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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紧要的关头，也不知一场清算下来究竟会落到谁头上，更不知自己身边站的这位到底是敌是友，满殿朝臣人人自危，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三朝之后便飞快地走了个干净。
顾恢看起来是不大喜欢裴保恒的，已然把自己倚重的副将郭黎调至身边使唤，于是他这个禁军统领也是难得不用随驾，在阶下挨到其他人都走了，才干净去把顾襄忆扶起来，“没事吧？快些起来。”
顾襄忆扶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胳膊都有些发抖。
裴保恒便忍不住熟络了一句：“你说你，这是何苦来？我知道你同河间……交情甚笃，可是你也不看看如今兵马都在谁手上。形势比人强，你……”
说着说着，裴保恒顿住了，因为顾襄忆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胳膊。
顾襄忆虽然浑身发虚，但手上的力气却是奇大，捏得裴保恒吃痛。但顾襄忆却并无所觉一般，“秦家两个儿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裴保恒回过神来，“是啊，连夜扣下的，如今还在内狱里。”
“快……带我去见他们！”顾襄忆不容反驳地道。
裴保恒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秦颂谋逆，他的两个儿子便是重犯，不能随意见人的！”
“我知道。”顾襄忆面若寒冰，“所以我才问你——内狱在你的统辖之内，这点方便你是给得起的。”
裴保恒越发惊讶，“无因，你是不是疯了？昨夜你已经惹得那位不快了，他可是新帝，得罪新帝是什么下场！这个关头，你居然还敢去见秦家人触霉头？”
“新帝很了不起么？我命在此，要杀便杀了。”都已经死过一次了，顾襄忆只觉得自己是无所畏惧了，“阿裴，放我去见他们，若真是有人会死，也只会是我。可若是你不放我去，只怕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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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偏殿。
紧闭了一夜的殿门终于可以打开，夏日刺目的阳光霎时就铺满了整间大殿。
无因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举起袖子挡住了眼前的光，同时还别过脸去。
顾恢站在门口看着他软绵绵的动作，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笑意，却是转瞬即逝的，而后又冷着脸吩咐其他人：“你们都是下去，朕要单独与临安侯说话。”
其他的内侍想劝解，但郭黎却十分了解他的脾气，向旁人做了个后退的手势，然后自己率先退出了殿门。于是其他内侍这才行过礼，鱼贯而出。
江浣晴与灵鹊也早就被分开关押，一时间这殿里便只剩下二人。
顾恢仍旧立在原地看着无因，目光可称为贪婪。
而无因感受到殿门关闭，才放下袖子看向来人，张嘴喊人，却是嗓子沙哑，“宁王殿下？”
顾恢冷笑一声，“临安啊，叫错人了。不过无妨，这是最后一次，从今日起，你该叫朕陛下了。”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半晌无因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倏尔支起身子来。
“你想问什么朕都知道。”顾恢慢条斯理地说着，同时一瞬不瞬地看着无因，玩味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昨夜叛乱你是知道了。不过你那母亲与舅舅也着实是废物，这样就敢逼宫，难怪会败。只是蠢也有蠢的好处，倒是给了旁人许多机会……”
从前顾恢上位称帝，却也是在龙骧侯与玉蘅夫人造反之后。细节虽然无因不知道，却也明白这过程一定是血雨腥风的。
昨夜里诸皇子的表现，无因都看在了眼里。
咸安帝从前还担心顾慷过于仁弱，但顾慷其实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胆识与见地也十分过人，为何要装作那样无因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有顾慷珠玉在前，哪怕顾恢顺利地调来了嘉定军，也会被掩去锋芒。
还有野心勃勃的雍王……顾恢如今能登上帝位，便是意味着他上头的几个哥哥都被除掉了。
果然，顾恢颇有些得意地蹲在了无因面前，好整以暇地道：“趁着朕与顾怀去清扫叛军的时候，顾恂按捺不住，串通尚食局的人在宵夜里下毒。等朕和顾怀赶到的时候，人都咽气了，御医特来不及叫。”
虽然早就知道结局，但无因听的时候，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
偏偏顾恢还继续得意地道：“不过你放心，你那好六哥也不算枉死，朕将顾恂就地正法，也算是给他报仇了。”
“你！”无因激愤异常，本想腾身而起，奈何跪坐一夜，早已是浑身乏力筋骨酸痛了，猛地一动，便一下子扑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从前顾恂可是没有死的！
跟他做了小半辈子的朋友，无因深知顾恂的为人，说他不求上进也好，胆小懦弱也罢，但他总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对皇位从来都没有过非分之想的皇子之一，他怎么会做出鸩杀手足的事！
顾恢却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嗳，看你激动得，你想谢朕，也不至行此大礼，朕却有更想要的东西。”
把人扶起之后，顾恢也不松手，将就半扶半抱的姿势，一双大手也隔着轻薄的夏衣在无因的胳膊上细细摩挲。
