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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先前闹的时候也并不隐蔽，看见的人不少，人多口杂的，不多时便闹得人尽皆知了。
平王府与薛家在朝中一向是广结善缘，而要结亲的两位人品心性都还不错，虽然不曾大张旗鼓，但私底下恭喜的人是居多的。
不过要说有人不高兴，也的确是有人的。
譬如，兖国长公主顾念湘。
趁着顾襄忆身边没人的时候，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执意要将顾襄忆拉到僻静处说话，江浣晴和灵鹊拦也拦不住。偏偏人家这是亲兄妹，也不敢声张求援。
顾襄忆暗忖自己虽然体弱，却也不怕顾念湘，悄悄打了个手势，还是跟着她往树林深处走去。
顾念湘这么个娇生惯养的，没想到拉他的时候力道极大。顾襄忆被拽得不耐烦了，才低声道：“我看那边也没有哪一个是顺风耳在世的，这么远了，还有什么话是不够你说的？”
顾念湘这才将他的手一摔，皱眉仰视着顾襄忆，眼底隐隐有水光，“哥哥，我听说……陛下给他们赐婚，是你的主意？”
“是我提的。”顾襄忆也皱了眉，“薛懿辉都闹得要自尽赔罪了，不请一道旨，他们二人的名声都不保。”
“他们是什么身份？多少人有这个胆子敢在背后议论？”顾念湘有些急了，“哥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薛郎君不管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嫌弃的！”
顾襄忆八风不动，倒是跟着她的话点了头，“嗯，你不嫌弃，长公主殿下胸怀宽广，并不计较薛懿辉的名声将他招为驸马，皆大欢喜是吗？”
顾念湘飞快地点了点头，满面急切。
顾襄忆便嗤笑一声，“你倒是欢喜了，想过永泰吗？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子肢体相触，便是郡主，也很难找到不轻视她的夫家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知道薛懿辉的心思，他中意的人是谁？若是永泰因此半身不幸，你以为薛懿辉会欢欢喜喜同你过日子？”
“可闹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永泰她自己要去打马球惹出来的？”顾念湘看过来的眼神甚至有些怨毒，“哥哥，是你不让我去打马球的。若是换了我，薛郎君便会心甘情愿娶我了！”
顾襄忆也不知她是如何得到这样的论断，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驳起。
他抿唇沉思一阵，才低声道：“阿念，今日场中这样多青年才俊，难道没有一个是令你满意的？”
“哥哥！”顾念湘尖声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哈！”顾襄忆愣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冷笑一声，“我倒没看出来，原来我们阿念竟是这样一个痴情女子。你喜欢薛懿辉是吗？你喜欢薛懿辉什么呢？”
顾念湘便冲口而出，“他出身名门，文武双全，为人忠厚赤诚……”
“陛下身边的郭黎不是如此？裴保恒不是如此？朝中多少青年臣工不是如此？”顾襄忆打断他，“若是没有这些，你还喜欢他什么？阿念，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我……”顾念湘睁大双眼。
顾襄忆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知道他值守之余还喜欢香道吧？或许你知道，可你上心过吗？阿念，你又喜欢些什么，擅长些什么，哪些正好是薛懿辉喜欢的？你并不在意他喜欢什么，而你自己也可谓……”
虽然这话有些伤人，但顾襄忆哽了哽，还是一字一句地道：“你也可谓是一无所长，识得字但文采谈不上，琴棋书画无一不是稀疏平常，花事茶道香道可谓一窍不通，偏还不肯投其所好。阿念，你难道真的以为就这个样子能让你们在婚后的年月中养出些情意来？”
顾念湘教他说得一愣，旋即哭出声来，“哥哥，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若你不是我妹妹，我肯在这儿同你扯这些闲话？”顾襄忆加重了语气，“你是公主，想要什么人，求一求陛下，多半是不能拒绝。可陛下会管你出阁之后过得好不好？何必要选一个并不与你情投意合之人强行凑合？”
“可我就是喜欢他！”顾念湘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
饶是再冷静自持之人碰上了这样的事，忍耐力都要大打折扣。
顾襄忆听得脑仁发疼，不自觉地便举起手来，高高扬起。
“你要打我吗？那就打啊！让阿娘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做个好哥哥的！”顾念湘还毫无畏惧，挺着胸脯往前凑了凑。
素日怎的就不见她有这样胆大的时候？顾襄忆一阵急火上涌，险些就真的要控制不住巴掌落下。
却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簌簌之声。
四周花叶俱静，并不像是有风的模样。
