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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派如今全仰仗裴冬荣，可是裴冬荣一时半刻挑不起大梁来，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这姑姑，想看看从裴皇后这儿，能不能有什么突破口。
“你来见我，应当是为了裴天煜。”裴皇后不再称裴天煜为父亲，而是直呼其名，虽然于理不合，但是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裴冬荣无奈地点头：“是的。如今朝堂上的新势力正以袭卷残云之势打击裴家，裴家没有主心骨，实在是不堪受辱。”他还不知道那新势力正是裴皇后的人。毕竟再怎么想，他也不会想到裴皇后会回过头来攻击自己的本家。
裴皇后看着跪在下面的侄子，眸光冷冷，只觉得他是个小可怜虫，到现在也看不透局势，还傻傻的跑过来求自己放了裴天煜。可是这个小侄子终究是没有让裴皇后感到厌恶，她缓缓道：“不行。”
虽然想到会遇阻，但是没想到裴皇后拒绝的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直白。裴冬荣愣了一下，全然忘了自己在家中打好的腹稿。
倒是裴皇后，好笑的看着裴冬荣，开口道：“裴家没有主心骨，你是什么？你是裴家的嫡子嫡孙，你挑不起大梁，就准备从我这儿把那把老骨头接回家去，让他继续撑起来？”
裴冬荣一傻：“我不过是祖父手下的小卒子，又谈何挑大梁？”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想，当年你才事事不如你哥哥。”裴皇后一改方才的凌厉，转而好声好气，倒真像是一个姑姑在教育自己的侄子，“你和春生都是爹生娘养的，亲兄弟两个，难道真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是你出生那时候，春生已经说话走路样样会，展露出了些天才，你爹娘他们就欢喜的忘了还有一个你了。”
裴冬荣闻言低下头去，他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还会有人提起往事。
“你和你哥哥到底差在哪？无非是差在你爹娘对你的关注和栽培远远不及你哥哥。可是春生死后，你是被接在裴天煜身边养的，这么多年，难道不足以弥补那几年的差距？”裴皇后皱着眉头，语气稍稍急躁了些，“你是文不成还是武不就？就这么想跟别人证明你不行？”
“不是。”裴冬荣下意识地反驳，可是除了“不是”二字，他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裴皇后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你爹娘，还有裴天煜，他们都是被蒙了眼，没成想如今你也是如此。你也不小了，我约莫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功课比你爹还强。若非后来嫁给陛下……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裴皇后便抬手送客，不再言语。裴冬荣一言不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过了不久，裴冬荣站在了裴家主位上，背后自然有扶持的势力，可是谁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一如之前十几年，裴生站在裴冬荣身边，面带微笑地替他打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后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少爷。
……
小元死了，之前的口供算是锁死了，陆曜不能从这儿突破，只能去寻求别的办法。这些日子贾派焦头烂额，贾忠也不再进宫，全身心投入到朝堂争斗中去，也算是用另一种方法给陆曜争取时间。
裴皇后和裴派果然都没有顾及陆曜，这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寻找突破口。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顺着那没来由出现的天书和抄写的纸笔，找到了线索。
皇宫中的纸笔是按量去领的，贾贵妃没有咬文嚼字的习惯，更不会随性泼墨，她这贵妃宫中鲜少有笔墨的存在，故而当时的纸笔不是贾贵妃派人去申领的。但是那纸上已经有了一写誊抄的字迹，虽然偌大皇宫想要对比字迹根本不可能，但还是给了陆曜思路。
纸是宣纸，笔是狼毫，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申领的，故而这申领的人一定有些地位。字迹清秀，像是女人的笔迹，所以当时才能很好的嫁祸给了贾贵妃，而后又耍奸给贾贵妃行刑，叫她写不出字来，无法比对字迹。
能申领价格不菲的纸笔，会写字，且很有可能腹中多墨水，女性，还和贾贵妃有仇。这指向性极其明显，必然是裴皇后。
可是这些都不是什么直接证据，陆曜心知肚明，若想要凭这些扳倒裴皇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并不眼高于顶，只想快些把贾贵妃救出。于是他并不去找裴皇后的罪证，而是去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了贵妃宫中除了小元以外的奸细。
