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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襄忆却是片刻的停顿都没有，淡声道：“累了一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春惜的事不用管。”
抿了抿唇，顾念湘仍旧不死心，“可她当着满朝文武攀咬你，足见不安好心，你一个人去……”
知道她是好心，顾襄忆叹了口气，“阿浣和灵鹊都在，禁军也在，她一个小女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安心吧，好生回去歇一歇。来人，送公主回寝殿。”
都知道在甘露殿还得听安王的话，其他宫人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把心有不甘的顾念湘往屋里请，顾襄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肃了容色，琢磨着要如何去审春惜。
怕是出了意外，顾襄忆先把江浣晴遣了回来，想由她先从春惜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可开门的一瞬间，江浣晴与顾襄忆四目相对，无奈地摇了摇头。
竟有这么棘手？顾襄忆神色一凛，却还是在上首撩袍坐了，撑着腿稍稍前倾，慢声道：“好声好气地问你，却不肯说？孤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难道想吃大刑不成？”
春惜轻笑一声，“殿下这是想贼喊捉贼弃卒保车不成？在陛下面前你咬死不说便罢了，这关起门来都是甘露殿的地方，殿下还做戏给谁看？”
听她仍旧是这番说辞，顾襄忆有些恼怒。
不过他越是恼怒，面上便越发不动声色，甚至轻轻勾了勾唇角，“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唱这么一出大戏，春惜，孤看你该是个聪明人的。不过这聪明也不过是点小聪明，上不得台面。你知不知道，这好好的一盘棋，被你下成了什么样子？”
春惜果然被他说得脸色一变，春山微皱，却仍旧咬紧牙关。
顾襄忆便淡淡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是冲着孤来的，可惜孤没拿住你的把柄，当真不能把你怎样，又不敢让陛下知道这事，便是揪你的尾巴都得是小心翼翼地暗里去做。你把孤逼得四处掣肘，若是再稳健些，或许孤还真是得伤筋动骨。不过可惜，你棋差一招，自己蹦到陛下跟前去了。”
他越说，春惜的神情便越是疑惑。
“怎么，你莫不是觉得闹到陛下跟前去还能将孤拖下水？”顾襄忆坐直身子，懒洋洋地笑起来，“别说孤有没有命人在宫里装神弄鬼的理由，便是有，陛下从孤这里查不到线索，自然会从你身上下手。孤偷偷摸摸地查，许多东西自然翻不到，可若是陛下命人接手了，很多东西便不是你能藏得住的了。比如……你那位同伙。”
“什么同伙？”春惜当即反驳了一句，见顾襄忆眼含笑意，猛地悟到自己上了当，连忙咬住樱唇。
顾襄忆倒是不急，见她不说，也便命灵鹊将安神的药汤端来，一边悠悠地吹着浮沫一边小口地啜饮。
一时间两人便在殿中僵持起来，谁也没说话。
期间灵鹊倒是试图插嘴催顾襄忆去就寝，却被一个眼风扫了回去，险些咬了舌头。
顾襄忆耐性极好，甚至在心里慢慢默起许久不曾练过的琴谱来。
他相信这另一位的耐心应当也是不输于他的。
约莫耗了一个时辰，出去给顾襄忆找蜜饯的灵鹊回来了，张嘴就想喊，还是江浣晴眼疾手快地扯了她一把，然后瞧瞧示意顾襄忆有话要说。
如今入夜之后已是凉如水了，江浣晴心细，准备了一件披风替他披上。
顾襄忆整理衣带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墙角有黑影一动，眉头微微皱起，到底还是按捺住，什么都没说，缓步往外走去。
饶是顾恢下令，可甘露殿毕竟有女眷，禁军只敢守在外头，也只有裴保恒和薛奕才能进得正门，却也只能站在廊下歇息。
见顾襄忆出来，二人才迎上前来。
薛奕简短地说道：“外头有个宫人跪着，只求面见殿下，末将初时以为她只是来捣乱的，也就不曾理会。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末将便来回禀殿下一声。”
“来的什么人？”顾襄忆也稍稍有些意外。
裴保恒接过话，“除了要见殿下，她什么也不肯说。不过看衣饰，仿佛是花房的人。”
一听到花房，顾襄忆便有些不能置信，快步走下台阶，连忙让薛奕带路。
甘露殿门外果然跪着个小丫头，看着只有十三四的模样，身量娇小，又于夜风中瑟缩成一团，看着十分可怜。~
顾襄忆上下打量她两眼，扬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见孤？”
