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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几日之后，顾恢与顾怀都忍不住了，一个下朝将顾襄忆留下来问了许久的话，另一个则在宫门口等候许久，连手上的差使都顾不上了，只管扣人。
顾襄忆每回见了顾恢都心绪不佳，对顾恢说话的时候语气便十分不客气，“光天化日之下平王这是要抢人？真是骇人听闻啊。”
“这几日散了朝你都去什么地方了？”顾怀拉不走人，只好站在原处问他。
顾襄忆横他一眼，“能去什么地方？平王难道不知道去大理寺问问？”
“君成还真是好手段，连郑卿那样一本正经的人如今都肯为你撒谎了。”顾怀气得冷笑一声，“你每日从大理寺后角门里出来去了什么地方，还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顾襄忆便也笑起来，“原来平王这是明知故问。只是孤想请问一句，这是奉了陛下的命？若不然，私自监视臣工，这是什么罪名？”
顾怀实在没了脾气，“好端端的，怎的还要与柳祁私底下会面？你光明正大去柳家，奉了陛下的命，谁也不敢把你怎样。可是那赌坊鱼龙混杂，什么脏事都是有的，柳祁虽然年纪大了，一身功夫还在，若是将他惹恼……这几日无因怎的不与你一道？”
“哟，想不到平王不仅想对孤管头管脚，乘云教的事务也不想放过了？是永泰的婚事已经准备好了？”顾襄忆冷嗤一声。
顾怀急了，“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顾襄忆乜他一眼，半晌才凉凉地道：“前几日云间院的人来报信你没听见吗？法觉院的掌院原本与无因是故交，忽然辞世，无因赶着前去吊唁了。便是陛下也没说出个不字来，平王却恁多话。”
法觉院并非是长安城中的一处禅院，而是远在蓝田。只是听闻此间的天尊甚为灵验，便是在长安城中也有了些名头。
顾怀又不是蠢人，细细思量之下，不由得心惊，“你们……”
“怎么，平王殿下还有什么高见？”顾襄忆眼皮一掀。
终究是叹了口气，顾怀道：“只是觉得殿下实在太过冒险，竟是连安危也不顾了。殿下住在宫里，身边也不好养着得力的小厮，要不要小王借两个人暂时用着？”
“出门办差用平王的亲信，”顾襄忆拔高音调，“这是嫌谁死得不够快？”
顾怀显然也想到这一层，却仍旧有些不甘心，“可是陛下应当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一来，多半就会从忠义营抽调人手，岂不是束手束脚？”
顾襄忆闲闲地问：“平王，那柳祁是你一竿子支到蓝田去胡作非为的？”
“殿下这是什么话！”
“既如此，我自查我的，便是陛下派个人来也是帮忙的，却又什么见不得人的？”想着，顾襄忆又自嘲一笑，“还是平王觉得，孤能在柳祁那老狐狸跟前套出话来？”
顾怀没话可说，只好嘱咐他万事当心。
不过顾襄忆又叫他，“不过有件事，到时候还得请平王出力。”
“什么？”
顾襄忆不慌不忙地道：“平王难道没觉得孤这几日来上朝都来得特别迟么？”
“这……”顾恢失笑，“若不是因着天气渐冷不愿起身……”
顾襄忆立刻横了他一眼，“云间院距紫宸宫有多远，不需要孤赘述吧？”
顾怀有些疑惑，没贸然接话。
顾襄忆有些不满，然后才恨恨地道：“每日料理完大理寺的事，天都黑透了，孤到底有什么权利敢夜扣宫门的？”
顾怀终于明白过来，连忙点头，“殿下放心，小王知道了。只是不知殿下想什么时候……”
“不急，”顾襄忆摆了摆手，“没出岔子前，且这么跑着吧。”
“小王明白。”
***
蓝田，法觉院。
“国师来了！”无因的马还不曾停下，那小小一方禅院里便涌出一行修士，围上前来招呼。
无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个小修士，然后问：“慧能师傅……”
“掌院如今便停在后殿里，用石灰与草药好生存着，”另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出言回答，“掌院临终前，很是遗憾不能与国师话别，如今……”
无因便做出个请的手势，让人带路。
他主动向顾襄忆请求要来蓝田一探究竟，并非莽撞，而是的确得知了慧能病逝的消息，半真半假地吊唁一番，也方便行事。
也不是孤身一人前来，毕竟做了云间院许久的掌院，他也培养出几个心腹来，比如这回带出来帮忙的，便是裴保恒族中兄弟裴霁。
随着法觉院的修士入后殿看过慧能的遗体，因着天色已晚，也不便做什么法事，便由院中人领着去歇息。
无因趁着这机会，口中说着让裴霁去放置行礼，暗中又使了个眼色。裴霁心领神会，点头便去了。
一个人在静室里坐着，无因便忽然想起了顾襄忆。
出来也好些日子了，不知道顾襄忆自己在长安过得好不好。吃穿是不愁的，江浣晴与灵鹊都十分妥帖，有人找麻烦也是不怕的，毕竟顾襄忆几乎就没在这上头吃过亏。只是顾恢近来有没有心血来潮折腾人？他自己一个人面对柳祁又是不是出了意外……
难怪顾襄忆一开始并不想让他自己跑出来，这牵肠挂肚的滋味可当真是不好受。
