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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顾襄忆身子不好，想占他便宜是不可能的，于是嘴上是不饶人的，总要想些法子让无因窘迫一回才算。可刚刚无因都表现得那样亲近了，他却义正言辞地逐客了。
按理说顾襄忆非大事不想见他应该是件好事的，至少这样便极大地减少了日后会纠缠不清的可能，也算各自欢喜了。
可无因被他几句话说得心里烦得很。
无因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但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才越发厌弃自己。
“殿下喝好药了，要休息多久呢？”药都带上了，蜜饯自然也是带上了的，灵鹊一边递给无因几块小橘饼一边问着，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期待。
无因有些好奇，“你很想回去看看？”
“那可不是，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又是赌彩，说不定不少王孙公子还有大家闺秀都会下场，即便球打得不好，看看人也是开心的。”灵鹊说着说着，便开始眼神发亮。
江浣晴倒是表现得无可无不可，无因便道：“那你先回去吧，起得太早，孤有些不舒坦，想歇一会儿。阿浣，你也想去的话也可以去，孤这里不用留人。”
灵鹊自然是欢喜雀跃的，江浣晴眉头微皱，大约又明白过来是无因这儿不想要人碍手碍脚，便答应一声。
只是人还没走出去，无因慌忙又叫道：“灵鹊！”
灵鹊生怕他反悔，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殿下有什么事？”
“你把橘饼留下再去。”无因有些无奈。
“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再回去呢？”灵鹊有些迟疑。
无因不由得想，顾襄忆这样性子的人，怎么会养出灵鹊这样一个姑娘在身边，居然连主子的去向都敢打听。
不过灵鹊的下一句话倒是打消了他的疑虑，“婢子肯定不会都给殿下放这儿的，不然您全都吃了，又该吃不下饭了！殿下说个时间，婢子就按一盏茶……五颗留下数。”
原本无因不爱吃甜食的，但他知道顾襄忆是不会嫌多的，便道：“至少十颗。若你不放下，也便别想去看了。”
江浣晴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灵鹊没注意到，只是几乎都没有任何挣扎，立刻果断点头，将一小包橘饼全都放下，又嘱咐了几遍让无因不要贪食，才拉着江浣晴走了。
无因将橘饼包好，因怕自己体温太高给暖化了不敢往身上藏，只能小心翼翼地托着，然后又往方才顾襄忆所在的那间偏殿走去。
“掌院，您的伤势……当真还要回去么？”站在门外，无因又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这回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声，里头的人又不曾在意外头的动静，倒是没被人叫破。
然后，他听见顾襄忆说：“方才河间王、汝南王殿下都来过了，连平王殿下也来过了，若是一直待在偏殿，还不知会有哪位前来。这伤也不算重，不必这样大惊小怪的。”
这人，也忒要强了。
殿门被打开，无因便见着基本穿戴整齐的和两个云间弟子。见着无因去而复返，顾襄忆还有些惊讶。
“殿下……还有事？”顾襄忆不好把两个云间弟子再遣走，只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无因愣了愣，才一脸平静地道：“无事，只是想着问国师是不是要回场上去看看，结伴而行罢了。”
顾襄忆这才缓了脸色，“正要回去，恰好遇上殿下，便一道吧。”
两个云间弟子的神色有些迟疑，只是顾襄忆都发话了，也不能不听，只能说声“拜托殿下”，便不再跟随，转身离去。
“还有什么事吗？”身边没有旁人，顾襄忆的神色也便放松了下来。
无因忽然有些窘迫，什么都没说，便将手上的小布包递了过去。
顾襄忆一脸愕然，却还是接了过去，灵活地拆开，看着一包黄澄澄的沾着糖霜的橘饼，不免神色更奇怪，“你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这伤山人只扫了一眼，但似乎是挺重的。”无因的声音很小，耳根子发红，“看你喜欢吃甜食，所以问灵鹊要了些，你……你吃着，或许没这么疼。”
等了一阵，顾襄忆也没有反应，无因有些惴惴不安，偷着去瞧他的脸色，却见这人正努力地憋着笑。
无因便恼羞成怒，“殿下笑什么？若是不喜欢，山人拿回去便是！”
“不不不，我不是在嫌……”顾襄忆连忙拈了两块橘饼塞进口中，细细咀嚼着，“只是只你一人……会想着我疼不疼，还会想着拿我爱吃的东西来安慰我。”
教他这么一说，无因的脸色越发红起来。
想了想，无因低声道：“好歹……这个身子是我的，这样疼着……我也于心不忍。”
顾襄忆指尖一紧，暗自有些好笑。
他又不是拿来了什么止疼的灵丹妙药，若是这个时候他与顾襄忆再换回来，也仍旧是疼的。拿些蜜饯来，也不过是能把顾襄忆哄得开心些，所以并不会感觉到那么尖锐的疼痛罢了。
说到底，无因在乎的还是他的感受。
一想到此，顾襄忆便慢慢地绽出一个笑容，“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了。大相国寺的蜜饯，倒是好东西啊。要不要尝一口？”
