多，落魄许多，但相貌分明是。你兄长被一个西域高僧收为弟子带去了西域。”
柳竽怔怔的。
多年打探，她得到消息，她兄长可能出家为僧。他们本就是从寺庙出来的，兄长选择这条路，她并不意外。所以，她才喜欢到一个地方就拜访当地的寺庙，却未想，兄长的脚步已经跨出了国。
许韬看着她的神色，道：“我观扶风王之志，肯定不满足于眼前的地盘，要向外扩张。秦州平定，下一个就是凉州，总有一天通往西域的路会打通，你会寻到你兄长……”
柳竽心中涩然。
许韬道：“到时候我向扶风王自荐去平定凉州。”
未等柳竽有所反应，他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兄弟，准确来说是弟弟，十几年未见了，不过，和你不一样的是，我不想见他。我外祖父是私塾先生，小时候我跟着他念书，母亲过世后，父亲娶了继母，继母需要人干活儿，就鼓动父亲命我回家，不让我读了。头两年还好，自继母生了弟弟后，我的处境便一日不如一日，动不动就挨父亲和继母的打骂。再后，父亲染上赌瘾，家中日子艰难，我挨的打骂更多。”
父亲赌输了打他出气，继母过得不如意打他出气，连他弟弟也把他看做家中的仆人，想方设法欺负他。
那时候唯一的喘息，就是躲进外祖父家的藏书阁，读外祖父收藏的各种书籍，在书的世界中遨游，暂时脱离那个噩梦般的家。
然而这样的机会很少，他们家离外祖父家路远，被父亲和继母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外祖父去世，生活中唯一的一缕光熄灭，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外祖父家。
父亲偶尔赢钱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逗逗孩子，促进一下父子之情，当然这主要对弟弟。 m.a
他逗孩子方式就是教孩子玩五木。
弟弟早早就学会了樗蒲，还经常缠着他赌，谁赢了就让对方做一件事或要对方一件东西。
如果他不陪着玩，弟弟就会哭闹，引来继母或父亲的打骂。
他就这样开始接触赌博。
他厌恶极了父亲赌输的嘴脸，开始默默地钻研赌术，当他终于耐不住继母和父亲的虐待离家出走时，就是靠赌养活自己。
初始输多赢少，后来输少赢多，再后想赢就赢。
直到有一天因为赢得过多被人挂在赌坊门口。
柳竽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许韬是在说自己的过往。以前他很少提这些，他不说，柳竽也不问，与她相交的人中，这种情况，他是第一个。
为何说这些？她想，心中略感异样。
许韬脸上红晕更甚，结结巴巴道：“其实，自我见公子……七娘……怀瑾第一眼起，就心怀倾慕，但我自知不配……现在成了刺史，或许可以……我这种家世血脉，对子嗣没什么执念。我收了几个战争遗孤为义子，要是不错，日后家业给他们。你如果也想这么做，可以收两个……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阻止，只会支持。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你不用忙着拒绝，听我说……”
看她似要开口，他慌忙截断，生怕听到拒绝:“自遇到七娘，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你的依靠。有了刺史夫人的名分，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有来自官府的保障。哪怕你看不上我，我、我也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回头再给我答复，行吗？”
他认真看着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柳竽心中酸涩难言，却说不出话，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他立刻露出一丝笑容：“那、那、我先走了。”
不等她回复，快步走出房门，像迟一步就会听到她的拒绝似的。
此后两日，他忍着满心煎熬没去找她，投入政事之中。晚上闲下来时不停地想她会如何反应，如果拒绝他该如何应对。
一场共眠事件打断了他的计划，可是，他不后悔向她表白。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永远不可能放弃。
哪怕会遭遇拒绝。
虽然如此，心中还是忐忑难安。
两日后，他终于耐不住煎熬，去了她的院子，却被告知，她已经离开。
“去哪儿了？”他急切道。
“公子说他已经置下铺子，去了他的宅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公子说如果大人问起时再提。”
他站在秋日的院中，明明阳光明媚，心却一点点沉到谷底，眼中蒙上冰冷的阴霾。
这是拒绝吗？她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那汹涌的难过，根本无法抑制。
侍女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公子走前还留下一封信，说大人问起时，便交给您。”
“快拿来！”
侍女忙去取信，他迫不及待地夺过，手指微微颤抖，有什么东西滑落，他慌忙捡起，是一块精美的玉佩。
信中，只有一行字，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一个字一个字读过，连读两遍，脑中浮现后面未写的一句: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笑容猝然飞扬，眼角不由微微湿润。满院的阳光如涌入心中，然后，从眼里，唇角、从身体的每一处，绽放开来，开出幸福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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