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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顾忭，还千方百计出了门，在颐宁殿外堵住了顾襄忆，硬塞给他几瓶伤药，让他一定要转交给无因。
无因接到这些东西之后，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只与顾襄忆笑言：“你看，你这弟弟倒还是关心你的。”
“他分明是给你的。还是因为你对他好。”顾襄忆只是一哂，然后又叹息一声，手上换药的动作一点不停。“其实阿忭他，也不是什么坏得无药可救的恶人，不过是被我那心存妄念的母亲宠坏了而已，若能好生教导，即便不能成为国之栋梁，倒也能成为一个良善之人。”
分明临安侯身边就有两名女侍，灵鹊就是个手脚麻利的，但在给无因换药这件事上，却从不肯假手于人。
无因叹了口气，“若我还在宫里，倒还能好好教一教。可惜出宫前和玉蘅夫人……”
“养不教，父之过。你这是想……”虽然说着玩笑的话语，但顾襄忆的神情却很严肃，“可惜归可惜，但此事与你无关，不要滥好心。”
无因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一事，“上次便听陛下与玉蘅夫人提起千秋节的事，那回郓王与谨行来的时候也说起过，似乎就在这两日，怎的没听见动静了？”
顾襄忆立刻横了他一眼，“没叫你去便不去，何必凑上去找不痛快？”
看他神色有些异样，无因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你是不是藏了东西？”
“不曾。”顾襄忆将纱布一绑，立刻将换下来的污物丢进铜盆里端走。
都这样明显了，再否认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无因起身跟在他身后，“看来是藏了。是不是十二郎给了请帖让你给藏了？”
顾襄忆神色一僵，却没一意否认，“你真的很想去？”
去是不想的，毕竟除了顾恂与顾慷，无因跟其他人都不熟识，还得看玉蘅夫人的脸色。但他知道顾襄忆一味地拦着他，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难道……千秋节上有异动？”
“慎言！”顾襄忆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大不敬的话，亏得只是我听见了，否则就要闹出大乱子了。”
既然都顾左右而言他了，一定是有问题的。无因不由得瞪大双眼，压低声音问：“是……秦夫人还是你？”
“我能做什么？买通裴保恒然后宫宴上以摔杯为号跟着杀出去大喊清君侧么？”顾襄忆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声，“别忘了，顶着着身子，便是我逼着陛下逊位，最后能坐上这位置都肯定不是我。”
那便是玉蘅夫人有动作了。
无因忍不住上前一步，“哦？不知玉蘅夫人那边如何布置的？很棘手么？”
顾襄忆无奈地看他一眼，“想这些劳心费力的事做什么？你安心在云间院就是。有他们在，你定会无恙的。”
“顾襄忆，”无因莫名有些生气，“我同你说过了，今日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好歹也是活过了两世的人，也是一个男人，我并不需要你保护。或许你并不需要我站在你身边与你共同分担，也不需要我替你出谋划策，但我总不至于连知道此事的权利也没有吧？”
无因的脾气，温和到温软，极少能见他动气的，顾襄忆便道：“我并没有瞧不上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何必费心。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我舅舅龙骧侯手下一直有巡防营的统辖之权，虽说并不能进入宫禁，却能控制长安城。裴保恒手中的禁军，撑破天也只能在紫宸宫中走动，若是无诏，另外两宫的人都不能调动。”
既然顾襄忆愿意听，无因也就安静听着，甚至翻出茶具来，慢慢替他做着茶。
顾襄忆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娴熟动作，也莫名跟着安下心来，淡声道：“毕竟龙骧侯统辖巡防营，只需他一声令下，五万军士便能闻声而动，禁军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何况巡防营调动如此方便，几乎就不用提前布置，即便有……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那你说千秋节上会有异动……”无因便有些不解了。
“只是我的估算。”顾襄忆摇头，“毕竟这也是个好机会，龙骧侯可以进宫，也无其他文武大臣在场。”
无因做好一碗茶，将茶筅掂了掂，放到一旁，然后将茶碗推过去，低声问：“可有什么办法？”
