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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展的也是一方豪绅，对贵客招待得十分殷勤，果子点心摆得齐整。
顾沅沅早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一面尝着果子一面同薛奕还有薛若雪说着话。
“这幅山水，似是前朝夏大师的真迹。”楼下正展出一幅长卷拍卖，薛奕看得双眼一亮，连忙去询问顾沅沅的意见。
顾沅沅淡淡地扫了一眼，似笑非笑，“薛郎君走眼了吧？”
薛奕不服，“哦？郡主且看这画的布局、设色，哪一样不是夏大师的风格？”
“夏大师作画风格虽说十分鲜明，但也不算奇特，摸清楚门道之后要想去仿，是在算不上什么难事。”顾沅沅自信满满地道，“不过因为夏大师的布局与设色太过鲜明，世人看画一眼便看到了这两样上，却都未曾在意过他的线条。夏大师的画设色都淡雅，故而勾线也从不用浓墨的。”
“可这墨色也并不很浓……”薛奕还在据理力争。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久，直到这话都要叫人买了去，顾沅沅才看向薛若雪，撒娇一般地道：“薛姐姐，你怎么看？”
薛奕闻言也看了过去，还有些紧张的模样。
薛若雪含笑道：“虽说懿辉是我弟弟，但我也不能没良心偏袒他不是？这画看着用墨淡，不过是上色之时手不稳，用粉彩盖住了墨线故而显得有些发白罢了，并非淡墨。”
仔细看了一番，果然如此，薛奕懊恼得紧，顾沅沅与薛若雪则相视一眼，笑得畅快。
沈遥君一早便看出这画是伪作，之时他同这几位都不熟悉，没得开口讨嫌。
他也瞧出来顾念湘在一旁坐着，其实一直都想融入那三人之中去，不过张口几回，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毕竟从前玉蘅夫人不是什么风雅人物，从来不知道教子女琴棋书画，顾襄忆能长成如今这样，除了他本身就喜爱以外，还真要谢谢玉蘅夫人的不闻不问，否则薛太妃与顾慷便是想教也没机会教他。
只是顾念湘这般落寞，沈遥君看着是真的心疼。
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去安慰，到底还是没开口，免得还把公主殿下惹着了。
好在下一样展品是一只瓷瓶，顾念湘在甘露殿见识过不少，瓶子还不曾在台上放稳，她便飞快地扫了一眼薛奕，然后轻声道：“这是南方的窑厂才能烧出来的白玉瓷，通透轻薄，釉色均匀，算是上品。”
先前相谈甚欢的三人都为之一顿，诧异地看她一眼。
顾念湘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自主地低了头。
薛奕立刻回过神来，诚恳地道：“公主殿下说的是，这瓶子的做工的确不错……”
“瓶子真是好瓶子，”顾沅沅笑容可掬，“可惜画蛇添足，非得往上面刻诗。诗不是什么名句，若是字好也罢了，只是这转折之处，竟是一点神韵也没有。”
这话委实让人尴尬，顾念湘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薛若雪连忙笑道：“雕刻是有些瑕疵，不过配这个价也算值了。”
“可这瓶子原可以更值钱些。”对着薛若雪，顾沅沅的神色又俏皮起来。
顾念湘又坐了一阵，委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起身告辞。
另外三位口头上挽留一阵，倒是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一口气的样子。
人都快下楼去了，沈遥君终于鼓足勇气追上前去，“公主且慢！”
顾念湘只侧了一点身子，若隐若现地露出些绝美的侧面，神情隐在灯火之中，不让人看分明。沈遥君抿了抿唇，才鼓起勇气道：“夜色深了，若是让殿下知道微臣眼睁睁瞧着公主只带两名女侍走夜路，还不知要吃多大挂落呢。公主就当发发善心，让臣送公主回去吧？”
堂堂兖国长公主，竟然无人护送回去，便是顾念湘自己心里也难过。见薛奕还真的没有送她一程的意思，才咬了咬樱唇，低声道：“那就麻烦沈丞了。”
沈遥君心下大喜，却不敢露了形色，只恭声道：“承蒙公主不弃。”
他这人眼力见不差，知道顾念湘并不是待见自己，倒也没硬往上凑，只让顾念湘走在最前头，顾襄忆遣来的灵鹊与江浣晴紧随其后，自己则落在这二女后头两步之外。
玉蘅夫人之女，不说风华绝代，可也担得起一句国色天香。沈遥君垂眼瞧着地上的影子，纤细而窈窕，于是步子便越发小心，生怕猜着了那伶仃的影子。
