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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老子就是活腻了”。
另外一个叫“你能把我怎么样”。
棠溪家族的这位少女族长借此又上了一波论坛热搜，带来了大量入族申请。等到棠溪因为野外boss爆发了一场激战的时候，水墨青花身先士卒，一把橙武，三劫剑疯狂掠下二十个人头，引得身后的小厮们疯狂呐喊。
思召则每日跑商赚钱赚礼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柠檬既然摸出了镖师兵符，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宫叔特地召唤了十个镖师跟着思召。这个高级兵种护送能力极强，让那些有觊觎之心的人望而却步。恋战家族又派人蹲点好几个来回，硬是没找到机会出手。
刹那家族靠着和棠溪来回跑商，也赚得不少物资，领地终于是洋气了许多，家族人数也扩大到了三百人，以提供物资的生活玩家为主。里头的小金库也变成了三层小楼，老李两头跑，带着工作室奔小康。
思召也始终保持着人物等级和铸造等级差不多的水平。繁城等级第一的暮春景行到三十级时，他也终于练到了二十七级，朝着三十级这个坎不懈奋斗。
破庙boss的技能书产出分配给了思召一本【天风拂雨】，蓝色侠客技能书。
天风拂雨、雪燕归巢和探骊得珠都属于凝气化形的控制技能。剑气凝如雨点，随挥剑方向散出减少敌人移动速度。这三个技能都学会的话，侠客也就有了单点、群减速和强制位移。
全面，正是侠客的最大特色。
思召可怜兮兮的技能栏终于又点亮了一个图标。但洗心剑诀的第二式他还是没有机会习得，只能继续苦苦等待了。
但是没有关系，他就算一个技能没有，也能练到五十级满级。
只要他手里有剑。
……
“今天送我回家。”
又到了一个周日，下午两人下线之后，水悦心换上了一条谈云从来没有见过的白色连衣裙，看上去像是要参加晚宴。
“这不是你家？”谈云有些意外。
“回我爸家。我给你准备了一身工装，把你身上的换了，免得让我家用人觉得你是来修空调的。”
水悦心递给谈云一个快递盒，里面是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
“哦……”
谈云望着身上充满着打工之魂的t恤，心想这老板不错，还给自己发工装。他打开一看……
心旌一荡。
这是工装？
他不是没有穿过这么名贵的衬衣和格纹休闲裤，只是隔了有些年头了。
谁不曾鲜衣怒马，做个白衣少年。
等谈云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水悦心差点没认出他来。
“徒弟，原来你也是一表人才嘛！”
感受着眼前完全不同的气场，水悦心想起了一个电影角色，但是一时不记得是谁了。
她眉开眼笑，接着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等会在我家吃晚饭，我爸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可要好好回答。”
“嗯？什么问题？”
“去了你就知道了！”
导航终点是开元市郊山间的一座阔大的别院，旁边不远处是个巨大的高尔夫球场。
水府的用人们正在准备这一周一次的家庭晚宴，虽然菜的花式繁复，只不过量都不大，也就不会浪费。
主楼的大门是开着的。谈云和水悦心走到客厅，里面并没有人，只有钢琴声如潺潺流水，令人心醉。
“曼宁老师！”
水悦心知道二楼有一架钢琴，走上去，打算跟自己的家庭教师打招呼。
“嘘。”
一个戴着眼镜、三十来岁气质不俗的女子在唇边竖起食指。
曼宁坐在旁边，弹琴的人竟然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子，长发像缎子一样柔和地垂到盈盈一握的腰际。
她背对着谈云，并没有回头的意思，琴声仍然流淌着。这是谈云没有听过的曲子，像野鹿在林间跳跃，喝水，嬉戏，让人有物外之思。
不过让他微微呆怔住的是这女子弹琴的背影。
从小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钢琴师，但都没有这样完美的背影，仿佛是从游戏中走出来的，闪动着悦目迷人的光泽。他不忍移动自己的脚步，不想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宁愿用想象填补其余的空白。
琴声终了。
“姐。”
水悦心打招呼的时候干巴巴的，像是例行公事。
“悦心，你回来啦？”
弹琴的少女转过身来，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这条裙子真适合你。”
她看到一个陌生人。
“你好。”
谈云清醒过来。
转过来的人儿已到了他面前。
