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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年与几家士族族长围坐在一块，没人说话，但屋内气氛还算轻松。
“诸位，春耕已过？那高产粮种，诸位处理的怎么样了？”张瑞年意有所指的问道。
“大人说笑了，什么高产不高产，我们早就扔了。在座谁家不是田产千亩，自古以来用的都是祖上的粮种，供奉多年，岂敢轻易更换。”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嬉谑的说道。
“就是这个意思……”
“粮种是我们立根之本，平日都是供奉在祖宗祠堂的，谁家敢轻言更换，万一出了问题，粮食欠收，不说官府降罪，对族人也无法交代，家里可是有几千张嘴吃饭呢。”
“无知小儿，恐怕连麦穗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居然敢妄言手握高产粮种……”
各族族长纷纷附和，言语之间尽是嘲讽。
张瑞年压了压手，说道：“好了好了……各位族长能这么想本官也就放心，毕竟本官身为一郡父母官，也不想辽西因为某些人的原因而发生什么缺粮少食的灾祸，可对方势大，又是陛下……”
说到一半，他打了个顿，笑叹一声，有些洒脱的道：“算了算……不说也罢。各位都明白。我等所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至于这位‘贵人’最后会有什么想法，便随他去吧！”
众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大人放心，春耕之事我等定会上心。”
张瑞年点点头：“如此就好！”
正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项渠突然睁开了眼，沉声道：“大人，我族已有不少佃户逃去了北方，今年耕作，恐人手不够。”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似乎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你一言我一语的又道起了苦。
“项老说的不错，我族也空了不少地。”
“居然不允许我们阻碍佃户逃耕，也不知道相府是怎么想的……”
“……刚才没人说，老夫还以为就我一家有这种困扰。”
本已起身想要离开的张瑞年听到这话又再度坐下，他静静的听着众人诉完苦，最后才一脸无奈的劝道：“诸位的困难本官也知道。但这时相府的政令，谁敢不从，出了这门诸位还是莫要多说为好。”
但项渠显然对这种回应并不满意，只见他从袖口掏出了一竹简，抖搂出半截，说道：“我等虽是士族，但也只是平民百姓，无甚能力。依照秦律，民有冤屈，可直奏陛下案前，此时我项家上下五百一十六口人，外加奴仆家丁佃户累计千余人的署名陈冤之书，还请郡守能大人能代为呈递。”
张瑞年脸色瞬间变了，连忙起身双手将其接了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项渠问道：“项老可知这奏疏一旦发出去会是什么后果，李相在位多年，根基庞大……”
项渠笑着摇了摇头，道：“在生死面前，区区相府的威胁又算的了什么。可叹，我项家虽是大族，但比起北征之策来说还是太小了，仅凭我族一家之力恐难改大局，但总好过坐以待毙，诸位觉得，老夫说的在理吧？”
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他什么意思，这是暗示众人跟他一起上奏去告相府啊！
屋内气氛顿时压抑了几分，一时间没人敢接话。
而项渠也不再多言，闭目养神，就连张瑞年也没有了要走的意思，定定的坐在原地，茶水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里灌。
突然，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起身说道：“罢了罢了，既然项老都领了头，我等又有何理由再畏畏缩缩，这奏疏算我高家一份，明日便送来，还请郡守大人一并呈递。”
言罢，他没有多留，转身便走向了房门，一副豁出去了的姿态。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加入了这上书的行列，张瑞年看着众人，每有一个人起身，他都拱手示意。
片刻之后，屋内人便走了干净，只有项渠和张瑞年还坐在原地。
“项老还有事？”张瑞年笑着问道。
项渠睁开眼，皱纹掩盖下的双眼却无比明亮，只见他动作十分利落的将放在张瑞年案首的那卷奏疏拿了回来，然后一本正经的道：“老夫刚想起来，我项家还有一支脉族人位置较为偏远，他家的奏疏还未送来，待送来之后，老夫再一起呈递给大人。”
张瑞年一脸愕然，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项渠就将奏疏塞回了衣袖，杵着一人高的木杖，脚步轻快的离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张瑞年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真是老狐狸，难怪燕国都灭了你还活的好好的。”
说罢，他也起身离开了。
至于那些提前离开的族长自然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事，事实上，他们还不知道，在此次集会的前一天，项渠就找上了张瑞年，透露出了要写书上奏的意思。
作为赵高一系的人，张瑞年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明白这是打击李斯一脉的好机会，自然没有阻止，只是最后没想到，连他都被项渠摆了一道。
那重新拿回去的奏疏，只要长点脑子都能明白，这不是个鱼饵罢了，至于鱼，无疑便是刚刚屋内的那些士族族长。
第二天，不出所料，各族写好的奏疏送到来了郡守府。
昨日与会的士族不过十八家，但最后送来的奏疏却多达四十份，多出来的部分是其他家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夜写出来的。
看着眼前装了三大箱的竹简，张瑞年颇感无语……这些士族族长都是傻子吗？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为官多年，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些士族的奏疏一旦交上去，会掀起多大的浪潮，又会引来多么猛烈的报复。
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当日，一辆马车载着这三个箱子，在一百精兵的护持下，快马加鞭的朝咸阳赶去，同一时间，一封书信也从郡守飞出，以更快的速度去往咸阳，将此事告知了赵高和胡亥。
做完这一切，张瑞年继续深居浅出，继续摆出一副无为的姿态，任由辽西军内佃户和农户出逃，对于即将生起的乱局也选择了作壁上观，没有一点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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