“方才喝完药就尝过了，都是给你留的。”无因想了想，“无垢居应当还剩着些，灵鹊收东西的地方，你应该是知道的，若是过几日还疼得厉害，你便去寻一些吧。”
无因这话便是冒着傻气了，顾襄忆忍俊不禁，“不告自取是为贼，做了国师哪有这么寒酸？买几个果子的钱还是有的。再说，孤要是拿干净了，掌院过几日可就没有佐药的了。”
“过几日？”无因有些懵。
顾襄忆则淡淡地道：“今日便会将阿念的婚事大约定出个眉目，一旦人选定了，婚事便不必你操心了，自然也就不需住在宫里了。”
这话说得，便是无因去甘露殿里住着，纯粹是为了将顾念湘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一般，一旦一锤定音之后，便再无留念的意义。
虽说无因的确也在这样做着，只是无端觉得这话说出口便有些不对。
“殿下长久不在宫中，伴在夫人膝下的时间也不多，不需得陪陪她？”无因试探着问。
顾襄忆的脸色便是一沉，“那掌院看玉蘅夫人是短了这么个儿子的陪伴么？”
“可是……”无因还想说什么。
“这几日你在宫里，住得很开心么？”顾襄忆扫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嘴角上勾的弧度却有些嘲讽，“既然玉蘅夫人不缺你这点孝心，你又何必上赶着去呢，没的还把自己给恶心得够呛。”
顾襄忆不喜其母，无因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将不满之意表达得这样明晰。
原本是想劝一句的，只是想起这几日昭阳殿里的种种，无因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在顾襄忆并不想对着无因发泄不满，说过便过了，然后微微一笑，“掌院，我们二人在这儿也站了许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有没有人来寻事小，若是错过了好戏，可就不值当了。” m.a
好戏？也是了，既然顾襄忆想让达斡瞧上田氏女，这击鞠赌彩便是最好的机会了。只是这球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即便安排了人，也害怕生变，的确是得去好生看着。
不过无因仍旧有些担心，“你这样，还能坚持么？”
“能，怎么不能？”顾襄忆笑得越发开心，“皮外伤，怎么也比咳疾……何况这样阴私的谋算，哪里需得坐到前头去看？寻一个隐蔽之处便能瞧着了，还不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掌院，跟我来吧。”
骊山别宫这地方，无因的确是头一回来，因为顾恢为帝之时，并不喜欢此处。
但顾襄忆倒是熟门熟路的，带着无因绕上了一条小路，穿过一片桂子树林，竟绕到了球场背面的山坡上，自然能将场中之事一览无余。
不过这个时节，正是桂花大片大片凋落之时，这二人一路分花拂叶，发顶衣间仍是沾上不少。
顾襄忆如今身强力壮，自然是在前头，一把将无因拉上开阔处，自然见了他身上的枯叶与落花，便自然而然地抬手替他捡去。
木樨花极其细小，捡起来自然不是什么易事，顾襄忆却做的很认真。无因稍稍一侧头，便能触及他专注的眼神，不由得脸颊开始发烫。
不敢看着顾襄忆，便只能看着场中。这一看，无因便不由得“啊”了一声，“殿下你看，是薛郎君下场呢。”
顾襄忆这才暂时停了手，扭头看向场上。
这一回正是乘华夫人的侄子薛奕与一武将家的郎君对战，二人身边还各有一位娘子，武将家那边想必是家中姐妹，薛奕身边的却是乘华夫人的一名女侍。
薛奕看起来一身文气，但马球却打得极好，光是看他几次策马与挥杆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一见这个，无因便忍不住问道：“殿下怎的知道山人会打马球？”
“现在才刚知道的。”顾襄忆似笑非笑地道，“不够孤猜这样的事十哥也不能十分笃定，不怕露陷。”
无因才不是要问他这个，便道：“既然殿下不知道，何以能将这个也学会？”
顾襄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见过掌院骑马，也见过掌院运功，想必你打马球的时候……动作也大概是如此的。”
能模仿出一人的一举一动实在不是易事，还要凭空猜想出这人做另一事会是如何，若不是对这个人了解极深……
无因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一颗心都乱透了。
幸而这回场中大声道：“薛郎君郑娘子胜，得龙涎香一盒。下一场，彩头九色玉夜光樽一套，愿者下场！”
那宦官一边喊，便有人将彩头呈上，向着众人展示一周。
“果然是好东西。”原本懒洋洋地坐在上首的达斡忽然站了起来，随侍的译官连忙道：“我们单于最爱饮西域葡萄酒，最配这夜光杯，王子想下场一赌，与爱姬乐狄一道。”
说话间，达斡身边那个最瘦小的侍卫站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女扮男装的侍妾。
前来和谈娶亲之事，却带着爱妾一道，实在有些丢了颜面。
顾恢见状，轻笑一声，“小王也甚是中意这酒樽，少不得又要与王子争一争。只是不知，有哪一位娘子愿意助小王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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