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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一想，顾襄忆便着意放松了几日，上朝、去大理寺听政都不过应个卯，想走便走，与无因在长安城中四处游玩，倒是圆了数日前无因说想与他只论琴与茶的心愿。
不过他的身份本来就过于点眼，行事又如此不加收敛，朝中自然有不少臣子看不过眼，以兰台为首，参他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向御案。
顾恢也不想看着顾襄忆太过精明能干，但又不愿使他在外头把心都玩野了，也就顺着朝臣的心意，不痛不痒地申斥了几句。
顾襄忆更是借着这个机会，没事便缩回宫里去。
他就不信自己总是待在甘露殿，那个装神弄鬼的人还能坐稳。
只是宫中接连闹了大事，还把国师请来大张旗鼓地驱邪，顾恢都不能等闲置之，命禁军和忠义营加强戍卫，出来行走总会看见一队披坚执锐的护卫。这样强的护卫力度，许是把人给吓着了，一连好几日，宫中都十分安宁。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安宁给了顾念湘安全感，亦或是无因进宫那日让她有了更深的危机，病愈之后，她便闹着要出门去走走。自然，长公主出了甘露殿，一直戍卫在此的禁军副统领薛奕是要随行的。
正巧顾襄忆也在，见薛奕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只说也陪着一道去。
改日真该带着顾念湘出宫去一次，即便不见沈遥君，见见其他青年才俊也好。
他瞒下了所有心思，只如寻常一般与薛奕边走边闲聊，当着顾念湘，不好说案子的事，也就和薛奕说起香料来，“懿辉啊，听闻你对制香一道颇有些心得，孤有一事想要请教——如今不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喜欢用香料来制茶团，只是能作香料之物，气味多半强烈，抢了茶的滋味，可否有气息清淡些的，使茶香两宜的？”
在宫中也待了好些时日，薛奕对顾襄忆的观感还算的不错，自然是认真与他探讨起来，“末将以为，龙檀脑麝等名香只宜为君，添入茶叶则茶沦为臣；而一般的草木香则药气过重，也会坏了茶的滋味。反倒是鲜花一类，倒还不错。”
“哦？”顾襄忆也不算是随口一说，毕竟他还要细细记下拿去讨无因开心，自然表现得兴味盎然。
薛奕则道：“如荷花、玫瑰、木樨、茉莉、橙花一类便十分适宜。末将记得从前郡……以新鲜橙花入瓮，包裹纱袋内的茶叶，蒸上三道，弃花取茶再小心阴干，使得滋味一般的茶叶也添了新味。”
他也不是迟钝愚昧之人，自然能感觉到顾念湘对他的不同，提起顾沅沅只是顺口，却也知道在顾念湘面前说不得，连忙改了口。
但顾念湘虽然插不上话，却一直凝神在听，便是薛奕已经很注意地飞快岔开了话，她也听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郡主”，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公主要有公主的涵养，何况当着顾襄忆的面，她不能动气，只好樱唇一撅，突兀地道：“哥哥，御医都说你不能多饮茶，何必费那些心思？”
顾襄忆不料她还记着此事，稍稍一怔。
只是他不说话，薛奕便有些尴尬，顾襄忆少不得压下情绪，笑道：“制茶却不见得一定要饮，送给懂茶的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如今这水芝也不剩下多少了，权且试试。懿辉，孤有三两茶，却不知要多少花？”
“鲜花耐不得蒸制，耗费颇多。三两茶叶，至少也须得三篮花。”薛奕老老实实地道。
顾襄忆却不以为意，“好啊，那就再多备些，也容孤笨手笨脚弄坏几次。阿念，不是说在寝殿待着骨头都要生锈了么？采花之事于你而言，想必并不麻烦吧？”
顾念湘张了张嘴，却并不想在薛奕面前留下个刁蛮的印象。不情不愿地接过竹篮，顾念湘赌气便去了，一行宫人连忙追了上去。
这样的女子，便是他自己也是并不中意的。顾襄忆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灵鹊与江浣晴都一并支过去看顾。
身边没了闲杂人等，顾襄忆才松了口气，手上虽然没闲着，但神色却冷了下来，低声问：“宫人的名册查得如何了？”
“回殿下，末将请家姐一道比对过那两日长门殿与甘露殿的出入名册，同时出入过这两处的宫人……至少名册上是瞧不出来的。”薛奕的动作倒也不比顾襄忆慢。
站在几亩荷塘之间的窄窄小径之上，无论风来何处都能送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莲香，顾襄忆深吸一口气，反倒笑起来，“这样说来，沈泽远所料一字不差？”
“如此一来，末将便将尚食局与花房的名册再查证一番，若能查得出亲眷关系，或许便成了。”薛奕认真地说着。