他心底一声叹息，宛如一片秋叶落地。世间没有完美的事情，比如眼前的女子，背影是完美的，正面即使仍旧完美无瑕，谈云却觉得再没有了想象的余地。
“你好，我是二小姐俱乐部的成员，也是她的学徒，谈云。”他略微欠了欠身。
“这是大小姐。”曼宁介绍道。她不介绍谈云也是能猜到的，毕竟水墨青花已经给了他一点有关大小姐的印象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太好。
“谈云？你不会是安宁人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安宁，是谈云的老家。
水家大小姐仔细地盯着谈云的脸端详了一会。
谈云讶异地看着这位大小姐，和水墨青花有几分相似，容貌、气质超拔出群，无可挑剔，只不过眉眼间少了几分天真。
一个豪奢之家花尽千金培养出来的闺秀大概就应是这个样子。像谈云这样的，迷不倒算他站得稳。
不过，水家大小姐竟好像见过他一样，眼中既没有戒备也没有隔膜，好像只是在感慨世事难料。
“因为我认识你呀。”
她的笑声也很温柔。谈云不禁替水墨青花暗叹一声，有这么一个姐姐在前，真是让人压力山大。曼宁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大小姐、二小姐千般都好，和自己学琴、学画、学语言都用功，天赋也好，上帝有时就是这样不公平，给她们天赋，还给她们善学的耐心。
不过曼宁也很清楚，优秀的品质，从来都不是白来的。
“大小姐说笑了。”
谈云心里略一咯噔，心想自己如果有一点出名的地方，也就是那件事了。
大小姐淑雅的脸上忽然露出浓浓的伤感，“我是你小学同学，常来你家蹭红薯饭吃，借书看，你猜猜我是谁？”
水悦心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们认识？”
“啊？”
这个落差太大了，来我家蹭红薯饭吃的，都是脸上一抹一抹土灰的野孩子，谈云心想。我家红薯饭不怎么好吃，但是管饱，将红薯刨丝放到饭里煮，香味还不错。
安宁小镇远在边陲并不富裕，谈云家住学校里算是小康之家，经常有女孩子放学来他家讨点糖果，但有个女孩子不爱吃糖，谈云还有一些残存的印象。
那是她的小学同学，比自己低几个年级，长得胖胖的，常被人笑话，叫做“胖墩”。
胖墩怕胖不吃糖，再想吃也不吃，但她家好像越来越糟糕，只有个体弱多病的妈妈支撑。她妈妈和谈云妈妈关系不错，有时她挨不住饿了，就来谈云家里讨一碗红薯饭。小学的小卖部，拿一块钱进去就能买一袋零食出来，但胖墩从来没去过，连远远望着都不敢。有一次她在路上捡到了一块钱，去小卖部买了一包虾条，刚出来就被野孩子追着撵着看笑话，说“胖墩吃零食啦”。她逃到谈云家门口哭，谈云刚放学，书包还没放下，抄着根自己家的扁担一个人把那群野孩子全打跑了，回家挨了父亲一顿骂。他告诉父亲原委，父亲呆了呆，只是说了句你的才能不要用在这种地方。
他从小打架的天赋着实是很高的，在安宁，连比他大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敢惹他，因为打不死他自己就得遭罪。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穷得没有了志气，总想着看别人的笑话，当自己无聊生活的乐子。
胖墩还没有长成一个小胖子，就饿得越来越瘦，眼看着就快要像她妈妈那样体弱多病了。谈云住的院子里小朋友放学了经常玩游戏，有时也踢学校里唯一一个足球，胖墩有时候也来看的。但这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胖墩经常来他家借书看。谈云有时都纳闷，她怎么点名要借什么《童年》？那个叫高尔基的人写的玩意自己连一页纸都不想看。后来他发现了，这都是她妈妈指使的，她妈妈在寺庙修行的时候经常和自己妈聊天。谈云家里书很多，版本也讲究，这是他父亲唯一的骄傲。来来回回胖墩借了多少本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从没有借过自己最爱的漫画书，借的全都是自己也常常被逼着看、还要写读后感的大作家写的玩意。
有次谈云看不下去了，偷偷塞了本漫画书给她，原以为她会从此爱上漫画，没想到下一次她来的时候，将漫画书还了，借的还是名著。
真是颗榆木脑袋！那时的谈云傻兮兮地想，看这么多名著，也没见你语文考得好过，作文也从没上过学校的展览栏。但他妈妈很喜欢胖墩，常说安宁镇上的孩子就胖墩最懂事，借出去的书一周内就还，该平平整整还是平平整整，一个折页也没有，出去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谈云听了就很惭愧，从此他从图书馆借的书再也不敢随手就折。
小胖墩后来不见了，院子里来玩的小朋友还是很多，谈云也小升初开始新生活，对这件事情也没有在意过。
大小姐难道真是小胖墩？
