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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顾恂帮着打了圆场：“哎，无因这身力体健的，就让他帮着拿，又不累的。”
无因是抢不过顾襄忆的，只是有些好奇他竟会帮着接手，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顾襄忆只是淡淡一笑，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好在无因这几日都习惯了，对此也并不曾感到生气。既然有人愿意出力，他何乐而不为呢？
“那边是什么呀？怎么围了这么多人？”顾念湘似乎也极少有机会出宫，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方才买了许多头饰，都还不曾包好，便看着远处还有热闹，提着裙子就要往那处挤。
秦曜紧张得很，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连忙也追了过去。
顾慷回头一看，便笑了起来，“原来是灯谜啊。孤记得去年这秦大郎与柳同煊大战数十回合，把店家准备的谜面都猜尽了也不曾分出胜负，最后还是一人领了一盏走马灯才算完。却不知今年他能不能遇到对手。”
秦晔亦笑：“大哥喜好文事，今日又有公主在，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哦，那边真的要看看去了。”顾慷开怀一笑，当即就跟了上去。
无因也实在没想到，玉蘅夫人与乘华夫人一向不睦，但顾慷却与龙骧侯家的两个孩子处得倒好，实在难得。
“今年的灯谜，共评出前三名。第三名赠沁芳斋的胭脂水粉一套，第二名赠聚宝阁的钗环一套，这头名更不得了，看到这盏灯了吗？”主持灯谜的人站在一张椅子上，将手中一盏白玉雕琢的灯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这是一盏东陵白玉灯，玉料上乘，雕工更上乘。看看这镂空，看看这花纹，可谓是千里挑一。”
无因便聚精会神地看过去，但见那白玉灯上雕出几枝梅花的纹样，枝干瘦而不枯，花朵肥而不艳，将中间的蜡烛点燃之后，光晕便从镂空处透出，落下一丛横斜梅影。
如此别致的礼物，怎能不令人心动？一时间场面便热闹起来，围观的女子或自己上阵，或撺掇身边的兄弟情郎，报名者甚众。
无因觉得那灯有趣，便多瞧了几眼，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道：“想要？”
这声音太过熟悉，险些吓得他一哆嗦——顾襄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凑了过来。
“山人没这个本事。”无因到底没躲开，只是小声回应着。
顾襄忆的声音里便带了笑意，“孤倒是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吧。无因知道顾襄忆自小就没正经请过师父，全靠顾慷和顾恂抽空教授，字都认全之后便开始自己看书。顾襄忆自己本就没什么兴趣，皇子们更是不大学习诗词歌赋的，故而顾襄忆把《春秋》《左传》等书都看得几乎能背下来也没把《诗经》囫囵看过一遍。前世的时候，还总有与之不睦的官员明里暗里嘲笑他不通风雅之事。
无因便将手上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略举了举，“这个也挺好的。”
顾襄忆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便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还生怕无因发现似的，连忙转过头去。
可惜早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无因不去争，顾念湘可是极有兴趣的，正巧秦曜在此，连忙将人推出去猜谜。
只是这一番，倒是看见了几个意料之外的人——顾怀与顾沅沅兄妹，还有薛奕与薛若雪姐弟二人皆在此。女孩子总是喜欢那样精致而奇巧的物事，自然都把自家兄弟推上去猜题。
几厢见面，多少都是熟人，不过正值要猜谜，也就只简单行过礼，上场之后，谁也不让着谁。
顾怀的情形想必与顾襄忆也差不多少，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向顾沅沅直道抱歉。顾沅沅反倒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拿着主办赠给所有参赛者的团圆结直呼哥哥辛苦了。
秦曜到底是上一回险些夺冠的，一路过关斩将，打下了不少对手。
不过那薛奕与秦曜比起来，竟也毫不逊色，才思敏捷，又写得一手好字，引得观战之人频频喝彩。看来顾慷果然没看错这个表弟。
“薛郎君答得好！”顾沅沅帮着薛奕喝彩，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满天灯火都不如其中半分。
顾怀便笑她，“方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夸你兄长？”
顾沅沅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开一步，笑道：“可是哥哥本来也答得不好啊。”
顾怀没跟妹妹生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念湘也睁大一双秋水似的眼眸看向场中，却没给任何人叫好。
无因只是无意之中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她看得并非是秦曜，竟也是薛奕，陡然一惊，只犹豫了片刻，便与顾襄忆耳语了一句。
顾襄忆头也没回，低声道：“这事孤知道。”不过脸色却不大好。
但不用他说无因也明白，回忆太惨烈，他不愿意多想。
方才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只是眨眼之间场上竟只剩下薛秦二人。
