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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襄忆看顾念湘在这儿待得不自在，仍旧还是让薛奕送她回去，横竖她在此也无任何助益。
只是顾襄忆没想到，请个国师来，竟然还会把皇帝陛下给一并招来。
他在跟前，多少事都施展不开手脚，可真是麻烦事。
心下再不乐意，但顾襄忆终究不是紫宸宫的主人，只好跟着旁人一同见礼。
顾恢也不是来受他的礼的，见人蹲身便伸手来扶，“平身。这是怎么回事？”
“也是臣心血来潮，想着来芷兰汀逛逛，顺道走到了长门殿，结果没成想……就遇到了污秽之物。”顾襄忆笑得很无奈，“臣到底是凡夫俗子，处置不来，也心生畏惧，所以才想着请国师前来一看。想不到竟然惊动了陛下。”
“污秽之物？”顾恢这种能在云间院口出狂言的人惯来不敬鬼神，当下就看向郭黎，“紫宸宫竟会有这些东西？莫不是有人浑水摸鱼混淆视听吧？若不查个仔细，只恐姑息纵容。”
郭黎不愧是顾恢的心腹，遇事所想都全然一样。
不过顾襄忆也并不惧他，任他语气再如何威慑十足也只是笑脸相迎，甚至暗中拦了一把想要解释的裴保恒。
郭黎的脸色有些晦气，却还是低声道：“启禀陛下，末将也是这样以为，便与裴统领一道搜查了一番。末将搜查的半阙长门殿并无任何异状，裴统领也是这样上报安王的。”
他这话让人怎么听怎么有些不舒服，只是裴保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襄忆倒是听明白了，却也只是在心下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问：“几位统领来得仓促，并未带多少人手，不能刮地三尺，难免诸多遗漏。要不要点齐人手再细细搜查一遍，但求陛下定夺。”
顾恢不是个善于咬文嚼字的人，却也听懂了顾襄忆的意思，似笑非笑地道：“刮地三尺？无端端地在宫中大肆搜查，最后要是什么都没找到，传出去会成什么样子？”
“那陛下的意思是？”顾襄忆勾了勾嘴角。
“你都把国师从舍利浮屠那边叫过来了，难道还有让人白跑一趟的道理？”顾恢一哂，“无因，你就好好替安王看看吧，让他安心也好。”
从进宫之后无因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人群之中，直到顾恢叫到他，才神色淡定地走出来，向众人行礼，“山人遵旨。”
他这样淡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把顾襄忆吓一跳。
不过只有无因自己才知道，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惊诧非常的。
顾襄忆借他的壳子把势造得太大，以致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以为他无因能通阴阳，为此整个云间院对此还颇有些微词。如今又有人要请他去捉鬼，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无因听说是顾襄忆要请他去捉鬼，又渐渐冷静下来。
他有什么本事顾襄忆都一清二楚，能把这话递到他跟前，便不是真的有什么鬼魅作祟，而是顾襄忆想借机装神弄鬼。
怎么说都是自己亲眼看中的人，除了配合他，无因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只是来传话的人是个禁军将士，受裴保恒的影响，这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一脸“你要高升了”的羡慕，喜滋滋地来请他，却没带来顾襄忆一星半点的意思。
无因也不知道顾襄忆如今是怎样的打算。
当着顾恢的面，他并不能与顾襄忆眉来眼去，更不能露怯，便拿出了一路上积攒的所有勇气，绕着长门殿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国师威名在外，谁见了这场景都得赞一声法力高强，竟然不凭借外物就能随意作法。
却只有顾襄忆知道，他这念的，不过是《清心咒》而已。
好歹当着这么多人，顾襄忆摸了摸鼻子绷住了，没有笑出来。
无因绕场一周，仍旧没得到顾襄忆的提示，难免有些焦虑。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顾襄忆并没有想方设法递出消息来，便很可能是在他看来此事并没这样紧要，也可能是顾襄忆很信任他能处置。
一念至此，无因便顿住步子，向顾恢行了一礼，“启禀陛下，此处的确有些不妥。”
“哦？”顾恢挑了挑眉，神色不虞，单看无因要说些什么。
无因如今也不如从前那样畏惧他了，深吸一口气，才朗声道：“黑气缭绕，阴风阵阵，实在不祥。”
顾念湘可以回去，可顾襄忆还须得留人伺候，因此那些还被迫留在此地的宫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紧紧挤成一团。便是有些忠义营与禁军的将士也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额同僚，将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紧。
顾恢笑得颇有些阴气森森，漫不经心地摸着扳指，“那国师且说说，朕所居的紫宸宫，为何还有魑魅魍魉作祟？都说这些肮脏最怕龙气……国师的意思，莫不是说朕身上并没有真龙之气所以不配当这个皇帝？”
