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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学学孝成兄，赋闲在家，无事侍弄花草，读读庄子老子的书。”殷桀眉心有一道很深的川字纹，看来这些日子过得很不轻松，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如今的朝廷内忧外患，我实在不敢放松……”
“不说这些伤脑筋的事！来来来，我们喝酒！”东方遂举起白玉酒杯一饮而尽，“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朝堂的事就留给年轻人操心，你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也是时候闲下来含饴弄孙。”
殷桀喝了一口酒，愁眉苦脸地叹道：“这些年你不在朝堂，你是不知道如今的朝堂被郭骜弄得乌烟瘴气，我一人独木难支，还请孝成兄念在先帝的份上，回朝堂助我一臂之力。”
东方遂摇摇手，面有难色地道：“殷兄真是太抬举我了。我久不在朝堂，别说圣上，就连文武百官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武城侯。我实在帮不了你！”
殷桀恳切地道：“你曾为我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手下的武将个个赤胆忠心，只要你振臂一呼，他们必会唯你马首是瞻，到时何愁对抗不了一个区区的安裕王。”
“殷兄，近些年我一直潜心问道，早已不理俗事，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个红尘之外的人实在帮不了你。”东方遂为难地道，“何况我如今一身伤病，一直靠汤药吊着一口气。我潜心修道不求长生，只求能够减轻身上的病痛。殷兄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殷桀面如土色，沮丧地道：“你若不肯回朝，只怕这天马上就要变了。”他眼角隐有泪光，哽咽地道，“将来到了黄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东方遂呷了一口酒：“殷兄多虑了。安裕王是先帝钦点的四大辅臣之一，他虽喜弄权，但对圣上却是一片赤胆忠心，我相信他绝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
殷桀冷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郭骜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独揽朝政，加上如今宸妃极得圣宠，他们父女两人内应外合，长此以往，这江山迟早改姓郭！”
“姓郭也罢，姓朴也罢，他人要争，就由他们争去吧。”东方遂闲闲地喝了一杯酒，“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般大。你应该学我，静下心来修道，我敢保证，不出三个月，那些名利，权势于你就像浮云，到时就算八匹马拉你，你都不会再理会朝堂那些糟心事。”
殷桀叹气：“国将不国，我哪有心思修道！孝成兄……”
“喝酒！喝酒！”东方遂打断他的话，拿起酒壶替他斟满酒杯，“这是我托人从关外带来的葡萄酒，味道很醇。”
殷桀哪有心情饮酒，一脸愁容，长吁短叹，东方遂却只作未见，不厌其烦地说着修道的种种好处，极力地劝说他早日放下俗事，共同修道。
殷桀本想再劝他回朝共同对抗郭骜，可每次提起朝堂上的事情，都被他岔开话题，绕到修道上面去，三番四次下来，不由得灰了心，郁郁寡欢地喝着酒。
“三九大老，紫绶貂冠，得意哉，黄梁公案；二八佳人，翠眉蝉鬓，销魂也，白骨生涯。”东方遂淡然道，“殷兄，荣华富贵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如此执着？”
殷桀握着白玉酒杯，苦笑道：“我和郭骜斗了十几年，彼此早已势同水火，你不是不知道，官场上的争斗有时比战场更残酷和血腥，我若败了，我殷氏一族会被连根拔起，而那些追随我的官员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们这些红尘中的人啊，就是想不开，贪恋权势不肯放手！”东方遂摇摇头，一脸的无法理解。
殷桀苦笑了一下，喝了几杯酒后，怀着沉重的心情起身告辞离去。
秋风萧瑟，凉亭外面的桂花树簌簌响动，一阵阵馥郁的香气随风袭来。
东方遂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看了一眼东方珏，淡淡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与殷丞相联手？”
东方珏沉吟片刻，如实道：“若换了往日殷丞相与安裕王势力旗鼓相当，我们自不必卷入他们之间的争斗。可如今宸妃得宠，安裕王的势力日渐强大，这样的局面下殷丞相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朝堂之上再无殷丞相立足之地。一旦安裕王独揽朝政，皇权必将不保。”
