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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襄忆却只是倚在床上，手里抓着一卷曲谱，也不知看进去没有，眼珠却是一错不错的。听闻灵鹊来唤，更是少有地怒形于色，“自己拿下去喝吧，就这一碗水能消了暑，这可是好东西。”
饶是灵鹊能言善辩，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求助似的看了看一旁立着的江浣晴。
江浣晴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研着墨，直到实在是装不下去，才叹了口气，“若是殿下受不住，婢子便去公主那里讨一些冰来吧。”
“既然是陛下体恤孤不敢让孤着凉，还敢公然抗命不成？”顾襄忆轻笑一声，“下去吧，说不好你们自己房里都还有些冰渣可用，没的陪孤在这儿耗着。”
灵鹊又担心地看了江浣晴一眼，将江浣晴依然一脸冷淡，不由得更加担心，低声道：“殿下……”
顾襄忆抬手揉了揉眉心，加重了声气：“下去！”
说了明话，两人都不敢再耽搁，连忙收拾了东西退下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顾襄忆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地将手上的卷轴掼了出去。
只是他迟迟没听见卷轴砸地的声音，心中一惊，便霍然回头去，却见那灯火的阴影里站着个黑影。
他下意识地就想叫人，但看见那人的姿势，又忽然放松了警惕，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见那人身上??锇舌碌毓易判矶嘈≈桨?〈?樱?稚匣古踝攀裁矗??圆坏每杖ソ幽侨映鋈サ木碇幔?阌媒偶馊ス醋。?室桓鼋鸺Χ懒⒌淖耸疲??只??哪Ｑ?
顾襄忆却是猛地从榻上翻身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朝那人影的地方奔了过去，将卷轴捡起来，又伸手去接那人抱着的东西，口中还低声埋怨着：“做什么呢？为了接这劳什子，摔着了可怎么好？”
那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温声说道：“那卷轴可是上好的金丝玉，摔了怕你后悔，何必跟它置气？快些回去，鞋都不穿，仔细受凉。”
除了无因，也没谁能让安王殿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方皱了眉，余光又看到无因带来的许多小东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顾襄忆老老实实地穿上鞋，然后翻出一条绢子，亲自上手给无因拭汉，“你当我是什么做的，就这样还能受凉？黄天暑热的，怎么就跑过来了，还巴巴站在角落里接东西，国师啊，这话说出去可真能叫人笑歪了嘴。”
“陛下不许任何人探望，少不得只能做个梁上君子。”无因的笑容有些无奈，“殿下也知道笑山人？仿佛从前殿下也做过这样的事吧。”
顾襄忆的心情这才好了些，“一人一次，就算扯平了。真是辛苦你了。”
无因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将带来的东西都放下了，“甘露殿的位置还算不错，但好像从前玉蘅夫人畏寒不畏热，应该住着不凉快。我今天路过夜市的时候见着许多卖凉水和凉果子的，想着你一定喜欢，就带了些来。要尝尝吗？”
顾襄忆双眼发亮，“自然是要的。你且选一个吧。”
“我想……先喝些紫苏饮……”无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紫宸宫太大，一路行来真是渴煞了。”
方才喝退了灵鹊的甘草水，其实顾襄忆也是又热又渴，无因都这样提了一句，顾襄忆自然是无有不允的，甚至专门去找了两只透明的琉璃盏来盛。
紫苏饮自然是以紫苏叶为主加上各色消暑利夏的草药熬制而成，夏日里贩卖还会用冰镇着，倒在琉璃盏中，在桌上透出一团绛紫色的光晕，看着也是异常诱人。一忽琉璃盏外结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水汽，更仿佛是用冰雪雕琢的器具装盛一般。~
顾襄忆身子不大好，连茶也不敢多喝，底下人更不敢让他用冰水，不过无因送过来的东西，他才不想顾忌，连饮两盏，直呼清甜。
无因这渴坏了的也不如他这样馋，不由得挑着眉梢去看他，“仔细伤了脾胃，这余下的可不能多饮了。”
“这是自然，不过是尝个新鲜，多的不与你抢。”顾襄忆自知理亏，乖乖应了。
觉得周身的燥热解了些，无因才问道：“还想吃点什么？”
“国师这话可就问得有点有意思了，你也不说有些什么却叫我挑，难道我能说出个所以然吗？”顾襄忆似笑非笑地揶揄着，“不过东西都在这儿摆着，孤相信国师的眼光，更相信国师的记性，就随便选一个……就你了。”
