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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因，无因……”这是顾襄忆的声音。
虽然整个重华殿除了门口几个把守的士兵之外便不再有别人，但无因一恢复神识便警醒起来，慢慢挨到窗边，低声问：“外头什么情况？叛乱平了吗？”
“只是区区一个龙骧侯，并无内应更无外援，若是这都压不下……”顾襄忆的语气低了下去，“你且安心，不过是在清剿余孽，我无事。只是你……”
说了几句话，无因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也很快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那么大一间重华殿，似乎只有顾念湘一人被锁在正殿，他被锁在偏殿，身边一个近侍也不能有。这分明是因为他们二人是玉蘅夫人的子女，而玉蘅夫人是发动宫变的罪魁祸首，需得好好审一审才是。
叹了口气，无因才道：“放心，目前只是不许我随意走动，还没敢把我怎么样。”
顾襄忆的语气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你也不用太过焦急。你是今日才进宫的，断断不会与秦家一党有所勾结；何况你报讯有功，也会网开一面。”
若是在顾慷和乘华夫人手中自然如此，换了旁人，却不一定。
无因虽然并不是胆小的人，却也不甘无端送命，想了想，还是问道：“所以最后平叛的是……”
“平王接手禁军死守重华殿，薛家姐弟搬来救兵拖延时辰，我又招来云间院额修士助阵，最后是六哥一剑诛杀贼首，现在是……是顾恢领着嘉定军追剿余孽，乱作一团。”不必看也知道，顾襄忆的眉心都要拧成疙瘩了，“只是乱也有乱的好，至少顾恢与顾怀是不能说一不二了。”
正在说话间，门口便有黄门尖细的声音响起，“雍王殿下、郓王殿下、宁王殿下、平王殿下、河间王殿下到！”
隔着窗户的两人都是一惊。
趁着守卫开门的时候，顾襄忆飞快地嘱咐：“别怕，不过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所以得问你几句话，你只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若是圆不过去的，尽可以往我身上推！”
“我知道，你快走吧！”无因心乱如麻，实在不想一个人留在此地面对那么几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却也不愿意把顾襄忆拖下水。
这几人只有顾忻与顾恂是没有杀敌的，另外三人无论是着甲还是穿礼服的，都带着一身浓重的血气，熏得无因有些反胃。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失态，强撑着挺直脊背，端坐在原地，逆着光看向来人，复又恭恭敬敬地行礼。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或是怜悯或是不忍或是贪婪，目光不同。只是这无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到底是雍王顾忻与他最没什么交情，重重咳嗽一声，便开口问道：“顾襄忆，你从实招来，今日秦氏兄妹逼宫，与你有没有联系？”
“不知雍王殿下觉得此事与臣有什么关系？”无因笑了笑，学起顾襄忆的语气来竟都不需着意思考了，“几位殿下也看见了，臣这一副残躯，说能帮着调兵领兵就是个笑话，若说出谋划策……臣虽才疏学浅，却也知道若是真相兵谏，远不会是这匆忙的样子。再说了，秦氏谋逆不过是为了推举自家孩儿为新君，臣也并非是陛下的骨肉，帮着他们举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顾襄忆在人前的确很少说话，顾忻也与他不熟稔，一时间竟被无因一番话说得愣住，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才低声嘟囔：“竟是小看了。”
而顾恢却似笑非笑地道：“有百害而无一利？临安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是秦氏不动手，顾忭又是永生不能封爵的，陛下百年之后不管传位谁人，都不是你的亲兄弟。顾忭继位，你的生身之母便是太后，难道还没有你的好日子？”
他的眼神太过阴鸷，看得无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深吸一口气后，无因还是道：“中宫后位虚悬，玉蘅夫人除了没这个名分，其余何处不是等同于皇后？若真是她掌权了于我有益，臣如今还需憋闷在云间院里？”
顾恢也沉默不语，眼神却更加兴奋。
顾怀旋即接口，“几位殿下，臣今日出宫搬救兵之时，在城门便遇上了薛家郎君带兵来援，人数虽然与巡防营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但也绝非是一时半会能聚集起来的。臣方才问过了……”说着，他眼神几转，虽然没落在某一人身上，但总归是没离开顾慷的。
无因忍不住先开口打断：“他是奉乘华夫人之命去搬救兵。可乘华夫人也是被臣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同意传话令他去搬兵的。”