分明是夏日了，无因却觉得后背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立起。他推了一把，可明显是推不动的，只能垂了眼帘，咬牙切齿地道：“禽兽！”
“禽兽？”顾恢不以为忤，反倒笑了起来，十分开心的模样，身子又挨了过去，将无因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啧，朕还没让你见识过更禽兽的事呢。”
听了这话，无因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开始拼命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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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狱。
“把牢门打开，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问他们！”裴保恒当真来到了关押秦曜与秦晔的牢房里，身边还带着个普通禁军装束的人。
看门的两个禁军对他也是十分信任的，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立刻照做。 m.a
开门之后，裴保恒没有进去，只是对身边人低声道：“有话就快些说，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
“多谢。”那人抬起脸来，却是大昱国师的脸。
秦家两个孩子对无因也算得熟悉，尤其是秦曜，见着无因乔装改扮进来探视，难掩惊愕，但到底是没有失态，只拼命压低声音：“国师，外头如何了？”
“还能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是硕果仅存的宁王登基了。新帝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缴余孽。”顾襄忆看着自己的两位表哥，虽然知道他们也是被牵连至此，却也实在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怒意。
反倒是秦曜，惊讶之后，十分自责，“都怪我！阿晔都同我说了那几日父亲总是在巡防营衙门内待到很晚，还总有巡防营的人在家中出入，我竟是什么也没发现！”
秦晔却道：“大哥，即便你知道了，也是于事无补的，父亲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
于是顾襄忆心底的不悦便被放大了去，他冷淡地打断，“那二位公子如今有什么打算？”
秦晔便冷冷地看他一眼，“身为阶下囚，还能有什么打算？难不成国师还能联络到巡防营旧部带我等杀出去？”
这明显是句气话，但秦曜还是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然后道：“对了……阿念和阿忆还好么？除了这样的大事，他们二人想必不大好过。只是他们两个是无辜的！”
顾襄忆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又生出些不舍。
秦晔则不耐烦地道：“大哥，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竟还顾忌着他们！”
“世子想救两位殿下？”顾襄忆定定地看着秦曜。
秦曜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裴统领！”顾襄忆站起身子来，冷声道：“劳驾，再单独找一间牢房，我与世子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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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
无因也是第一次觉得顾襄忆这病弱的身子如此令人绝望。四肢百骸里残存的力气原本都不多了，想要使出来更是又折损了一半，根本撼不动顾恢那铁箍一样的手臂。
所以当顾恢倾身而下、一张脸慢慢在眼前放大到眼珠都无法聚焦时，无因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意，一并凝聚在齿间，准备狠狠地咬下去。
“哟，小东西还挺厉害。”顾恢反应也是极快，没等无因咬下，便出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令他合上牙关都不能，面上笑嘻嘻的，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想不到临安还有这么凶狠的时候，朕真是惊喜啊。罢了，烧得这么烫手，朕也委实有些下不去手了。”
原来是发烧了吗？难怪觉得忽冷忽热头痛无力的。
看来这病体也并非百无一用。
顾恢丢了手，将他搡倒在地，却站起身来，慢慢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无妨，来日方长，朕总有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做梦！”无因闭了眼，只从喉间挤出一声。
顾恢却粲然一笑，“临安，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说了，你是秦氏余孽的野种，不能轻饶，是一定要了你的小命的。你看，这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咔嚓一声就砍了，多可惜啊，你舍得，朕也舍不得。”
无因被恶心得胃里一阵痉挛。
顾恢说得越发畅快，“临安侯顾襄忆必须死，朕也没办法说不。不过么，临安夫人顾氏……谁还能管朕的后宫呢？”
手指缓缓攥紧了衣摆，直要还将布料扯破。
只是无因起不来身，不能一巴掌打得顾恢鼻青脸肿。
看着人满腔怒火却又无力抵抗的模样，顾恢只觉得十分畅快，长声大笑着便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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