自裴保恒与郭黎以下起，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人。
一时间长门殿外寂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不远处的大槐树阴历传来夏蝉嘶哑却刺耳的长吟。
顾襄忆下意识就要上前一步说话。
无因却在他之前开了口，不紧不慢，“若非陛下在此，那鬼祟也不会在此徘徊却不敢显形了。”
顾恢嗤之以鼻，“方才裴保恒和郭黎在此站了这许久，也不曾见有什么异动。怎么，国师想说他们身上也有真龙之气？”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两位大统领连忙磕头高呼不敢。
“军中将士阳气旺，杀气也重，鬼祟不敌，所以不能显形。不过陛下来了之后，似乎就退避三舍了。”无因淡淡地道，“山人不过是察觉到此地残存一缕阴气，所以才得知此处曾有鬼祟出没。”
顾恢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意味不明地扫了顾襄忆一眼，清了清嗓子，“那依国师之见，此处为何还会出现鬼祟？”
无因向他拱了拱手，侃侃而谈，“陛下虽为天下之主，有龙气护体，邪祟不敢近身，但此处到底是后宫，陛下从前几乎不进后宫，如今登基不久，亦少踏足后宫，龙气不曾泽被至此，才叫那些邪祟有了可乘之机。”
“呵，”顾恢负手在后，神情讥诮，“那国师的意思是，朕日后便要在此间上朝理政不成？”
他二人一问一答，虽然顾恢咄咄逼人，可无因一直进退得宜，倒叫顾襄忆惊叹不已。
但听无因道：“天子乃是人中之龙，天子身边之人若是命格贵重又沾染龙气的，虽说不如天子这般百邪难侵，却也足够震慑一众宵小。”
顾恢皱起眉头，“这么说，是朕待安王不够亲近，还是他命格不够贵重？”
“陛下……能与龙气阴阳调和的，自然之友后宫嫔御。”无因深深鞠了一躬。
顾襄忆忽然明白无因绕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是为何了。
顾恢从前有小半的时间总在外征战，在长安的府邸之中也没多少侍妾，而他又不得咸安帝宠爱，更是连指婚都未曾想起。登基近三月，顾恢的后宫到如今还是空空如也，既无自己的妻妾，更没留下咸安帝的未亡人。
可他偏偏是天子，便是连位分不高的妃嫔都不能随意封赏，迎娶正妻更是有无数繁复礼仪，等他为后宫迎来主人，只怕也得拖到数月之后了。
“国师这是拐着弯地摧着朕立后？”顾恢口中虽然这样说，眼神却落在了顾襄忆身上，一点笑意也无。
顾襄忆自然是别开眼去，假装不知。
偏偏无因还一本正经地行礼，“山人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他意。立后是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无论如何都不是山人能置喙的。”w~
见顾襄忆并不理会，顾恢便怒火中烧，拂袖道：“国师说得没错，要充实后宫，还需得问过百官的意见，不是朕想怎样就怎样的，此事容后再议。至于此处的事……”
无因到底还不曾修炼到家，悄悄地抬头去看顾恢，眼中充满希望。
顾襄忆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顾恢转向郭黎与裴保恒，“既然方才国师说了，军中之人的阳气与杀气能阻住那邪祟作恶，从即日起，便加强人手巡逻此处。若是有任何差池，朕唯你们试问！”
裴保恒立刻道：“陛下，忠义营的兄弟除了戍卫长安之外还要忙秦氏逆案，禁军从来都负责宫中防卫，理当由末将全权负责，不敢劳烦郭统领。”
郭黎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阴了下来。
不过顾恢并没很在意此事，目光在二人身上转过，便淡淡地道：“好，此事交于禁军，忠义营朕还另有安排。思明，你随朕回崇政殿，朕有要事交代。”
郭黎这才缓了神色，恭顺地道：“末将领命。”
待他二人离去，裴保恒也不敢怠慢，虽然还想寒暄几句，但不敢耽误巡逻人手安排，也便向二人拱了拱手，带着底下人走了。
顾襄忆这才松了口气，向无因笑道：“可以呀国师，几日不见……功力见长。”
“殿下莫要揶揄山人。”无因也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过是近墨者黑了。”
顾襄忆笑容一僵，颇有些愧疚。
无因这才惊觉自己仿佛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敢问殿下，今日之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孤若是知道，也便不至如此毫无防备了。”顾襄忆摇了摇头，“方才薛懿辉在后头发现了白衣与丝线，又是此时发作，或许是冲着我来的。这件事暗中查访便是，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无因便有些担心，“一击不中，这人或许会再生事。”
“便走一步看一步了。”顾襄忆摇摇头，“无因，辛苦你了。”
无因当着人不敢与他过于亲密，只忍着耳根子发烫，低声道：“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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