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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朱颜辞镜剑如故 > 白龙鱼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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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会稽郡的路上,那大汉时不时回头扫一眼马车,心中暗道:“车里面的女人,就是当今圣上,大云朝的女皇玉涟心啊……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大美人呢。”

    可是这美人却又跟传闻中不是那么太一样,他听到的有关玉涟心的故事,多半是茶楼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说的,这些人编书的时候会往里编排各种的段子,夹带着私货,有的人主说大马金刀,就说玉涟心使一杆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两军阵前左冲右突,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反掌观纹。

    还有的说书人主说风花雪月,就给玉涟心编排了几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比如她跟慕容凤皇的主仆恋,甚至还有人写话本,说她和西魏武烈王尔朱云烈有缠绵暧昧的关系,说尔朱云烈是为了她的梦想故意做出了让步,成就了她的天下。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让这原本的事件在民众眼里变成了其他的样子。

    不过关于玉涟心最多的故事,还是和她暴虐无道的征伐史有关,素闻玉涟心征战,从来没有俘虏,只要站到她的敌对面,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筑成京观,对于敌国的百姓,她也毫无怜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尽杀绝,布其残暴之名于四海,致使诸国军队闻风而溃,不敢与之为敌。

    “可是,自己面前这个陛下,好像一点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人们都说玉涟心是女魔王,但她说话时,明明那么温柔,甚至,我如此冲撞她,她也不跟我计较。”

    玄藏是个聪明人,一眼看过去,在那大汉脸上就那么一扫,便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老兄,别想那多,咱们陛下,是个很复杂的人,你想不透的。”

    那大汉抬头看看玄藏说道:“大人,您说陛下会不会突然那天不高兴,就想起来今日之事,然后就要拿我们问罪啊。”

    玄藏笑道:“没有的事,就她那个猪脑子啊,今天事,明天忘,不会记着的,放心好了。”

    车厢里面,玉涟心骂道:“你才长了个猪脑子呢!我现在是皇上,你丫放尊重点懂不懂啊。”

    “是,是,是,皇上,唉皇上哟……当年,我说你是一朵带刺的蔷薇,你请我喝了一壶酒,我们就这么认识了,甚至并肩走过西魏的名山大川,现在你君临天下了,我再跟你开玩笑,你却让我叫你皇上,唉,我就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玉涟心白眼说道:“行了,可以了可以了,打住吧,赶紧赶路。”

    从遇上这大汉之后,这一路上算是挺太平,没有再遇上茬子,安安稳稳地来到了会稽郡的城门下。

    玉涟心等人一路进了城,走在这长街上,放眼一看,好家伙,十里繁华,纸醉金迷,简直就是个人间的天堂。

    但若是从这繁华的街市走进去,往那些不知名的小巷里走,就能看见无数的“冻死骨”,而那朱门堆积起来的美酒与山珍海味,吃不了喝不完,都放坏了,坏了怎么办?就用桶装着往外面的渠沟里一道,自会有那狗一样的人去捡着吃,你想想这已经坏掉的吃食,那还能吃吗?更何况像虾蟹鳖鼋这种东西,死了的不能吃,因为什么啊,它这个死了之后,腐败的特别快,人吃了,轻则跑肚拉稀,重则原地去世,那这些乞丐之类的人他们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即便是知道,也得吃下去,吃了,也许只是拉个肚子,可能过两天再死,但不吃,那就是活活饿死。

    人呐,死法有很多种,饿死是最痛苦的,这要说一刀给他砍了头,他反而不痛苦了,那是解脱,就怕这一个冻一个饿,那是能把人逼疯的,人饿急眼的时候,那就直接变成畜生,别说这些个大户人家不要的酒菜,就是树皮,泥土,甚至是死人,他们都照吃不误。有的人饿得受不了了,就把眼神放在了另一个即将快死的人身上,也不等他咽气,直接就开啃了。

    所以有句话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荣辱,什么意思,人得吃饱肚子才有闲工夫去讲礼义廉耻,人都快饿死了还要脸干什么啊。

    玉涟心看着街边景象,喃喃说道:“这会稽城怎么一股靡靡之态?”

    一行人走在路上,放眼望去,路上的行人皆是锦缎为衣,金玉为饰,一个个珠光宝气,不见半个平民。

    玉涟心冷冷对玄藏说道:“哎,玄藏,发现不对劲了吗?”

    玄藏道:“刚进城时就发现了,真就是一个穷人没有啊。”

    玉涟心说道:“这么大一座城,不可能全是大户人家,肯定有穷人,但是被驱赶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先找个客栈,我们歇个脚,然后再去城里走一圈,看看这城的真面目。”

    那大汉看着会稽城说道:“原来会稽郡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怪不得他们都想要来会稽郡里面生活。”

    玄藏悠悠说道:“说不定啊,这座城就是用你们的钱建出来的。”

    “啊?”

