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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画吓坏了，扎煞着手，随即连忙上前，欲安慰自家娘子。
徐濂朝她摇了摇头，目光幽沉，示意她出门把自己的仆人带远，并取一盆热水来。
然后，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袖子献给钟韶。
钟韶的眼泪很快把他的袖子沾湿。
知画愣了愣，忙出门去取水。
徐濂专注的目光只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温柔、怜惜、心疼、理解，还有一丝压抑的爱慕。
都融入一片无言。
不要打断她，让她尽情哭吧，把隐藏最深的伤痛哭出来，她才可能慢慢痊愈。
终于，她哭得精疲力尽，两眼昏昏，声音断断续续。
徐濂的两片袖子已经湿淋淋的。
他让进来的知画上前服侍，自己默默退出。
暮色四合，月光冷冷，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件披风，并让阿磐点一盏灯笼。
“大人，钟娘子她……”
他显然听到了哭声。
徐濂面色沉下，语气严厉：“今日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我定不轻饶。”
他难得这样郑重严肃，阿磐连忙点头。~
徐濂提着灯笼拿着披风走向小阁。
约莫里面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进去，把披风递给知画，温声道：“今日本欲让娘子欢喜，却引得娘子醉酒伤情，全是我的过，改日我登门向娘子致歉。娘子回去后好好休息。”
一室朦胧黑暗里，钟韶垂着头，没有做声，任由知画为她系上带子，带上风帽，那乖乖的模样，在明显宽大披风的衬托下，愈显楚楚可怜。
他打着灯笼，亲自护送两人出门，然后把灯笼交给知画，还是那句话：“娘子回去后好好休息。”
直到灯光完全不见，暮色重新笼罩视野，周围阒无人声，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钟韶回到房中，稍加洗漱，便上床休息。抱琴看她眼睛红肿，心中惊异，询问的目光投向知画，知画朝她摇头。
床帐放下，便是一方封闭世界。钟韶眼睛涩疼，脑子昏昏沉沉，身体空空荡荡，不多时便沉入睡眠。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胸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情绪的余波，但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悄然流逝，她有一种空茫的松弛感。
四个侍女商量着她寿辰的事，她这才恍然想起，再过两日就是她二十五岁寿辰，徐濂昨天请自己，是巧合吗？
念头闪过，她便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坦然面对他了，仿佛一夜过去，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静书提到办寿宴的事:“哪怕不大办，置一两桌请一请亲近的亲戚朋友还是要的，像柳七爷、徐县令都必须要请。”
钟韶一听到“徐县令”三个字就不自在，脸上无由地发热。想到柳七提起这个人时的态度，把两人聚到一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昨日一场宣泄大伤元气，她现在急需闭门静养，听不得这些麻烦事，闻言摆手道:“我还在孝期，办什么寿宴，到那一日煮碗长寿面，院中上下加两个菜就是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
钟韶道:“也不必请任何人。”
她的寿辰过得极为低调，当真除了吃碗寿面一个人未请。饶是如此，还是有人送来寿礼，像钟老夫人、柳七、徐濂等，还有几位闺中旧友，因不知她现在住哪里，便把礼送到钟老夫人处，由老夫人一并送来。
钟韶查看寿礼时见到徐濂送的是一首诗和一幅画，诗显然是为她贺寿新作的，画就是那幅挂在他香阁中的飘雪梅花图。
她看着诗画出神良久。
时隔多年，终于再见他的诗，愈发精湛俊健，令人倾服。
他果然知道她的寿辰是哪一日，那么，那天请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特意装修的椒房阁楼，亲手做的饭菜，亲自烹的香茶，并不常见的葡萄酒……当时未曾深想的一切，而今想起，竟有种无力承受之感。
她心神微乱，忽然想起那晚她回来时，他曾说，本欲让她欢喜，却害她醉酒伤情，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若他真来，该如何面对？她竟然在一个不甚熟悉的男人面前那般失态，她在表兄面前都没那样过……只要想到，脸上就火辣辣的……
再说，他有什么过呢？如果不是那晚，她还不知，他就是她钦慕已久的徐贽，她表兄的至交好友，在她心中，也是她珍贵的老友，就如柳七一样，他们是她与表兄之间珍贵的联系，是她与旧日最美好时光间珍贵的联系……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他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只是现在，还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好在，他并没有真来，似乎也怕刺激她想起那晚的事令她尴尬。
她从侍女口中得知，他已经休假，他不来并非没有时间或其他原因，纯粹是不想让她不自在。
这人的体贴总是在细微无声处。
如是以往，她可以坦然地请他过来品茶，而现在……她不觉叹息。
新年将至，钟老夫人派人传话说，希望她回虞国公府过年。她为难，让人回祖母，她初二或初三再回去。这时才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她相信祖母懂。
徐濂遣人向她献诗表示祝福，宫中便有这样的规矩，新年到来，臣子向各宫殿献诗祝福，被他用在这里。钟韶一首首诗赏过去，眉目舒展，最后让人把诗放进属于徐贽的诗匣，开始斟酌回诗。
静书心细，敏锐地注意到，今日娘子心情不错。
宅中焕然一新，上下忙忙碌碌，一派过年气氛。到除夕黄昏时分，炮竹声响起来，徐濂派人送来饺子。
这是京城风俗，饺子煮熟，先祭祖宗，然后分送本家邻里，也是孝敬亲戚长辈的意思，被徐濂用来睦邻。
徐家饺子个大馅足，看上去很是实在，只是让吃惯小巧精美饺子的人看到，略觉没有胃口。
送饺子的阿磐特意强调:“这是我家大人调的馅儿。”
因为这句话，钟韶便吃了两个，含笑道谢，并让厨下回送饺子。
待阿磐离开，知画同情地叹息:“家里只有三条光棍儿过年，怪不容易的。”
钟韶:“……”
饺子送到徐家，阿磐打开食盒，见里面每层放着两盘饺子，饺子娇小玲珑，带着花边，精美得像艺术品。且每盘饺子口味不同，有猪肉馅、牛肉馅、羊肉馅、三鲜馅，还有素馅。精致的饺子与精美的盘子相得益彰，充分提现了公府贵女的品味。
但在阿磐眼中，不过是小得可怜的饺子装在小得不像话的盘子里罢了，他不禁摇头感叹:“家里没个主事的爷们儿，光一群娘们儿过年，怪不容易的。”
徐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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