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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开学的第一天，陈老师领着一个陌生的面孔走进教室。
在他的介绍里，女生是转学生，因为还没有拿到校服，身着一条轻盈的白色长裙，纤瘦娇小的躯干，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浑圆通透的眼眸楚楚动人，及腰的如瀑黑发上，一朵无名的花蕊是唯一的点缀。
是一个无论男女看到，都很容易激起保护欲的女生。
但唐杳杳却莫名地觉得危险。
危险的不是女生，而是她自己。
女生的目光怯怯地在班上环视一圈，然后停在了林穹身上。
女生眼里微微泛起希冀的水光，樱唇轻启，风铃般轻柔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响起：“大家好，我叫叶央，今后会和大家一起度过高中生活，请多指教。”
那股被一双无形的手攒住咽喉的感觉陡然间强烈起来。
叶央？她说她叫叶央？会是那个叶央吗……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去看林穹，林穹此时也呆呆地望着叶央，脸上写满了惊愕。
唐杳杳的心猛地一沉。看样子，是了。
陈老师待她做完自我介绍，说：“第一组还有一个空位，叶央同学就坐在那里吧。”
叶央将脸颊旁垂落的碎发撩到耳后，微笑着问陈老师：“老师，我可以坐到林穹同学旁边吗？”
陈老师有些惊讶，道：“你们认识吗？”
叶央点头，道：“我和林穹做了七年的同学，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有认识的人在旁边，应该会融入的快一些。”
“这样啊，那你就和林穹同桌吧。”陈老师转向林穹和唐杳杳，说，“林穹，你要多帮助叶央同学，让她尽快适应十班的环境。唐杳杳，你就换到第一组吧。”
叶央的理由太合情合理，不管出于何种立场，唐杳杳都无法不同意。但这一切转折都发生得太快，林穹沉默地低着头，紧抿着嘴唇，而叶央在讲台上冲她微笑，笑容人畜无害，她却没来由地生出了寒意。
唐杳杳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将桌内的东西胡乱塞到书包里，故意弄出很大动静。可林穹却对她的抗议无动于衷，始终没有抬头。
韩夭夭在前座不舍地看着她，小声叫她的名字。唐杳杳挤出一道牵强的笑容。
这个赖了一年的座位，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她却感觉让出去的不是座位，是其见证过的所有时光，是咫尺之间陪伴了一年的，那个少年。
第一节课，唐杳杳听得浑浑噩噩，下课铃方敲响，她就如被霜打了的茄子，恹恹地趴在了桌上。
韩夭夭来找她，又是难过又是气愤：“杳杳，那个转学生也太自说自话了，就这么拆散了我们，拆散了你和林穹。”
“是啊，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唐杳杳忧郁地用铅笔在橡皮上戳出一个个黑点。
“杳杳，我们去找陈老师，求他让你换回来。”
韩夭夭拉起唐杳杳的手，唐杳杳没有动，她全身都软绵绵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叶央为什么会转到和林穹同样的学校和班级？
她有什么目的？
林穹为什么接受了换座位的安排，对她的离开，没有表现出一点情绪？
说起来，她也并不清楚林穹曾经对于叶央的感情，或许，并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可她和林穹的关系，不也没有超过朋友的界限吗？
她现在最想找的不是陈老师，而是林穹。
叶央的座位此时围满了人，大家对这个长相清秀可人，性格端庄温柔的转学生充满了好奇和热情，叶央也十分温和有礼，对大家的问题有问必答。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嘘声和起哄声。
唐杳杳和韩夭夭回过头，就看到林穹拽着叶央的手腕，冲出包围圈，疾走向后门，叶央踉踉跄跄地由他拉着出了教室。
前座的两个男生在议论：
“你说，叶央和林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不知道，不过他们俩认识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现在又没了距离的阻碍，两情相悦，也很正常。”
“唉，果然帅哥和美女才是天生一对，我没机会咯。”
“切，你还想吃天鹅肉啊。”
“杳杳……”韩夭夭将手放到唐杳杳肩上，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唐杳杳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眼底全是黯淡。
果然是，自作多情啊。
“林穹，慢一点，我要跟不上你了！”叶央在身后喊道。
林穹不答，也没有放慢速度，径直穿过走廊，将叶央堵在了楼梯间的角落里。
林穹一步步逼近叶央，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只有方寸。叶央惶惶无措地贴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林穹粗重的呼吸扑在脸上：“林穹，你怎么了？从我坐到你旁边，你就对我不理不睬，难道，你并不愿意见到我吗？”
“叶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穹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为什么……”叶央的神情变得错愕。
“如果你是为了追讨当年的事，我和那个姓苏的，都欠你一句对不起，所以无论你现在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林穹像是在隐忍，不知是愤怒还是悲戚，“可是我无法理解你宣示主权的行为。”
“宣示主权？”叶央不解地看着他，“仅仅是要求坐在你旁边吗？”
“或许在你看来，你的要求很合理，可是，就像三年前一样，你做这些事的时候，真的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林穹的双手紧紧扣着叶央的肩膀，“三年前，你自作主张揽下一切责任，我背负着这个沉重而又无可挽回的错误，我的世界，始终不见天日。现在，你突然出现了，把我在乎的人从我身边逐走，甚至想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我们的友情吗？”
