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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第一回生辰，原该格外重视的，只是后宫之中少人操办，顾念湘也是个几乎不理事的，这回宫宴竟是比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要草率。
旁的也罢了，早有成例可循，又有四房二十四司上下女官坐镇，便是想出错也弄不出什么天大的岔子。唯独一点，百官的席位安排，让顾襄忆一眼看去便皱了眉。
“这是谁排的位次？光禄寺丞与太常寺丞虽说平级，但太常寺身上还有爵，怎可排在光禄寺丞底下？”因为错处太多，顾襄忆也便随手抓住一个方看见的毛病问起了为他引座的灵鹊。
灵鹊颇有些尴尬，小声道：“这是公主问吏部要来的百官名录后研读几遍才拟出来的。”
“她不知道，你和阿浣也不知道？”顾襄忆的口气明显要软和许多。
灵鹊更尴尬了，“公主不让我们插手啊。”
顾襄忆脸色愈发不好，正要说什么，跟他一道进宫来的无因才连忙阻止，“殿下，我等入宫早，还并无多少人入席。错的不过是少数，不如就趁这个机会速速修正过来吧？”
“孤一人修正便是，国师先落座吧，这会子也陆续来人了，说不定便有谁想寻国师去说说话。”顾襄忆轻咳一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都不需要他多吩咐，灵鹊早就想到了这一出，带着无因便寻座去了。
而宫人为顾襄忆寻来了座次表与笔墨，他便坐在一旁飞快地改起名册来。
也没改多久，灵鹊领着无因又回来了，神情小心翼翼的，生怕挨骂的模样。
“又怎么了？”顾襄忆看得心烦，语气有些重。
灵鹊更不敢说话，无因才替她道：“或许国师一职并不算什么品级，而云间掌院更不该参与皇家之事去。”
顾襄忆一听就明白了，飞快地把最后两笔添完，然后把名录递给宫人，又让灵鹊跟着去帮忙，才起身来对无因满面歉意地道：“对不住，都怪我未曾先要来看看。” m.a
“你每日所忧心之事那么多，不过是一张席位有什么要紧的，添上也便罢了。”无因倒是从不在乎这些无谓的琐事，也便柔声安慰着顾襄忆。
趁人不备，顾襄忆将藏在袖底的手与无因握了握，然后低声道：“既然座次都有疏漏，却不知其他地方还得是什么样子。走吧，陪我去看看。”
无因自然并无不可，与他一道在殿中巡视起来。
今日宫宴，还是以开宴的重华殿最为要紧，顾恢身边只留下了郭黎，禁军全都调拨到重华殿戍守。
于是顾襄忆没走几步便看见裴保恒与薛奕在门口探头探脑，见着他们二人便拼命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什么事精要弄得如此鬼鬼祟祟的？”顾襄忆很给面子，出去的时候都没惊动任何人，不过与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变没有如此客气了。
裴保恒却示意顾襄忆二人跟着他们再往外去些，直到一僻静处，裴保恒才从袖袋中摸出一物，“殿下，臣方才和薛懿辉在一旁巡逻之时，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
裴保恒手中所持的，正是一卷韧性极好的冰蚕丝，顾襄忆瞧着眼熟得很，却是先前在长门殿所发现的那种一样。
于是顾襄忆与无因当即肃了神色，又对视一眼，“何处发现的？”
“就在重华殿西侧偏门外头。”裴保恒道，“末将看过了，西偏门外头有连廊，够高也够宽，若是忧心装神弄鬼，冷不防回头一看，还真会吓出个好歹来。”
顾襄忆的脸色越发不好，又问薛奕，“今日春惜当值吗？你们捡到这东西的时候是人赃并获还是单就捡到这东西了？”
“今日宫宴，司膳房早就递了名册来，末将专门看过，是所有人都当值，春惜也在内。”薛奕缓缓地说着，“这丝线是裴统领亲自巡逻的时候发现的，旁侧空无一人。”
“要不要，把春惜叫来问话？”无因有些担心。
顾襄忆却摆手，“平白无故的叫人来做什么？宫宴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裴，辛苦你，这东西从哪捡的仍旧放回哪去吧。”
也不知是惊讶顾襄忆的决定还是他哪个毫不见外的称呼，裴保恒怔乐征，结结巴巴地道：“放、放回去？”
“暗中使坏这种事，不抓现形如何能震慑那些只敢躲在暗中的魑魅魍魉？”顾襄忆冷笑一声。
无因有些担心，“可之前不是在陛下面前说过，鬼祟已然被……”
“所以借机装神弄鬼之辈更不能姑息。”顾襄忆说得义正言辞，“孤已经给过她机会了。裴统领，等会这边的防守明松暗紧，一定要等到那丫头闹出动静了再出手拿人。陛下面前，我替你担着。”
裴保恒有些不大情愿，却也不敢顶撞顾襄忆，只好点头答应了。