顾襄忆站在层层莲叶之后向他淡淡一笑，隐隐绰绰地有些看不清，“虽然孤知道懿辉文武双全，但此事交给禁军不可，你一人来做也太过劳神。孤回头拿给沈遥君看便是。懿辉只消守好宫城便是，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必不能留可乘之机。”
“末将明白。”
二人交代几句，便听那边顾念湘叫着累了，提着衣裙便往湖中的凉亭去了。顾襄忆倒是不甚在意，只吩咐灵鹊去尚食局找些点心来。
灵鹊不仅嘴快，腿也快，没多时便带着几个尚食局的宫人回来了。
快到晚膳十分，尚食局也不敢备下太多点心，不过三五碟，都是精致小巧的样子，做得赏心悦目，顾襄忆一眼瞥见便有了兴致，花也顾不上采了，便招呼着薛奕一道上去尝尝。
别的也就罢了，顾襄忆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往外头拿的那道点心，外皮是淡淡的绯色，中间一层内黄色，内陷是翠绿的，做成莲花盛放的模样，层层叠叠。看顾念湘小心翼翼一口咬下的模样，却是十分酥脆的模样。
宫中精致的点心小食不少，顾襄忆倒也没因此而格外在意，只是这道点心隐隐有些眼熟的模样，顾襄忆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什么？”顾襄忆随手一指。
几个尚食局的宫人不意他忽然发问，俱是一愣，然后纷纷扭头向后看，却是一致瞧中了一个低头布菜的宫人。
似乎感应到旁人的目光，那宫人暂时停了手，缓缓抬头，对上顾襄忆的目光，又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然后才道：“回殿下，这是荷花酥。”
顾襄忆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从前并没见过，是尚食局新想出的花样？”
那宫人原本下意识轻微地点了点头，忽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立时顿住，浑身都僵硬起来。
顾襄忆直觉有些不对，眯眼打量着她。
旁边的几个宫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一个胆大的甚至还开口说道：“荷花酥只有春惜姐姐会做呢，我们都学不会。”
先前摆弄茶点的宫人绞着衣角不说话。顾襄忆这边明了——春惜便说的是她了。
于是顾襄忆笑得越发轻柔：“哦？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这样难做？孤猜猜，却是用这新鲜荷花做成这般模样的？”
春惜终于开了口，眼神却依然落在地上，“殿下说笑了。其他几样，水晶糕、薄炸花瓣、菱角牛乳糕都是用鲜花做成的，唯独这一样荷花酥，只得其形而已。”
“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便可一年四季日日见花了。灵鹊，还不好生学着？”顾襄忆以眼神示意。
灵鹊哪有看不懂的，连忙上前来，亲亲热热的挽着春惜的胳膊，笑道：“好妹妹，你看殿下都发话了，姐姐我也总是要完了这差使的。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怎么做的好不好？若这是秘方，便悄悄地说，我保证绝不外传。”
春惜想必是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虽然不敢明着挣脱，到底却是往后一躲，勉强笑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告诉姐姐便是了。这荷花酥其实也就是酥饼的一种，醒酥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需要做成三份，一份添红曲调色，一份只加蛋黄，另一份用碧绿的茶汤或是以荷叶捣汁都还不错。绿色在里，其次是黄色，最后用红面包好，在用刀轻轻切成花型，不可使其粘连。只需下锅用宽油一炸，便可以一层一层开出花来。”
顾襄忆细细地听着，神思也不知去了何处，总觉得有些恍惚。
倒是顾念湘咋舌，“真是好生琐碎，不过这心思倒是细巧。来人，赏。”
得了长公主的打赏，旁人早就喜不自胜了。春惜却飞快地抬眼扫过顾念湘，才轻声道谢。
顾襄忆将她的行止都收在眼底，眉头慢慢收紧，若有所思。
一旁的薛奕也觉察了顾襄忆的失态，不动声色地凑近来，低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春惜……”顾襄忆思忖片刻，才斟酌着道：“暗中盯着她，莫要被发现了。另外，若是方便，去尚食局打听打听这荷花酥的事。”
薛奕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人多口杂也不好发文，最终才简短地回答道：“末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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