“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谴责自己，你会懂我的痛苦吗？”林穹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喂喂，”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不要把对自己的不满转嫁到别人身上啊。”
林穹回过头，仿佛在灼烧的眸中映着苏羡的脸。苏羡抱着篮球，嘴角常挂的笑容渐渐消失，澄澈的眼睛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以为，这三年，叶央就是好过的吗？”
“苏羡！”被林穹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叶央看到苏羡，顿时展露出笑容。
苏羡走到叶央身边，扒开林穹的手，对叶央一笑，道：“叶央，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不等叶央回答，他就拍了拍脑袋，自问自答道：“我都忘记了，这些年我们两家都没有联系，你应该早就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了。”
“喂，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地闲聊啊！”被忽略在一旁的林穹吼道。
叶央迅速从重逢的喜悦中抽离，缓慢地转向林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其实，我这次回来，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上课铃敲响，三人都没有挪动脚步。叶央踌躇着是否该耽误上课的时间继续这个话题，苏羡已经说道：“去天台说吧。”
现在这样的气氛，不欢而散确实让人难以再提起兴致。如此想着，三人不约而同地走上楼梯。
林穹和苏羡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叶央却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最终停在围栏旁，彻底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之下。
“有事快说，开学第一天就逃课，老师的印象会很差的。”林穹佯装不耐烦。
叶央回过身，耀眼的白让二人看不清她的脸孔。
“林穹，关于三年前的不辞而别，请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叶央弯下腰，两手交放在膝上，向林穹真诚地鞠躬。
她的下一句话，就让林穹和苏羡如遭晴天霹雳：“医生跟我说，我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她的语气过于平静，以至于两人都不敢相信。苏羡断断续续地问：“叶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只有三个月了？”
“我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了。”
这句话从叶央口中轻飘飘地吐出，在过于明媚的光线中投落清晰的阴影。
谁都不再开口，很久很久，没有人打破沉默。
“除此之外，我回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澄清三年前的真相。”
“真相？”已经恢复平静的林穹重复道。
“三年前的那起事故发生之前，我就已经被检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不治之症，只剩几年的寿命。”叶央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今天午饭的内容那样波澜不惊，“所以，知道你们逃学的计划后，我执意要跟去，本意只是想在所剩无多的生命里，尝试一下曾经望而却步的事情，却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林穹，或许你会觉得，是你们的决定连累了我，但我在我看来，是我那不合时宜的叛逆牵连了你们。我知道，你虽然不守规矩，但很有正义感，我了解你的脾气，所以意外发生之后，我让苏羡找了理由将你驱走，和他串通好，由我来担下所有的过失，让你们免受责罚。我只有几年的生命了，可你们还有前程似锦，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的未来就此葬送。我没有想过，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林穹，你这三年会这样难过自责，我，真的很抱歉。
“苏羡，也是在我的极力恳求下，才答应和我串通一气帮我隐瞒我的病情的，因为我，你们的关系好像有了裂痕。但是林穹，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不要再责怪他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解开所有的误会，和你们重归于好。”
“叶央，你……”林穹的脸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他张着嘴，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羡深深叹了口气，想要安慰林穹，指尖还未触碰到林穹的肩，他的身躯就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林穹将脸埋进胸膛，泪水在酸涩的眼眶中转动，“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啊！至少，这三年，我们还可以陪在你身边啊！”
“林穹……”叶央只觉柔肠百结，浅淡的双眉纠缠在一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林穹的双腿弯曲，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叶央跑到他面前，扶住他的双臂，双瞳在泪光的反射中通透如琉璃。
“不管怎样，这下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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