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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了想了十几天的那三个字。
断亲书。
亥时一刻。
整个洛阳城陷入了黑暗的沉睡中，与白日的热闹完全相反。
寂静得只能听到一些夏日的虫鸣声。
陈藤穿着一身布衣，曾经装饰着秀发的珠宝发钗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条粗布条，把秀发扎成发髻。
粗糙的布衣刮着娇嫩的皮肤，留下隐隐的刺痛，这是陈藤第一次穿上粗糙布料所做的衣服。
却觉得比那些绫罗绸缎，更让她欢喜。
因为这一套衣服，是她这段时间投稿给红旗报社获得稿费收入，购买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靠着自己赚的钱，买来的第一套衣服。
陈藤推开后院的小门，沉闷的声音响起，她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转身关门时，透着夜色，看着这个熟悉的后院。
情绪在心中翻涌。
她想追求她的道路，为了不连累家人，只能选择与陈家彻底恩断义绝。
断亲书上的内容，陈藤把陈家给她的珠宝钗裙都留在了陈家，唯一带走的是她的稿费，和用稿费购买的这一身衣服。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陈家的千金小姐陈藤，而是孤女陈藤。
她会掩盖她的面容，跟在安丰王身后。
不会再继续使用陈藤的这张脸。
这样的话，就算碰见洛阳的熟人，也不会拖累家里人了吧。
只是……
陈藤对着陈府跪了下来，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只是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就在父母亲身边尽孝了！
对不起，爹娘！
对不起！
半空中落下的水滴，染湿了那一小块地砖。
陈藤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她这样的不孝女白眼狼，希望父母亲能够早日把她遗忘，不要为她伤心。
断亲书放在陈藤的房间里，明日就会被她的贴身丫鬟发现，到时候爹爹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了。
陈藤咬着牙站起身，关上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陈府。
再过一段时间，就到宵禁的时候了，她必须趁着这时间出城。
她早已经在出城门的地方，安置了马匹。
一出城门，她就可以骑马离开。
等到天亮父母亲发现断亲书，也为时已晚了。
陈藤没有给自己和家人后悔的余地。
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就不要后悔。
只身上路会遇到的所有情况，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半路会遇到贼人，也许会遇到豺狼，也许她还没有去到安丰郡，还没有见到安丰王就死了。
害怕吗？
她很害怕。
可是，她不后悔。
陈藤走在夜晚洛阳城的街道上，步伐越发轻快。
身上困扰着她的枷锁，一点点被她抛之身后。
她前进的方向，是一个未知的未来。
一个可以由她选择创造的未来。
“咳咳。”
一道声音打破了陈藤享受夜色的表情。
她连忙放下因为拿着裙摆显得不太淑女的动作，看向发出声音的黑暗角落。
陈藤没有害怕，是因为她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黑暗处，走出了一道身影。
“陆婉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藤看到陆婉言身上没有繁琐华丽的衣裙，而是一件干练的武打服时，猜到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然是和你同样的理由，我也有一个地方想过去。”
陆婉言挑了挑眉毛，虽不着一点粉妆，但也能看到她容貌的艳丽。
“陆将军他……”陈藤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看着面前明艳的少女。
“我家那个臭老头，想让我成亲，我陆婉言可是要成为第一女将军的人，这么早成亲做什么？”
陆婉言提着一个包裹，往城门走去。
“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到时候谁都走不掉咯。”
陈藤点了点头，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跟着陆婉言往前面跑去。
等两个人并行时，才忍不住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也是安丰王来洛阳的那次春日宴，她认识了陆婉言，才发现原来洛阳也有与她一样感受的女子。
那日过后，陈藤和陆婉言便走得很近，时常聚在一起讨论安丰王的政令。
但是今日的离开，她没有跟她说过。
陈藤能够决定的只有自己的人生，这是一条对于女子而言并不好走的路。
可能名留青史，可能遗臭万年。
她也不能去决定陆婉言的人生。
所以她没有说过要离开洛阳，去往安丰郡。
就算隐姓埋名，遮掩面容，一辈子见不得光，她也想试试走一走这一条新路。
陆婉言能够在今晚出现在这里，她和陈藤的想法是一样的。
家中让相看定亲一事，自然是真的，她不想嫁人也是真的，只不过还没有到离家出走这么严重。
她不愿意成亲，家里的老头子也不会逼迫她。
她离开洛阳，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团火罢了。
陆婉言面带微笑地看着头顶上月牙。
总有人要走在前头的，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但她可以成为先行者里面的其中一个。
这条路已经有人在前方开路了，她都不敢走的话，那不如早早成亲生儿育女好了，不要谈论什么美梦了。
陈藤和陆婉言这一路上，没有出现其他人阻止她们，很顺利出了洛阳城。
两个人站在洛阳城门前，看着已经紧闭的城门，相视一笑。
“没有回头路了。”
“嗯！”
“出发吧。”
“出发吧！”
两人走在夜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好友，所以对于这样的夜色没有半分恐惧，甚至还有闲情到处张望。
她们从来没有这么晚出过城，更没有在身旁没有侍卫丫鬟围绕下前行。
“我前些时候让人今晚在这放一匹马，我和你一起骑走。”
“行啊，我这一路就靠你了。”陆婉言爽朗地笑了笑。
陈藤观察周围的环境，想找出约定好的位置。
没有寻找多久，
很快就听到马蹄声，和马呼吸的声音。
她们两人快步往前走去，发现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陆婉言警惕又疑惑地看向陈藤。
陈藤也觉得莫名其妙，现在买马送马车？
“小姐，小姐，是我。”
一道小小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随后从马车伸出一颗脑袋？
“桃花？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藤震惊地看着原本应该在陈府的贴身丫鬟，思绪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老爷让桃花给小姐一封信。”
桃花没有回答陈藤，而是给了陈藤一封信件。
陈藤这时心里已经猜出事情的原委了。
她抖着手拿过信件，仔细看了一遍。
“……吾儿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心中更有凌云之志，若生得男儿身，早已名传天下……”
“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从今日起陈府再也没有大小姐，只有三子无女，大女儿体弱多病，不日身亡。”
“吾儿不用记挂家中，为父会一一安排妥当，吾儿只需要挺着胸膛走想走的路就好……”
“看完信件，立刻销毁，至此，不可再用洛阳陈家陈藤之名。谨记在心！”
陆婉言担忧地看着默默流泪的陈藤。
同时心里感叹，幸好她家老头不会写信，她可受不了这样子。
夜色中，一辆马车从洛阳城往远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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