果然不出陆曜所料，小元日夜伴随在他身边，陷害容易，栽赃难，更别说是往贵妃宫中藏东西了。藏东西的另有他人。
这太监起初死咬住什么也不知道，把陆曜逼急了，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这才老实。陆曜恩威并施，抓住他的小尾巴不放手，又承诺会善待他在宫外的家人。于是太监这才承认，是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买通了他，让他和小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陆曜当即将太监带去了廷尉狱，可是面对肖廷尉，太监的口供却发生了变化。买通他和小元的，在他口中成了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而买通时间，正是德妃被查处之前的两天。
肖毅一愣，转而瞧向陆曜，却见陆曜目光灼灼，一点也不为太监的口供而感到生气，于是心中便明白了十之八九。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肖毅也断然没有再关着贾贵妃的理由，找了个人将案卷上交给宣和帝，便将贾贵妃放了出来。
太监被处死，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早在德妃问斩的时候就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也就算了结了。
肖毅看着陆曜，眼前的陆曜没了前些日子的窘迫，扶着贾贵妃冲他点了点头，似乎又恢复了叱咤风云的二皇子。他目送走了这母子两个，没来由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
就在贾贵妃回到贵妃宫中的第二天，宣和帝终于悠悠醒转，只是还是身子虚弱，受不得累。宣和帝醒来的瞬间，就看见了瘦弱的裴皇后惊喜的目光，随后那目光被泪珠子给晕开，最后眼睛一闭，裴皇后晕倒了。
这时候宣和帝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是为什么昏迷，而裴皇后这些日子一直顶着压力替他操持政务，还要来侍疾。看着床榻上虚弱的裴皇后，宣和帝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羸弱，至少完全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无能。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裴皇后，坐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裴皇后的脸上还有泪痕，淡白色的痕迹从眼角滑到因虚弱而突出的颧骨上，又滑到嘴边。宣和帝无声笑了，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朕头一回觉得，女人哭也不是什么令人厌烦的事情。”
屏退了众人，或许是宣和帝睡得时间太长，嘴皮子实在是闲置了太久，恨不得把这么长时间没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一通，或许是因病而多愁善感起来，他瞧着裴皇后，竟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当年你嫁到我陆家，所有人都说你与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貌美，知书达理，父亲又是当朝丞相。却不料你嫁进来前三日，日日哭泣，哭得眼睛也不好了。朕便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朕。”
“这么多年来，就算朕知道后宫那些女人常常慢待你，贾贵妃又时常寻衅滋事，故意刁难，但是朕从未言语，也从未替你说一句话。或许是朕小性，刻意报复你不愿嫁给朕吧。这世间千万女子，有几个是不愿意做皇后的？”
“只不过朕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是你一直陪伴在朕左右。”
“朕从不与你同食，也鲜少与你共寝，就算这几年接触的多了，你也绝没有给朕下毒的机会。不消别人说，朕自己知道，是贵妃做的好事。”
“朕偏宠贵妃，不是因为对她有多痴迷，而是因为你是裴家的。不过是朕几十年来的报复罢了。裴家势力太过雄厚，可裴天煜是个一心为国的好官，朕不能罚他，不能贬他，还要重用他。可是朕不能放任他再强大起来，所以朕需要贾贵妃。”
“难为你这么多年苦守着朕，朕却一直用这样的方式苛待你。如今大病一场，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朕才算是清楚明白。不将真心换真心，朕这后宫之中就只有算计。”
“如此算起来，贾贵妃这贵妃，也是坐到头了。咳咳咳……”宣和帝用手捂住嘴，只觉着喉管一阵疼痛，有什么又烫又刺的液体涌了出来，掌心便是一片温热。他低头看了一眼满手的血，站起身来。
“来人，请温圣手。”宣和帝声音虚弱，需要两三个人搀扶，才缓缓走出裴皇后的寝宫。
所以这两三个人，连同宣和帝在内，谁也没有发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裴皇后，露出了一抹诡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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