顾襄忆脸色登时一变，情急之下伸手一推，把顾念湘往来路上搡出一段——白天方行猎过，这别宫山林里的猎物被赶得激起了野性，若是窜出什么来，倒是个麻烦。
顾念湘被他推得懵了，并未反应过来。
顾襄忆这才恨铁不成钢地道：“快走！林子里也不知道有什么！”
“哥哥，你怎么办？”顾念湘神情空白。
“你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顾襄忆这身子，说这话也就是唬人的，他自己也难得心虚，面上却并不显。
只是顾念湘真的被吓住了，也未细想，提起裙角便奔了出去。
顾襄忆这才松了口气，四下环顾着，心念急转。
“是我。”林中却传来熟悉的嗓音，让顾襄忆瞬间心安。
换回常服的无因分花拂柳而来，虽然天色已然有些晦暗，却硬生生让顾襄忆生出他身周在发光的错觉。
无因缓步上前，见他脸色还在发白，终于主动伸出手，将顾襄忆的手握在手中，缓缓揉搓片刻，柔声安慰：“吓到你了？是我不好……你知道我脑子笨，委实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顾襄忆便明白了——灵鹊与江浣晴不敢声张，却也知道眼下须得找个人来解围，想来想去，无因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顾襄忆张开双臂扣住无因劲瘦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半晌，才闷闷地道：“不，你来得甚是及时。”
无因反拥住了他的肩，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揉搓着。
好一阵，顾襄忆才低低地道：“让你看笑话了。”
“一番良苦用心，有什么可笑的？”无因思量片刻，才小心地安慰，“薛统领的确是钟情永泰郡主，这是成人之美。公主如今正在气头上，过几日便会明白的。”
“不是，他们两个怎么样，其实我并不是十分在意。”顾襄忆抬起头，“只是硬要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处，最后受苦的只是自己。”
无因迟疑片刻，还是道：“应当……不会吧？相敬如宾总是还能的。”
“因为不爱，所以才会做出相敬如宾的做派。倘若二人皆是无意，这倒是最好的结果。”顾襄忆定定地看着他，“可若是一方心中早就有情，另一人却不愿接受不愿回应，先动情的那人又想得到另一人的心，便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w~
无因是迟钝了些，可终归不是傻子。
顾襄忆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终于让他确定了顾襄忆是在说自己，说从前的事。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因都十分厌恶顾襄忆。
因为前世玉蘅夫人与龙骧侯造反之后，顾襄忆为求自保，却是在云间院动手鸩杀了秦家兄弟二人。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顾襄忆是无辜受了牵连，道理他都懂，可这人竟然在天尊面前动手杀人，偏偏他还无权处置，无因便对他生了恨意。
而后他又见到这人为争权势而使出的雷霆手段，更是厌恶到了极致。
若不是……
若不是有一次无意间因顾襄忆醉后晚归被他撞见，一面嫌弃一面扶回去时听他嘟囔着什么“六哥”“对不起”的话，只怕要误会一辈子了。
在此之前无因一面讨厌着顾襄忆一面还唾弃着自己——明明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却又忍不住对他偷偷关注，在他有难的时候还忍不住要帮一把。
总算是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
再后来，不明不白，半推半就，他们就牵扯到了一起。
顾襄忆对他很好，可无因便越发自厌，更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终是阴阳两相隔。
倘若没有顾襄忆一意孤行动用禁术，只怕便永远也没了把话说开的机会。
一瞬间，无因只觉得心尖抽痛，不由得伸手将顾襄忆揽得更紧，一叠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都过去了。”顾襄忆何等聪明，便知道无因是明白过来，连忙岔开话题，绽出一个诚挚的笑，“无因，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很幸运。”
无因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却仍旧是小声回应着，“我也是。”
无声地相拥一阵，顾襄忆终于收拾好情绪，拉着无因往回走，“你说……我没做错吧？”
“我觉得并没有。”无因手上暗暗加力，似乎想把自己的勇气传给顾襄忆，“薛统领心中并无他人就罢了，可他与郡主两情相悦，公主能及早抽身，便是万幸。”
顾襄忆也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早些想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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