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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队伍着实浩荡，足足用了两个半时辰，人才终于聚齐了，底下人忙着安营扎寨，而别宫却是早就布置停当的，诸位主子稍事歇息便可前去游玩。
既然以秋猎的名头出行，女眷倒也罢了，宗室与百官却是会与不会都要先去林中跑上一圈，所得之物按多少要论功行赏的。
顾恢身为皇帝，自然需得一马当先，顾怀又名声在外，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至于郭黎、裴保恒、薛奕等人，无论是为了随侍还是为了争脸，也都随着皇帝一骑绝尘而去。顾襄忆原本就对此事没什么兴趣，自己又骑术不精，自然不会跟着凑热闹。
不过无因也在他身边慢吞吞地跟着，这便让顾襄忆很是有些不痛快了。
倒不是因为无因的行径而不痛快，只是因为他自己。
“掌院怎么不跟上去？好不容易一次秋猎，就算不挣个奖，去瞧瞧也好啊。”顾襄忆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笑嘻嘻地道。
无因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只是顾襄忆的眼神太毒，根本就忽略不掉他眼底的艳羡。
然无因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灵鹊与江娘子都是女眷，不方便跟着，山人还是随殿下走走。”
“你可是云间掌院，是国师，又不是我的贴身护卫，为什么要时时跟在我身边？”顾襄忆有些压不住脾气，却不想出口伤人，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地道：“别宫的护卫众多，不必担心。”
无因还想说什么，顾襄忆却忽然敛了神情，低声道：“柳祁！”
闻声回头，果然见着骑一匹枣红马慢条斯理在后头走着的褚国公柳祁，恰巧他也抬眼看了过来，二人不得不上去打招呼。
从前顾襄忆没见过柳祁几次，毕竟没这个资格，不过印象之中，柳祁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如今也差不多，柳祁仍旧不假辞色，淡淡一点头，“安王，国师，怎的不去陛下身边随猎啊？”
顾襄忆便笑：“国公爷瞧见了，小王这纸糊的身子，跟上去也是添乱。倒是国公，为何还在此处徘徊不前的？小王可是记得国公那一手绝世箭术的。”
柳祁定定看他一眼，方扯起一点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殿下也说笑了。老夫如今年纪大了，眼花耳聋，手脚无力，去献什么丑呢？”
他这话顾襄忆断然是不信的，只上下打量着人。
无因却下意识惊呼一声，“啊？这铁胎弓岂不就可惜了？”
柳祁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鞍后的大弓，片刻之后便朗声大笑，“国师眼力不错啊。如今老夫是拉不开这弓了，不如就赠与国师罢了。”
“这个使不得！”无因到底还头脑清明，连忙推辞，“这可是穆宗御赐给国公的铁胎弓，山人可不敢接？”
“有什么不敢接的？”柳祁嗤笑一声，“穆宗赐弓之时曾说过，这弓可不是赐给我柳祁的，而是赐给替大昱守护北疆的镇北将军柳祁的。如今人老了，可不敢再贪着穆宗的嘉奖了。听说国师身手不凡，可要试试？”
无因嘴上说着“万万使不得”，可眼里却在发光。
顾襄忆见状，便淡淡一笑，“褚国公一番美意，国师可不要这样辜负了。且去试试吧。”
柳祁在侧，无因怎会不担心？闻言便回头看了他一眼，顾襄忆却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到底是在骊山别宫，即便侍卫安排有疏漏之处，但他相信顾恢不会不在他身边布暗卫，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遭难。
打发了无因，便是顾襄忆与柳祁并辔而行。
顾襄忆当先开口，“看国公精神矍铄，应当是身子骨健朗的，何以将铁胎弓都拱手送人了？”
“如今安王刚刚加冠，还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自然体会不到垂垂老矣之苦，眼看着自己形如朽木，刀也提不起了，弓也拉不开了，不过只能摇摇晃晃骑马走动。这些昔年爱物留在身边，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柳祁神色如常，语气平静。
顾襄忆略想了想，便道：“国公何不换个想法——如今军中后继有人，接过国公的刀弓保家卫国，国公便可以留在长安颐养天年，做一些清闲的风雅事，岂不妙哉？”