那宫人头也没抬，便连忙道：“婢子是花房女侍秋耘，求殿下开恩！”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顾襄忆砸么片刻便想起来，这是那日无意间听见春惜与人对话时所听到的那个。
顾襄忆心头定了几分，语气便越发清缓，“花房的事还轮不到孤来做主，你让孤开什么恩？”
秋耘连连磕头，“不是为了花房……婢子斗胆，请殿下放过春惜姐姐，她真的不是有心的！她、她只是为了保护婢子，所以才……”
“保护你？”顾襄忆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装神弄鬼的人是你？”
秋耘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又一叠声地道：“是……是婢子！与春惜姐姐无关。”
顾襄忆便与两名禁军统领笑言，“真新鲜，在宴席上抓了春惜一个人赃并获，如今却有人冒出来说并不是她？这是欺负孤年纪轻轻就耳聋眼花了？”
“殿下容禀，这不是……”秋耘哪里说得过顾襄忆，三言两语就要被他绕得哭出来。
谁知顾襄忆这时候又阻止了她，“哎，你在这儿说的话，过了就过了，谁知道转眼又成了什么样子？既然你说你是替了春惜，那好啊，她就在里头，总要你们两个对质一番才分明啊。”
顾襄忆在外头也没耽搁太久，不过再进到那间偏殿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春惜有些慌乱，连眼神都变得躲闪起来。
“都耗到现在了，看来你是不想说了。”顾襄忆慢条斯理地说着，却也不给春惜反应的时间，又道：“你不想说没关系，孤倒是找到了一个想说的人，那就听她说吧。来人，押进来。”
也不需要人怎样，灵鹊不过是站在门外轻斥一声，那秋耘便忙不迭地进殿来，哭着就往春惜身边扑。
而春惜看清来人之后，神色也明显地一变。
“跪好，孤是来听你说真相的，不是来听你哭的！”顾襄忆故意冷了脸。
不同于春惜的冷静与狡猾，秋耘可经不得吓，哆哆嗦嗦地道：“婢子方才就说了，不是春惜姐姐的主意，是婢子，是婢子求她、逼她去做的！不光是今夜重华殿，从前的长门殿、甘露殿都是婢子……”
春惜立刻柳眉倒竖，“住口！安王面前，你胡说八道什么？”
“殿下，婢子并没有胡说！”秋耘连忙道，“第一回殿下在长门殿看到的白影，原是婢子在两面宫墙上打好一高一低两个楔子，再绑上韧性极好的丝线，从高的那一头滑到低的那一头，远看就仿佛真的是有什么飘过去了。那楔子就是花房的木料，丝线也是用来捆绑花木的丝线，殿下不信便去搜，婢子的房间里还有许多的！”
顾襄忆早就知道这些，也并不惊讶，只玩味一笑，“倒是会想主意。那孤问你，既然是你想的主意，为何动手的是她？”
“那是……婢子自己不敢，恐遭人发现，便连哭带求，还给了春惜很多钱，所以她才答应的！”秋耘又道。
春惜却怒道：“你住口，却在这儿胡吣什么！”
有她这样的反应，看来秋耘即便没说真话，和春惜合谋的人也的确是她。顾襄忆暗暗点头，又问：“这却稀奇了，你因为怕被发现所以找了春惜，如今在甘露殿门口跪求孤听你道明真相却又不害怕了？”
“这……”秋耘飞快地转动眼珠，“如今闹到阖宫皆知，春惜姐姐便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她、她这么好的人，不该替婢子顶罪的！”
“你别说了！”春惜也顾不上自己还是阶下囚了，在甘露殿中恣意狂怒。
顾襄忆佯装疑惑，“这不都知道挺清楚吗，动手之前却是不知道后果的？”
秋耘噎了一噎，没能立刻编出话来。
顾襄忆便紧接着逼问道：“既然春惜是受你指使，那想必今日在重华殿当着陛下所说的话，也都是你教她的了？秋耘，你告诉孤，从前孤认不认得你？又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了，竟要让她这样污蔑于孤？”
“我……”
刚张了张嘴，顾襄忆又继续劈头盖脸地道：“还有从前那几次，回回都是冲着孤来的，你告诉孤，究竟你我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值得你豁出一条命来置孤与死地？”
秋耘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连春惜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顾襄忆这才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声调，“如此拙劣的谎言，漏洞百出，难道你们竟以为能将孤哄过去？既然都在这儿了，说吧，究竟为了什么事，值得你们两个弱女子如此犯险？是为着秋藏吗？”
起先都还好，听完最后一句，二人的脸色却是齐齐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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