顾慷这才满意地一笑，“看来懿辉这几年在琅琊，是沉下心学了些本事的。”
薛若雪就在边上站着，闻言便向他浅浅一礼，“殿下谬赞了。母亲与姑母的殷殷嘱托，还有薛家的希望，都在懿辉身上，他不敢怠慢的。”
“两位可挺好了啊，最后一题，成败在此一举。”主持又将手上的白玉灯晃了晃，疏疏梅影也便跟着他的动作在人群中摇动，最后落在薛若雪的衣袂上，“九十九，打一字。”
“九十九？”败下阵来的人有许多不曾离去，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这是个什么字。
场上答题的两个人也愁眉不展，一时间竟给难住。
顾慷也问身边的几个人，“可有人知道？九十九这谜面，委实是有些难了啊。”
众人都一筹莫展，薛若雪却忽然微微抿起朱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知道了。”
她身边站着顾怀，闻言忍不住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失笑道：“薛娘子知道了？既然如此，娘子怎的不亲自上去答题？”
“疼了十多年的弟弟，若是连盏白玉灯都拿不回来，岂不是白疼他了？”薛若雪说话时飞快地扫了一眼顾慷，见他正与顾恂说话，这才以手掩口，轻声与顾怀说着。神色灵动，娇俏可人，却与方才与顾慷说话时的端庄得宜大不相同。
顾怀一时间有些愣住，见薛若雪有些紧张地望了过来，才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一声。
不过笑得再轻，顾襄忆也听见了，忍不住侧目。
无因也就跟着望了过去，下意识地便道：“你的王妃，可要遭了。”
顾襄忆立刻回过头来，皱眉打量了无因一阵，才叹了口气，“什么王妃？从前就不曾娶进门的，今后更不会有。”
无因将这话细细咂么几遍，一时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也不知是不是同胞姐弟心有所感，这边薛若雪方说知道了，场上的薛奕也道：“有了！九十九，百缺一，是清白的白字。”
听他那么一说，秦曜也恍然大悟，旋即又懊恼起来。
那主持便道：“这位公子说对了，便是今日的头名！这盏白玉灯公子请拿好。”
奖励都分发完毕了，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既然都是相识的，又碰巧遇上了，由顾慷开口，邀大家一起游赏灯会。因着他身份高贵，也没人提出拒绝。顾襄忆自然不大情愿，但这里头最没资格开口的也是他，便躲在了无因后头，绝不往顾怀身边靠。
“殿下怎么了？”无言觉察到他的异样，趁人不注意，便轻声问了一句。
顾襄忆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薛若雪提着灯走在一旁，烛光照出的花影映在她月华色的衣裙上，格外相得益彰。
顾念湘自然瞧着十分羡慕，眼神总在那白玉灯与薛若雪之间逡巡，几次都险些踩到前面女子的裙摆。
“定澜姐姐，这个步摇好生别致啊，上头的闹蛾竟是金丝累成的呢！”顾沅沅连忙叫了她一声，将那支步摇举起来晃了晃。
只是这个花样虽然新，但顾念湘好歹是长在玉蘅夫人身边的，什么金银珠宝不曾见过，怎么会为此动心，于是只恹恹地答应了一声。
薛若雪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思量片刻，她到底还是将白玉灯递了过去，“公主殿下，今日懿辉的表现，并不如秦郎君答得好，不过是最后一题运气好，侥幸先想到了答案，这个魁首夺得名不副实，这灯……还是殿下拿着比较妥当。”
街上人来人往，自然也吵，薛若雪为了能让顾念湘听清楚，自然也提高了几分音量。只是走在她们后面的几个男子一半多都是练过功夫的，耳力甚好，都听了去，脸色便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顾念湘虽然羡慕，到底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早已裁定。”
“既然懿辉已经有了面子，这里子就更不能独占了。”薛若雪轻松一笑。
她都这么说了，顾念湘也便不再犹豫，伸手接了白玉灯，这才真心实意地一笑，“多谢薛娘子割爱。”
薛懿辉委实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了拉薛若雪的袖子，正要说什么，却见自家姐姐蹙着柳眉摇了摇头，便也什么话都吞回去了。
顾慷淡淡地看了无因一眼，无因便想起如今自己还是顾念湘的哥哥，可他也不好意思去管，只好低声道：“忆回去之后……一定给薛娘子送去一盏新的。”
“不过是盏灯，再精巧，过了今日再挂也就不合宜了。”顾慷也压低了声线，“只是定澜这性子……”
无因不做声了。因为此事他是真的管不着。
一时之间这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各自闷头往前走，却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嘭——
忽然在头顶上炸开一声巨响，众人都是一惊，然后眼前便闪过五颜六色的光，响声也接连而起。
原来是到了放烟花的时辰。
“哎呀，猜灯谜猜得忘了时间，都已经开始放烟花了。”秦曜有些懊恼，“这会子去酒肆大约一惊寻不到好位置了……”
“无妨，便在这街心也没什么看不得的。”顾慷淡声说着。
顾怀便也跟着笑了一声，“是啊，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有个与民同乐的机会，挺好的。”
这大约也是一群龙子凤孙第一次立在街边看烟花。
没有专门挑选的角度与场地，没有兵丁戒严，身边尽是出来赏灯的游人，或有官员，或有百姓，或是艺伎伶人，还有不远万里从西域或东洋来的胡人与倭人，然而看到烟花之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着天幕上瞬间开落的璀璨，笑得纯粹而真诚。
火树银花，城开不夜。
这便是咸安十四年的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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