柳祁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风雅事什么年纪做不得？便如殿下这年纪，也并不耽误。”~
顾襄忆笑得惭愧，“让国公见笑了。不过说起此事，小王倒向请教一句，翻遍了典籍也不见紫气东来之说，不知国公那日何出此言？”
柳祁的脸色倏尔一变，蓦地扭头看向顾襄忆，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而顾襄忆也不避不闪，任他打量。
良久，柳祁才放声大笑起来，“也是，凭你，还不知道紫气东来的典故。安王，多嘴问一句，当日那璞玉，究竟是何处来的？”
“陛下赏的。”顾襄忆面露赧然之色，“还请国公万万替小王遮掩一二。”
柳祁笑得更是轻蔑，“看来陛下很是看重安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说赏就赏。哦对了，或许陛下也不知道……”w~
“拿着御赐之物去赌博，陛下当然不能知道。”顾襄忆慌忙解释，“仅此一回，绝无再犯，还请国公千万不要……”
柳祁冷哼，“长嘴多舌，本是妇人所为。”
顾襄忆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多谢国公。国公请自便，小王这就到前头去看看陛下他们狩猎如何了。”
“殿下且慢。”柳祁却忽然叫住他。
顾襄忆拨马回头，满面惊疑不定，似是担心柳祁反悔。
柳祁的神情便越发轻蔑，“老夫只是有一事不明：前几日殿下屈尊来柳家，被我那莽撞的孙儿拦在门外，老夫便狠狠训斥过他，并在家中焚香以待，可惜殿下并未得空。今日老夫就在此，殿下怎的一句也不问了？”
顾襄忆微垂眼皮，思量片刻，方才扬眉笑道：“国公说笑了。国公的为人，满朝皆知，怎么会为了几块玉石去侵占远在蓝田的地界？定是那妇人满口胡言！国公放心，小王一定早日查明真相，还国公一个清白。”
这回轮到柳祁愣了片刻，然后高声大笑：“老夫便等着殿下查出一个真相来！”
送走柳祁，顾襄忆也没兴趣去看围猎，便打马回营去，命灵鹊寻些果子来吃。不过回头一看，却发现顾念湘与顾沅沅也不在女眷席上，才不由得扭头问了一声江浣晴。
江浣晴揶揄一笑，下巴朝着出猎的方向一点，“殿下也不想想这秋猎原是为了什么，青年才俊泰半都去了那边，这边少些人也便不奇怪了不是？”
顾襄忆环顾一周，但见马球、六博、投壶等处只稀稀拉拉的没站几个人，还是女眷居多，偶有几个男子在场，也不过是素日以文弱出名的纨绔子弟。只是好巧不巧，沈遥君还恰巧就在投壶场上站着。
偏沈遥君手上的准头绝佳，几乎每次出手都能中，贯口、贯耳、双耳都不在话下，边上围观的男女都禁不住为之喝彩。
见了此状，顾襄忆都不知道自己该为沈遥君可惜还是该生气。
不过他没纠结多久，顾恢便领着出猎大军浩浩荡荡地回来了，顾襄忆不得不起身相迎。
不得不说，顾恢也是个很有城府之人，如今他一脸高深莫测，并看不出喜怒，顾襄忆也便不好多问，只是问：“陛下这一趟，可还尽兴？”
“特意准备过，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不过也少了许多刺激。”顾恢似笑非笑。
顾襄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无因也赫然在列，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又问：“这回陛下可是拔得头筹了？”
“若是论数量多，倒的确没人能比朕多。不过山鸡野兔的，猎到了也不算本事。”顾恢轻轻一笑，语气却并不十分让人舒服，“不过么，平王猎到一只红狐，周身毛色如火，并无一丁点杂色，实在罕见。而国师么……”
一颗心蓦地提到嗓子眼，然后便听顾恢道：“国师箭法不凡，力道更是绝无仅有，一头斑斓猛虎，便被他一箭穿吼。安王你看，与国师相比，旁人又算得什么？”
自然无人能比！
顾襄忆下意识地看向无因，却见他淡淡点头，可见所言不虚。
而顾恢却仍旧笑道：“哦对了，国师所用，还不是一般的弓箭，而是当年穆宗钦赐的铁胎弓。”
他这语气倒也算不上阴阳怪气，可绝对与素日不同，无因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妥，才立刻出声：“陛下见笑，方才偶遇褚国公，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国公便笑言将此弓借来一用。也是臣运道好，才不算辱没了铁胎弓的英名。”
“国师不必谦虚了，当时多少人都看见了那虎，偏你一人射中，可见是旁人没那本事。赏！”顾恢眼神一转，才道：“众卿都累了，先歇息一阵，便各自玩去吧。”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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