顾襄忆看了看裴保恒，轻轻摇了下头，然后看向薛奕，却又皱起了眉头，最后才看向无因，郑重地道：“孤也不知这殿中究竟还有何人是春惜的同伙、会不会趁乱发作，但请国师在宴会上稍稍留心看顾着阿念，孤怕她受伤。”
无因瞪大双眼，“那你……殿下怎么办？”
“孤好端端的一个男子，难道还怕了小女子不成？”顾襄忆淡淡地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席位旁边就是顾怀，而顾怀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可顾念湘就不同了，毕竟也不曾听闻顾沅沅会武一说。
安排完毕，也见着其他臣工下值后陆陆续续来了重华殿，顾襄忆只怕惹麻烦，也便几句话把人打发走，又与无因分别进殿去。
而顾恢的生辰，他自然不会迟来太久，这宫宴开得早，不多时殿内便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了。此时外头也不过天色刚黑而已。
顾襄忆毕竟入了朝，也少不得要起身来应酬。思来想去，他挑中了共事一阵的郑思源，便于沈遥君一道前去敬酒。
虽然不知道是顾襄忆在背后说了话，但顾恢总算是下旨不再追究此事，郑思源也算是松了口气，对顾襄忆的态度也十分热络，加之顾襄忆着意挽留，二人也便站在西侧门旁的花窗下说了好一阵话。
不过郑思源朝中也有不少好友，因着逆案已然是许久不曾好生聚过，如今乘着这个机会，也想去联络一番，已经委婉地表示了几次去意。
顾襄忆总不好强扣着人不放，原想就此放他离去，再找下一个人来叫破此事，谁知沈遥君忽然与他耳语道：“殿下，来了呢。”~
“快叫人。”顾襄忆毫不含糊，甚至将沈遥君往前推了一把。
好在沈遥君反应够快，人还没站稳，便扬声道：“郑卿稍待片刻，下官这一杯还没喝呢！”
许是想着沈遥君与顾襄忆共事最久已经有些交情不好太过轻慢，郑思源虽说心下不悦，可到底还是准备给他这个面子的。
谁知转身那一瞬间，郑思源忽地往后退了一步，都撞翻了恰好从他身后经过的一名御史的酒杯，那御史原本怒不可遏地想与他理论，一回头正好见着一道白影从窗外飘忽而过，当即放声高叫：“鬼啊！”
他这一嗓子叫得响亮，半个重华殿都因此安静下来，纷纷探头望过来。
顾襄忆刚想责怪他坏事，却听郑思源一声轻笑，喝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御史，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宫城之中有龙气镇压，何来鬼祟？且让本官瞧瞧究竟是何方宵小作祟！”
素日里郑思源一向话不多，可见今日是吃得有些微醺所以才吐露出这一连串的话来。不过也正是如此，恰好中了顾襄忆的下怀。
顾襄忆当即就道：“几日前国师才做过法师，任他什么鬼祟也不敢再犯，外头定是有不怀好意之人装神弄鬼，诸位可要小心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是在太大，连上首的顾恢都惊动了，他站起身来，快步走下玉阶，见众人都望着他，才猛地停了步子，高声道：“郭黎，还不叫人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郭黎领命正要出去，那头裴保恒却气势汹汹地大步进殿来，身后跟着薛奕与几个禁军，正扭着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之人，待行至顾恢面前，才齐齐跪下，“启禀陛下，末将巡查不力，竟让鼠辈扰了千秋宴，请陛下降罪。”
顾恢冷嗤一声，“这便抓住了人，动作倒是不慢。把他的头抬起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狗胆包天！”
一旁的郭黎手腕翻转，将佩刀从腰间解下，并未出鞘，用刀鞘拨开那人已从乱发，挑着下巴一抬，露出一张煞白的脸来。
顾襄忆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顾恢却是没见过的，冷声道：“说，你是什么人，又是受谁指使，胆敢在朕面前作怪？”
春惜咬紧牙关，愣是一言不发。
眼见顾恢便要发怒，正在殿中撤换杯盘的司膳房宫人里却有一个忽然越众而出，连连叩头，“启禀陛下，她是司膳房的宫人春惜。只是她今日之举全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却与司膳房无关，还望陛下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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