他斟酌了一下，继续道，“若此时我们出手相助殷丞相，朝堂的局势自然会重回平衡，皇权也就……”
“阿珏，”东方遂忽打断他的话，问，“你是侯府的嫡长子，论理早就该被立为世子。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一直迟迟不奏请陛下立你为世子吗？”
东方珏垂眸答：“二弟才华横溢，他的诗词文章一经流出，天下才子争相传诵。二弟比我更适合世子之位。”
“你是怪我偏心老二？”
“儿子绝无此意。”东方珏忙道，“我和二弟一母同胞，从小感情深厚，不论谁当世子，都是一样的。”
东方遂脸色稍霁，缓缓地道：“如今的朝堂党派林立，互相倾轧，彼此斗得你死我活。我们侯府在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身为侯府的继承人必须眼观全局，何时进，何时退，一步都错不得。就好比下棋，有时走错一步，就此万劫不复。你若不能明白这一点，就不配坐在世子那个位置上。”w~
东方珏嘴唇翕动，沉默了片刻，答道：“儿子明白。”
东方遂沉声道：“你在朝廷为官，一言一行关乎着整个侯府的生死荣辱，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忘了，你的身后是整个侯府。”
东方珏垂首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东方遂伸指醮了醮白玉杯中的葡萄酒，在桌子上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字——“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自先帝驾崩后，今上年少沉溺淫乐，皇权旁落，殷桀与安裕王为了争夺权势，互相攻击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如今的大晋朝就像一艘被虫蚁蛀得千疮百孔的大船，外面看似巍峨高大，内里早已破烂不堪。阿珏，你觉得侯府如何做才能保全自己？”
东方珏犹豫了一下，答：“父亲，所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大晋朝这艘船虽然有破洞，但若及时修补，还是可以行驶得更久更远！”
芫舞暗暗摇头，怪不得武城侯偏爱东方?！依东方珏的性子，估计这辈子他都无缘世子之位了！
果然，东方遂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厉声喝道：“愚不可及！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侯府若交到你手中，迟早会招来灭顶之灾。”
东方珏起身跪在地上，沉声道：“父亲息怒！”
东方遂余怒未消，高声道：“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力挽狂澜么？玄甲军是我一手创立，跟随我浴血奋战数十年，打了无数胜仗，我绝不允许你将他们卷入朝堂的争斗之中。”
东方珏身子挺得笔直：“玄甲军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为我大晋立下无数军功，儿子绝不会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东方遂冷冷地道：“你是侯府的嫡长子，你做出的任何决定与行动，他人都会算在武城侯府与数万的玄甲军头上，你可知道？”
东方珏低头答道：“儿子知道。”
东方遂一脸失望地望着他：“自打你出生，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亲自教你骑射、兵法，请最好的师傅教你武功，带你上战场，教你如何领兵打仗，我所做的一切是希望你可以成为强者，可以保护侯府与玄甲军。可惜，我呕心沥血竟培养出来一个只会用武的莽夫！”
东方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是儿子愚钝，险些酿成大祸！”
东方遂冷声道：“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回屋好好反省反省。”
东方珏应了声“是”，缓缓起身，冷静深邃的双眸里透着几分无奈，一言不发地走出凉亭。芫舞见状赶紧跟上前，此时一名小厮端着一盘新鲜的红枣走进凉亭，擦身而过之际，前面的东方珏忽地顿住脚步，盯着那名小厮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小厮低头答道：“奴才是紫苏院的马泰，苏美人见院子里的枣树熟了，亲自摘了一盘红枣，命奴才送来给侯爷尝尝鲜！”
东方遂听到“苏美人”三个字，脸色立即柔和了下来，随口道：“搁桌上吧。”
“是。”马泰双手托着琉璃盘，毕恭毕敬地走上前。
“慢着！”东方珏忽开口说道，径直走到他跟前，从琉璃盘里取了一颗红枣，淡淡地道，“这枣子看着倒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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