好在没多少时候裴霁便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敲门，近来之后也是不紧不慢的，一张俊秀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方才我四下看过，法觉院只有一处后门，却在马厩旁边，并没什么人把守，应该一般不是让人进出的，若是从此处出门，不会受阻。” m.a
无因点头，“好。跟着的人怎么样了？”
“方才我在路上看见了大哥的人留下的印记，却不是在这条岔路上。看马蹄印子还新鲜着，应当是比我们早了半日。”裴霁依旧说得简明扼要。
虽说带了帮手，但云间院的人到底不是做这个出身的，顾襄忆还是让裴保恒挑了几个追踪侦查的好手交给裴霁使唤，一路上走得飞快，消息已经探在前头了。
无因又想了想，“辛苦你了。慧能师傅的确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既然辞世，理当好生吊唁，无论如何我也要在此留上三五日，你可想法子脱身先出去看看。”
裴霁眨了眨眼，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忘了告诉国师，我自幼在家就娇生惯养的，从不曾出过远门，所以会水土不服。”
无因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裴霁却自己先摇起头，眉头只淡淡地皱起一点，其余无关却仍旧板正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嘟囔道：“不好不好，这岂不就是更要关起来了？啊对了，这法觉院里吃的应该都是后头井里的水，我家泉水河水都吃的，却从不吃井水。”
无因还是没听懂他为何要说这些。
“对，因为在家从不吃井水，所以出来更吃不惯了，上吐下泻，所以不能再吃，否则只怕有性命之虞！”裴霁的神情从头到尾就没变过，只是一边说一边朝无因点头，拼命想让他看出点自己的诚挚来。
无因忍不住皱眉，“小裴，你究竟在说什么？”
“国师，我肚子疼了。”裴霁说完之后，才慢吞吞地去摸肚子。
无因总算明白了过来，却忍不住道：“小裴，你现在这样，谁能信你？”装病也不装得像点！哪有生病之后还一脸淡然的？
“哎哟！”裴霁立刻大叫一声，示意自己所言不虚。
“好了好了，”无因真是哭笑不得，摆手示意他起来，“让你探路还要联络暗哨也劳动你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要再费心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总和顾襄忆待在一起，生病的人应当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裴霁立刻站直了身子，总觉得满脸都在放光的模样，毫无诚意地道：“辛苦国师了。”
“不过只一点，我好歹与慧能是旧识，人都来了，一点哀思也不尽，实在对不起他。”无因认真地道，“后日……不，明日，待明日法会之后再行事，届时你千万配合着。”
裴霁微微撇嘴，稍稍有些失望的样子。
无因叹了口气，“总不能太失礼。”
裴霁便哦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难怪裴家竟要将这么能干的子弟往云间院里送，并且都要成年了还没有领回去的意思。这孩子做事实在是一根筋通到底，无因自问于人情世故上已然是十分不通了，裴霁却是连他也拍马难及，这样的人放到禁军之中或是便将之中只怕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难道他云间院便是容留所不成？什么没人要的都往里头塞！
算了……
无因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他被家里这样嫌弃，还计较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做什么？
于是无因和颜悦色地问：“赶了一天路，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油泼面！听闻蓝田的油泼面远近驰名！”那双阗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于是无因瞬间便后悔了——油泼面味道辛辣，而乘云教却是要远味重刺激之物的，云间院里多权宦子弟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法觉院不可如此。
“想来是没有的。”无因勉力扯起嘴角。
“唔……”裴霁低了头。倘若他头顶长了毛茸茸的尖耳，只怕如今也改跟着垂下去了。
无因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道：“明日之后……带你出去吃个够，好不好？”
“嗯！”裴霁又高兴起来，“国师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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