“满朝的武将，能够调兵的，几乎都在边境镇着。整个长安之中，能够一次调动许多人马的、有胆子无诏调兵护驾的，不超过五个，其中有一个便准备谋反。”
“那还有四个呢？”
顾襄忆摇了摇头，“英国公年事已高，后人不肖，一家六个儿子五个纨绔，剩下一个是书生；还有两个，是顾怀和顾恢。”
“最后一个呢？”无因跟着他扳指头数，至此不禁傻乎乎地举着小指问。
顾襄忆嘴角一勾，以指扣桌，“最后一个，是薛奕。”
“他？”无因很是吃惊，“他不也是个书生么？”
顾襄忆的笑意便更深了，“无因，你也太小看琅琊颜氏了。虽说他家的确是文风浓烈，但也不会一味把人教成只会之乎者也的醋大。薛奕之父是怎样的将才，颜家族老便是不忍看着姻亲落败也会督促薛奕练武的。我相信能得六哥盛赞的人，应当不是个绣花枕头。”w~
无因似懂非懂地点头，毕竟他与薛奕接触几次来看，这人并没有显露出自己一点在武功上的天赋。然后他又问：“即便如此，薛奕如今仍是白身，怎么能有调动兵马的权力？”
“他没有，可薛氏有。”顾襄忆笃定地说道：“如今留守长安的武将，手底下多少是统着一点兵马的，南衙北衙零星都是。分开来看，每一股都不成气候，可若是合在一处，却也不容小觑。五万巡防营兵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与薛奕何干？”
顾襄忆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掌院是真的不大了解伏波将军。玉蘅夫人这将门女不过是底下人为了奉承而捧出来的，毕竟秦家统兵的也不过只有舅舅一人而已。但乘华夫人，却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薛家三代从军，于大昱军中根系繁茂，如今多少边陲悍将都是被薛氏栽培起来的。薛奕如今的确没有兵权，但只要他站出来振臂一呼，你猜猜会有多少人愿意为他驱策？”
无因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手上无意识地摆弄着茶针。
顾襄忆便笑问：“这是怎么了？”
“薛家如此……郓王殿下为何从未表现出一点强势来？”无因摇头，“但凡他稍稍继承一点母家的……”何至于被咸安帝嫌弃不够刚毅？
他原本是无心之言，可顾襄忆却也忍不住沉了脸色，“无因，若是你尚在盛年，底下有个儿子文治武功都出类拔萃，更有个强势的母家支持，你会怎么想？”
无因面上一红，忍不住叹道：“天家血脉果然是不好当的！”
“不过六哥从前虽说着意疏远薛家的亲戚，但真正要用的时候，未必用不上。”顾襄忆挑了挑眉，旋即又有些惆怅，“可六哥这样的性子，便是陛下不说什么都如此谨慎小心，这没影的事，便更不会轻易相信了。”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薛懿辉身上去了。”无因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我说，光是外头防着不算稳妥，还得从宫内做防范。”
顾襄忆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若说是逼宫谋|反之事，光是一个龙骧侯自然是成不了的，还需得有人与他里应外合，这个人自然也不做他人想，一定就是玉蘅夫人了。”无因认真地说道，“龙骧侯毕竟是外臣，要想防着他在宫外做手脚，自然比防着玉蘅夫人在宫中做手脚更加麻烦。”
顾襄忆失笑，“所以你这意思，我还得买通她身边的宫人不是？”
“自然不是。”无因急忙摇头，“殿下想想，从前变故陡生，乘华夫人一夜之间痛失爱子，伤心成了什么样？毕竟她才是郓王的生母，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儿子的安危。乘华夫人便在宫中，对玉蘅夫人的动向自然是比宫外的人了解许多。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同她稍稍知会一声便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又不能进后宫，自然是不能在承华夫人跟前递话的。”顾襄忆有些忧愁，抬手揉了揉眉心，“若不然，便要从六哥这里递过去的。”
“谁说只能通过郓王去递话的？有一个人，你怎么没想到？”无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襄忆有些疑惑地回望回去。
“还有我啊。也不用太早，只消在宴会开始前一两天把话带给乘华夫人，她应该就能把话递给薛奕。”无因说着，忽然又嗔了顾襄忆一眼，“你不许说不行。如今除了这个法子，你难道还能想出更好的来？别再说什么犯险不犯险了，若是留下空子，才是真的在弄险了。”
顾襄忆被他说得没了脾气，愣愣地看了人许久，最终才叹道：“好啊，掌院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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