许是太过仓促，顾慷仍旧没能同乘华夫人与薛家姐弟说上话，并不知道此间内情，闻言忍不住瞪大双眼，惊诧地看着无因。
顾忻先前被无因拿话堵了，心气很是不顺，闻言立刻道：“你求薛夫人搬兵？为什么要搬兵？薛夫人能被你说动，自然是因为不搬兵便会有大难，你敢说你不是以宫变之事相告？顾襄忆，你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于秦氏的计划，臣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无因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放满了语速，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只是……臣暂居云间院，掌院与臣也还有几分交情，而他深得陛下宠幸，总是要入宫朝见的。那几日他见巡防营的士兵调动与往日不同，且一日比一日频繁，便顺口与臣说了一嘴，臣揣测有变，才斗胆与乘华夫人禀明。”~
“是么？”顾恢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们二人都知道巡防营有异动，却都不告诉陛下，也不告诉其他人，只偷偷告诉乘华夫人，告诉六哥的生母，这是要做什么？”
含沙射影得实在太过明显，其他人都忍不住看向了顾慷。
顾慷虽然脸色不变，但眉心也瞧瞧地皱了起来。
顾恂有些看不下去，终于低声道：“诸位兄长，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弄错了，岂不是要让许多无辜之人血流成河？何况玉蘅夫人生前为陛下所爱重，倘若到最后的确是误会一场，岂不是白白让陛下与夫人离心而后宫失和了？”
顾恢忍不住犯了一个白眼，顾忻则干脆嗤笑出声。顾恂有些窘迫，连耳根子都红了。
顾怀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等另外两人稍稍消停些，才问道：“这么说来，国师倒是有心了，连巡防营素日如何布防、如何换防都摸得一清二楚，否则又怎能知道秦氏今日会起事呢？哦，孤倒是忘了，国师大人能掐会算，只消夜观星象，紫微星殒，破军星盛，便是有一场兵祸了。”
近段时日顾怀在朝局中几乎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顾忻与他处处作对，但作为一个前世能左右新帝册立的人，自然不至于如此没有心机，稍稍一想便能想明白是顾襄忆在从中作梗。
无因有些急了，“与国师何干？便是臣也不知秦氏竟会今日起事！”
“那你的意思是，乘华夫人竟然如此能耐，却把国师都算不出的变数都摸得一清二楚？”顾忻嗤笑道。
顾慷实在忍不住了，“今日乃是父皇的……千秋，虽说宗亲俱在，但宫中也是一片忙乱，乘此机会浑水摸鱼是上选。母亲从前跟着外祖与舅舅学过兵书，能有此想也不为过吧？”
坏了，这到底还是扯到了乘华夫人母子头上！无因有些绝望。
果不其然，顾怀噙着笑，淡声说道：“这却是了，乘华夫人出身将门，自然是临危不惧智计百出。薛家的一双儿女也是机敏过人胆大心细的。不过说起来，到底还是郓王殿下最为忠勇，能亲身上阵击杀贼首，堪为我辈楷模！”
这话一出口，顾忻与顾恢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望着顾慷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顾恂虽然人微言轻，却也不是傻子，眼见顾慷下不来台，便道：“今日诸位哥哥都辛苦了，若非哥哥们挺身而出，那秦氏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篓子来。只是如今诸位哥哥放下外头一干要事前来重华殿，似乎是为了问明阿忆是否与叛逆之事有关吧？如今……可算是问明白了？”
几人对视一阵，却也又没人愿意先开这个口。
最终顾恢又盯着无因看了好一阵，才轻笑道：“几位兄长、弟弟，恢以为顾襄忆所说不错——他跟着秦氏谋逆，又有什么好处？总不能给他也封个王吧？纵然他有知情不报的罪过，但要说他是同党，恢是不信的。”
“晾他也不敢。”顾忻也哼了一声。
顾怀则道：“虽然临安侯知情不报，但好歹是提醒了乘华夫人，也算是给了我等喘息之机，功过相抵……”
“外头那么多事未曾定下，哪有时间定他的罪？”顾恢冷冷地打断，“且将他关在这儿，待外头的事都处置罢了再来发落他也不迟。”
顾恢这话众人都赞同，也便吩咐守门的禁军严加看守，便准备撤出去。
不过出门之前，顾慷又折了回来，低声向他道：“你不必担心，我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六哥……”无因慌了，就要叫住他，可惜顾慷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若是顾慷执意为了就他而做出什么，才真的要让人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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