谈云忽然感觉自己脑容量有点不够，本来就要窒息了，现在像是刚把水吐出来，又被人一头摁进回忆的深潭。
“我妈妈怕我以后要一直过苦日子，就带着我找到了我父亲。”
在她嘴里很平淡的一句话，究竟蕴藏了多少经历，谈云难以想象！
这些年想来已经脱胎换骨了。
谈云怎么也没想到胖墩竟然是水复山流落在外的女儿，当然，在安宁小镇里的那个孩童，连什么是水氏集团都不知道。
谈云也是搜索了一下才知道这是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商业集团。
她的名字，叫虞依依，随母姓。
“好久不见。我现在明白了闰土见到迅哥儿的时候，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
谈云说完曼宁扑哧地笑了，虞依依也不禁莞尔。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原本以为水悦心的姐姐可能比较高冷，不太好接近，事实反而令人意料不到，她一度和他距离很近，只是现在又被现实推远了。
“我很怀念以前去你家借书的日子。”虞依依请谈云去客厅，自己沏茶，“年前回安宁看望了一次阿姨，她身体很康健，很骄傲，说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多么有出息。我沏茶不如悦心，请将就。”
“我回家的日子少。”谈云神色一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她担心。她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哦？”虞依依动作很优雅，一如当年她还书时把书插到书架上去那般专注。
“我现在就是悦心手底下一个普通的梯队学员，年纪老大不小，承蒙师父看得起，赏口饭吃。”谈云苦笑着看了水悦心一眼，水悦心脸色不佳，冷哼了一声。
虞依依的眼神变得温暖纯净起来，“我妹妹看人可是很挑剔的。”
“你呢，现在在做什么？听说你非常优秀。”
谈云刚问完话，曼宁就露出一个不可理解的神情，插话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依依的名头吗？她可是这两年来名闻天下的音乐天才，天天热搜下不来，比你们电竞明星还耀眼！”
“我……消息比较闭塞。”谈云歉然，“在国外混了段时间，对什么都不太了解。”
“在国外应该更了解才对呀，依依在国外的口碑比在国内还好。”曼宁一脸得意，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有这样一个学生也感到自豪。
有这样一个半路进家门、从此奋斗到底的姐姐，怪不得水悦心压力山大。
“我指的国外，是……那些丛林、孤岛……”
谈云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总不可能说自己在国外待了一年半载，都游走在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消极避世吧。
“我现在在当音乐教师，上台演奏，也有自己的工作坊。”虞依依盼了曼宁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哦哦，我明白了。”谈云假装看手机，飞快地搜索了一下“虞依依”三个字，出来的头条是“某国总理普兮洛夫斯基亲切接待人民的音乐家虞依依并合影留念”，他赶紧叉掉网页，笑嘻嘻地说，“人民的音乐家。”
“为大家服务。”虞依依顺着谈云的话开了个玩笑，丝毫没有明星的架子，“你来开元市多久了？”
“刚刚来，哪里都还没去过呢。”
“有机会应该出去走走呀，开元市好玩的地方很多的。”
说话间，大门外有汽车驶来，水复山回来了，虞依依和曼宁都起身下楼迎接。
水悦心拽了拽谈云的衣服，不满地说道：“喂，真被我姐迷得神魂颠倒啦？站着干什么，去给我找点东西来吃，我饿了！”
谈云被气笑了，这是她家，又不是自己家，哪知道吃的在哪！
“只是觉得世事当真无常。”
“我回来了！”
水复山沉稳有磁性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头发有些星白，约莫五十来岁，仪表不俗，带着成功男性常有的微笑。
“是小谈吗？悦心跟我说带个俱乐部的朋友来吃饭。不好意思，有朋友请我看话剧，我得去捧个场，所以回来晚了。你随便坐。这位是我的大女儿依依，好难得回家一次，今晚可以吃到不少她带回来的好东西。”
“谢谢水先生也让我沾光。”
谈云倒不至于真像闰土那样，一棵梧桐树上飞走的，虞依依再怎么变成凤凰，他这只夜蝉也不必相形见绌暗自神伤。
人有得意与失意，但自己始终是自己。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之后，他便不会太在意与这目标无关的事情。
“悦心，你的俱乐部经营得怎么样？”水复山看向水悦心，随口问道。