不过那一点小心思也终归只是他的私心，走在前头的灵鹊不能顿悟其中的妙处，倒是蹬蹬蹬地跑到他身边，问道：“对了沈丞，你不是来逛珍宝展么？一步未行，展也没看完就走了……若是你不方便……”
“内展也瞧了，不但不虚此行，更是喜出望外，某可不敢贪心不足。”沈遥君收回两分心神，客客气气地道。
灵鹊点了点头，又问道：“沈丞住哪里？清风楼毕竟在长安城北面，倘若沈丞不住北面，岂不是要走许久才能回家？”
“劳娘子垂询，某无妨的。”沈遥君拱了拱手。
手指绞了绞裙边，一贯伶牙俐齿的人竟然开始没话找话，“这么晚了出门，沈丞家里就没人担心么？”
“父母皆在乡里兄长家，某孤身一人，没人挂碍的。”沈遥君似乎不是很愿意再与灵鹊继续牵扯下去，眉头微皱，飞快地说着。
却不知是哪句话也牵动了顾念湘的情肠，她忽地冷然道：“回宫！”
“啊？”灵鹊愣住，都顾不上与沈遥君聊天，“可是殿下……”
顾念湘越发不快，“哥哥与国师还有平王大约有大事要议，我去杵着作甚？再不回宫，宫门都要下钥了，难道你想明日整个长安都知道兖国长公主夜不归宿？”
灵鹊还想说什么，江浣晴便用眼神制止她，然后道：“但凭公主吩咐。沈丞，便麻烦你了。”
沈遥君连忙拱手，“臣……分所应当。”
却说顾襄忆在清风楼对顾念湘这边所发生之事一无所觉，只是将人交与顾怀之后，深觉松了口气。待顾怀回府后，他便长出一口气，腰也不大挺得直了。
无因静静地起身，绕到他身后，抬手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轻柔地捏着，“了了一桩事，该松口气了。”
“茜枝是个聪明人，只是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顾襄忆顺势靠到无因腰间。
无因没说话，静静地让他靠着。
难得的静谧与安宁，无因一时间没舍得打破，直到顾襄忆抬手将他的手握住，无因被他指尖的微凉吓到，反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拢在掌心，轻轻握了握，才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要我回去何必用送？接岂不更好？”顾襄忆将脸也贴上来，在无因手背上蹭了蹭。
“什么？”无因愣了愣。
顾襄忆这才含笑道：“宫门该下钥了，夜扣宫门是大罪，掌院纵然不在乎孤罪不罪的，总要在乎自己不是？孤今夜无处可去，且问掌院留不留一晚？”
于顾襄忆而言，紫宸宫从来都不是他的地方，若是可以选，他更喜欢云间院。
无因先是有些心疼，而后是惊喜，都没顾得上挑那在意不在意的错，只是道：“自然是留的。无垢院一直有人打扫着，进去便能住。”
顾襄忆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无因哪能不懂他的意思，一张俊脸一下子就红了，却强忍羞涩，低声道：“我那里……宽敞得很，若是殿下不嫌弃……”
“孤还怕掌院嫌弃孤一介俗人脏了地方呢。”他将脏字刻意咬得重了些。
无因是在受不住他的口头神通，微微皱眉，“明日一早还是要赶回宫的吧？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顾襄忆稍稍敛了笑，定睛看他，语气却是软的，“我今天可是过生辰呢！”尾音几不可查地上扬，就像小钩子一般，闹得人有些心痒。w~
无因越发有些窘迫，“不是刚刚才收过礼吗？”
“念珠？掌院竟然用一串念珠就把孤打发了？不合适吧？”顾襄忆似是在认真询问，“掌院才继任的时候，便给宫里有头有脸的人都送了一串念珠，孤难道现在已经沦落到与他们不相上下了？”
当年无因送念珠的人不是皇帝便是宫中当宠的嫔御，也便是私底下，若是在旁人面前与他们相较，少不得会被人指摘。
顾襄忆却越发肆无忌惮，借力站起身来，轻轻托起无因的下颌，朝那水润的唇瓣轻吮一口，不待人躲闪便稍离，却是似触而未触。
他轻轻一笑，一开口，温热的气息便与无因的呼吸相纠缠，“无因啊，我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
无因垂眼，只能看到顾襄忆挺翘的鼻梁。
略微思忖片刻，他主动往前一凑，在顾襄忆的下唇上轻轻一咬，却又一触即分，耳根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声如蚊讷一般，“在外头呢！回去……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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