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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罢，见过侯夫人，听对方一番嘱咐，在侍女婆子的陪伴下，坐上侯府的马车，向别院而去。
初夏的风拂过窗纱，窗外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像另外一个世界。她如站在彼岸，看隔世浮华。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便听见有人说:“到了。”接着，车帘掀开，侍女率先下去，然后扶她下车。
她们进入一座华美的庭院，庭院极大，处处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雕甍飞阁隐于树
杪之间，景致美轮美奂。
婆子道明来意，引路侍女看了杨婕一眼，带她们向里走去。一路穿花度柳，越石过泉，迤逦来到一处石洞前。潺潺水流泻出石洞，上面萝薜倒垂，下面落花浮荡，流水曲折萦迂汇聚成池，池边垂柳依依，一个男人坐在池边，似在喂鱼。
同来的婆子随引路侍女上前，向男人行礼，低低回禀。男人回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众人处的杨婕。少女白皙秀丽，身姿窈窕，着白底粉花纹镶边上襦，同色宝相花诃子，白色齐腰裙，外罩白底蓝色花草纹镶边大袖衫，宛如来自旧梦的袅袅春兰，让人恍惚，连婆子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杨婕也看到了他，比想象中年轻，许是富贵人家保养得当的缘故，男人看来去只有四旬左右，容貌称不上英俊，脱去那身锦衣，就是邻家大叔的模样。
婆子向她示意，杨婕上前，向男人行礼:“民女杨婕见过永宁侯爷。”
男人怔怔的，慢慢起身，朝她伸出手:“你过来一下。”~
杨婕走近些许。
“你叫什么？”
“……”杨婕刚要再报一遍姓名，男人突然道，“算了，叫什么不重要。”指了指池边的草地，“你知道这是什么？”
杨婕怀疑这侯爷不正常，看了一眼池边，答:“菖蒲。”
男人露出一点笑容:“啊，你认识，香吗？”
杨婕配合地点头。
男人道:“所以我在这里全种上了菖蒲。”
杨婕不知道该说什么，遂沉默不语。
男人问:“菖蒲有个古名你知道吗？”
杨婕摇头。
其实，她觉得哪怕她什么反应也没有，男人也会自说自话把戏份补足。
男人轻声道:“它的古名叫荃……”
突地像被什么蛰了一般，猛然醒神，脸上表情变了，深深拧起眉，目光严厉:“你说你叫什么？”
“……”
杨婕只好三报其名:“杨婕。”
“谁让你来的？”
杨婕斟酌了一下:“侯夫人？”
男人冷笑，表情憎恶而凶狠，锐声质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杨婕看向婆子，婆子战战兢兢，忙把刚见到永宁侯时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道:“杨娘子是有信物的。娘子，快把信物给侯爷看看。”
后一句话是对杨婕说的，眼神急切催促。
杨婕拿出玉佩给永宁侯看了看，不等对方伸手接，又把玉佩收回去，冷静道:“侯夫人好意，欲履行先人旧约，但一来时间过了这么久，我父亲与老侯爷都已不在；二来，双方门第年龄太过悬殊，侯爷早已有了妻儿，实在没必要再勉强遵守这个。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生前从未对我提及过此事。只在去世前告诉我，如果我实在走投无路，就来投奔侯府，乞一口饭吃。侯爷，我来侯府，真的只为这个，从未想过其他。这话我对侯夫人说过，只是侯夫人盛情难却，我只好到这里对侯爷说。”
她神色诚恳坦然，毫无作伪，永宁侯听着，渐渐平静下来，沉思片刻，缓缓道:“既然是父亲当年订下的旧约，自然要遵守，你是父亲恩人的女儿，原该做侯夫人，虽然无缘做我的侯夫人，却可以做下任侯夫人。正好世子尚未娶妻，就把你许配给他吧。”
在场的人，包括永宁侯身边的丫头小厮全都呆住，双目圆睁。
永宁侯迅速吩咐同来的婆子:“你回去把本侯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那个女人，让她赶紧准备世子和杨氏女的婚礼。”
婆子犹未回神，杨婕连忙道:“侯爷，其实我——”
永宁侯打断她，神色很不耐烦:“侯府准备好之前，你先在这里住着，不要多想，侯府还是我说了算！”
杨婕默默，在自说自话罔顾他人意愿这方面，永宁侯和他夫人真不愧是夫妻。
男人吩咐身边的侍女:“你去给杨氏女安排住处。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心思各异地行礼退下。
永宁侯的侍女为杨婕安排好客房，嘱咐一番，便离开了。杨婕已经恢复平静，两个同来的侍女犹在心神震动中:“杨娘子，你看这……”
杨婕:“既来之，则安之，我看侯夫人未必真想把我许给侯爷，侯爷也未必真想把我许给世子，两人虽然都拿旧约说事，但实际上和旧约并没有关系。你们看，他们都不听我说话的，我不过是无辜路人，卷入了侯爷与夫人的较量中。说来，侯爷与夫人到底有什么矛盾，为何侯爷不回侯府去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侍女燕儿道:“娘子你就别问了，主人的事咱们敢多嘴多舌，小命别想要了。”
杨婕并未勉强，侍女是侯夫人的，不是她的。
接下来，杨婕就安分待在住处，连院门都不出。
倒是两个侍女时不时地向她回报外面的最新动态:比如侯夫人大闹一场，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比如，世子扬言，只会娶门第相当的世家之女，绝不会娶她；又比如，侯爷似乎也怕闹笑话，有些后悔，正在犹豫。
杨婕听着，平静无波。
燕儿道:“杨娘子，你不担心吗？即便日后你进了侯府门，婆母不喜，丈夫不爱，日子也会很难过的，倒不如嫁入小门小户来得自在。”(.
杨婕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主动找侯爷退了这门婚事？你们也看到了，就像当初侯夫人非要我做侯爷侧室一样，我推拒过，但谁听我说话了？所以，这件事与我无关，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既然夫人和世子都不同意，侯爷也在犹豫中，说不定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三人达成一致意见。咱们这些无辜路人就不必操心了。”
两个侍女:“……”
莺儿露出真实的疑惑:“杨娘子，你不想嫁给世子吗？外面多少世家官员之女做梦都想嫁给世子，将来做侯夫人，你不想吗？”
“一双华贵挤脚的鞋和一双普通舒适的鞋，你们会选哪一双？”
杨婕淡淡:“如果是我，我会选合脚的那双。”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却仿佛窥破了两个人隐藏的心思。两人脸上发热，一时哑言，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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