说罢，顾襄忆伸手拿起一个纸包，抬手就拆，只是还没完全打开的时候，忽然“哎呀”一声。
无因当即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方才就不该……”
“不过是蹭到了一点油脂，值得你这样紧张？”顾襄忆嗔他一眼，然后起身去找胰子净手，“什么东西这样腻腻的？”
无因这才恍然大悟，“哎呀，应当是水晶脍化了！不过也不应当啊，我特意把水晶脍与装凉水的竹筒水袋放在一处，如何就化得这样快？说起来……你这里好热呀，连冰碗也不曾放置一个，是因为……”
迎着他担忧的眼神，顾襄忆轻哼一声，“我难道是纸糊的吗？又不是生吞下去，哪有什么用不得的？”
“这……”无因略略一想，忽然变了脸色，“是陛下的意思？”
顾襄忆只微微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无因不由得有些慌了，“为何如此？陛下以你要养病为由，谁都不许探望，如今暑月也不许用冰，却是要做什么？”
到底是一心修道的人，被自己强行扯入朝政漩涡中时日也不久，想不明白也是寻常。顾襄忆有些无奈，“不难解，只是怕你听了恶心。”
不过无因又是十分聪慧的，顾襄忆这样起头说了一句，便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把你软禁起来？谁也见不着你，谁也不知道甘露殿是什么情况，今后安康与否、是生是死也就全在一道圣旨上了。”
没想到他采的这么快，顾襄忆不由得一怔。
无因却难得地动了起，咬着牙低声道：“禽兽！无耻！”
“国师大人，你可仔细言辞啊。”顾襄忆被他这样子逗笑了。
无因奋而起身，“要不要我……请平王、裴统领一道请命，让陛下……”
“顾怀只怕巴不得看我笑话吧？”顾襄忆嗤了一声。
“并非如此。”无因想了想，还是向他解释道：“前几日陛下命我继续监造大行皇帝在位时下令修建的浮屠，我进宫禀明情形时曾听平王旁敲侧击向陛下问起过为何近日不见你，陛下有心敷衍，平王却百般周转，大约是想奏请陛下为你开府。”
这倒是出乎顾襄忆的意料，好半晌才道：“他有心了。”
原本无因还想劝些什么，顾襄忆又先开口了，“不过裴保恒……他如今自顾不暇，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嗯？”无因有点迷糊。从前裴保恒说起来是与国师相当亲近的，但自从宫变之后，国师的芯子换了人，无因与他又并不熟识，迄今为止还不曾怎么接触过，所以无因也说不上裴保恒境况如何，却想不到顾襄忆这个被半软禁起来的人比他还了解。
“顾恢登基之后设立了忠义营，编制原本就比禁军还强些，统领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郭黎，比起不知根底的裴保恒，他更愿意信任谁，这不是不言而喻么？”顾襄忆摇了摇头，“若是我没猜错，只怕顾恢近日要出行，护驾的都是忠义营吧？禁军全然就是当仪仗在用。”
无因默然不语，全然就是承认了。
顾襄忆闭了闭眼，淡声道：“裴保恒这人忠心得很，又有些心高气傲的，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忽然被郭黎踩在脚下，自然不舒坦的。只怕这段时日他都忙着和郭黎斗气，不拉着你出谋划策就不错了，哪里有空管我？”
“若是他真的找上门来，我……好像真的想不出什么法子。”无因有些窘迫。
顾襄忆便笑了，“便是我，此情此景之下，也无甚好说的。往下走容易，想起来却是难了，除非……有什么大变故。”
无因没听懂他的意思，“如今江山初定，哪有什么大的变故？”
“变生肘腋，自然不是素日里就能看出来的。”顾襄忆笑了笑，“这段时日对于秦氏谋逆一事又有何新处置？”
因为这是件大事，也是近段时日以来朝堂上的头等大事，无因便是不想留意也难，当即不假思索地道：“一直不曾平息，甚至愈演愈烈，牵连甚广。便是连柳家都牵连进去了。如今朝堂上私底下都起了议论……”
顾襄忆玩味地“哦”了一声，缓缓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无因，谢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无因如今还是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脸都有些红了。
顾襄忆偏要逗他，“好了，事情也说完了，你进来一趟可不容易，是不是应该……”
“你！”无因委实被吓了一跳。
顾襄忆却笑着去揽他，把他往床榻上带，“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要辜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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