“很好啊，你看，谈云就是我们刚找的队员，特别带回来给你掌掌眼。”水悦心指了指谈云，一脸正经。
“哦？”水复山笑了，“是嘛？以前在哪家俱乐部？悦心，我最近为了弄懂你喜欢的东西可是做了不少功课，是黑曜石，还是凌烟阁啊？”
“爸，你还知道这些……”水悦心讪讪然地小声嘟哝道。
“以前在音大俱乐部。”谈云如实说。
“呵呵，挺好。年轻人要有点锐气。”水复山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二女儿，“依依要是多一点你的锐气，成就只会更大。不过你要是多一些像依依那样的耐心，也会把俱乐部经营得更好。”
“父亲，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虞依依笑了笑。
一个称呼一个眼神，谈云就看出来，虞依依和水复山之间要说没有心结是不可能的。水复山在商界叱咤风云，在家里边似乎多少孤寂了一点。
尽管水复山和虞依依在网上都是热搜名字，但大家并不知道虞依依是水复山的女儿，因为这件事情对双方来说并不是太值得宣扬。
水复山十指交叉，慈和地眯上了眼睛。
“到我这样的年纪，倒可以放慢脚步，回过头想想自己错过了什么。”
虞依依岔开了话题，问：“谈云，《洪炉》有那么好玩吗？我看悦心她很入迷。”
“喜欢的人自然喜欢，说多了其他人也不会明白。”
这种问题他回答过很多次，最后他都只是这般回答，他也没有说让虞依依自己去试试。
“俱乐部多少人了？”
“《洪炉》现在同时在线人数超过《战纪》了吗？”
“虚拟世界的东西有没有向实业发展的空间？”
“上东市的凤凰电竞城去年又拿下一块价值三个亿的地皮，你觉得这块市场有多少泡沫，还值得继续注资吗？”
“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们棠溪现在多长时间召开一次例会？”
水悦心只负责大快朵颐，懒得回答她父亲的问题。水复山见谈云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便连珠炮似地追问了下去。
谈云算是明白了，水悦心带他来，就是把这些问题甩给他来回答的！还好他读了多年的书，也见过风浪，慢慢地把这些有关于游戏的事情跟水复山解释了个一清二楚。
“叔叔，棠溪现在正在全力扩大俱乐部在下沉市场中的影响力。”
——这意味着招收了大量生活玩家。
“每天召开例会，商讨如何最大化区域内的蛋糕分配，但您知道，这是一种纳什均衡。”
——言下之意是他们每天都在商量要不要去抢一下野外boss，又怕抢不到，别人撂挑子搞破坏，最后谁也不讨好。
“我们也刚刚推举出一个代言人，他率领的舆论组负责棠溪的各项公关事宜。”
——这个人除了老李还能是谁？
水复山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迟早能够接近成功。行了，我这个人就是管得太宽，你不要放在心上。来，多吃点！”
晚餐是在七点一刻准时开始的，三十分钟过去，谈云已经把桌上的水喝掉三杯了，菜还没有沾第一口。
“唉，难怪师父要出去住……”
谈云只能暗叹这个老爸对儿女的了解真的还不如对他研究商界对手那样深刻。水悦心看起来没有压力，实际上一直被压力笼罩着。穿着宽大真人道服在孤崖风雪里冻得像条无助的小狗，那才是灵魂深处的她。
水复山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也没有再问，一家人安静地吃完了晚饭。水悦心要回俱乐部，起身告别，谈云自然也没有多待一会的理由。
“有时间，再请我吃一碗红薯饭。”
虞依依送他上车。
“我回家也没得吃啦，现在再做，不是原先的味道。”
谈云的意思是现在他家种红薯的地没了，市面上能买到的都不是原来那个品种，那个品种没现在这么大这么甜，但很香。
香味是一种诱惑，让人对美好的生活浮想联翩。现在大家吃的都很甜，不需要香味带来的憧憬了。
汽车驶动，谈云挥了挥手道别。他并不知道这句话里的歧义惹动了虞依依的眼泪。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虞依依和世界之间一直有一堵透明的墙，这堵墙自从她离开了安宁，就再没有被推倒的可能。谈云的话，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堵墙的存在。
“终于可以消停一个月了！”水悦心躺倒在座位上，一脸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谈云没有答话，她望过去，看到他阴影中沉默的侧脸。
水悦心终于想起了那个电影角色。
刚刚登场的迈克·柯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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