    “看见那边那栋三层的楼阁没有?你看那个门口的女人,穿着薄纱的衣裙,浓妆艳抹,发髻上的珠花钗子虽然多,却非常廉价,她身后的那栋楼,就是他们逼你妹子干活的地方,那里的女人,她们的人生再无光明,只能悲惨地活过生命中的前几十年,过了四十岁,就会被抛弃,任她自生自灭,那时候的她,就不像现在这么光鲜亮丽了,那时候的她,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玄藏说着话时,眼睛里有光,他是个真正有佛心的人,这个心叫慈悲,他想渡人苦厄,奈何天下人之多,岂是他一人可渡得完的?

    那大汉攥紧了拳头,说道:“前朝武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大家用着鱼丞相的新政,日子都过得很好,可到了太兴的那八年,一切都变了,唉……”

    玉涟心在车厢里说道:“要不是因为那群诸侯的愚蠢,天下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朕才登基不久,各地就接连出现不让人省心的事,这分明是想要让朕的新朝被扼杀在摇篮里,实在是可恶至极!”

    沿着长街走到会稽郡的城中心,玄藏找到了一家客栈,说道:“到地方了,下车。”

    玉涟心走下马车,玄藏进门招呼伙计,先开了房间,而后把车停到了后院,给马喂了草料,带着玉涟心和那大汉进来,玉涟心上了楼,正好从她面前的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衣服很薄,款式很轻佻,穿着高跟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哒哒声,这女人是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跑,眼泪把脸上的胭脂铅粉都给冲花了,就看见这眼角往下两道红的,好似泣出了血泪来。

    那女人一眼没看到前面,一头玉涟心身上,从她身后那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个头不矮,一身腱子肉,那胳膊是四棱子起筋线,耳朵弯着,太阳穴鼓的,玉涟心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这个人啊,很有攻击性,上下一打量,知道了,这是个练家子,而且他这个身份不会很低,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这衣服是件正红色的,什么概念,按照礼制,那正红的袍子一般的人穿不了,他得有功名,甭管你趁多少钱,哪怕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那都没有用,你穿不了正红。这衣服颜色是有讲究的,天子,穿的是黄袍,天子往下,丞相一级的,三司,大将军这些,穿的是紫袍,三品到五品官员,穿的是正红袍,六品七品那就是青的绿的,再往下像什么各郡县的不良人,包括花舞影的影卫,穿的就是黑袍了。现在面前这位,穿了一件正红色的圆领袍,玉涟心搭眼一瞧,心说这人是有功名的啊,他是个官,这当官的不在自己位子上面当差,跑这客栈里面叫个红倌儿风花雪月?可是你玩归玩,怎么还把姑娘给弄哭了呢?搞的姑娘哭得挺惨,一边哭还一边往外跑,玉涟心看得挺生气,就说了一声:“干什么呢!”

    她一说这句话不要紧,那边穿红袍的那位可就不乐意了,骂道:“没你事,赶紧,一边去,听见没有?虽然说你姿色不错,但是把爷惹恼了,爷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一边去一边去,该干嘛干嘛去。”

    玉涟心一听这话,这气就上来了,心说“你丫算个什么东西啊,敢跟老娘叫板,”于是就杠上了,一把讲那姑娘护在身后,说道:“你必须把事交待清楚,干嘛啊人家姑娘哭着跑了出来,你不能因为人家是那个身份就恃强凌弱,知道吗?做人得要点脸。”

    那人捋着头皮道:“不是我说,你是干什么的?你要是住店,赶紧去自己房里待着,别乱管闲事,告诉你,爷在这会稽郡里,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能管爷,知道不?”

    这时候,听见了吵闹声的店里伙计和掌柜的,闻声上来,就看见玉涟心和那红袍人在楼上杠了起来,俩人跟这儿较劲,掌柜的赶紧上来,抱拳拱手跟那红袍说道:“高牙内,您请恕罪,请恕罪,这位夫人是今日刚到店里的,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小人这便代为赔礼。”

    玉涟心白了他一眼,心说真是个狗奴才,而后厉声道:“明明是他欺人在先,干什么给他道歉赔礼?你还有没有点骨头!”

    那女人也从玉涟心身后走出来,怯怯地说道:“大人,我陪您玩就是了,莫要难为这位夫人。”

    那高牙内一扬手指着那姑娘说道:“你一个倚门卖笑的,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爷求情,今天要想爷饶了你们,也好办,喂,女人,你,过来伺候爷,把爷伺候好了,爷就饶了这一整个客栈的人。”

    玉涟心冷笑一声,笑这世道的可笑,笑这人的有眼无珠,她看着那红袍道:“你姓高是吧,你们家跟前朝高氏什么关系?”

    “爷凭什么告诉你啊?你算什么东西啊?”

    玉涟心强压着心里的怒气,硬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他说:“你们家族一共有多少口人啊?”

    “这爷上哪儿知道去啊?怎么,你想挨个伺候一遍?”

    “啊,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家族有多少人了。”

    就在玉涟心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红袍突然一拳打了过来,说道:“忍你很久了,给爷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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