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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一看，一众道童已经倒瘫一地，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三位老道撑着长剑站在石头阶梯上喘气，一身淤泥好不狼狈。
阶梯的尽头是破烂不堪的泥墙，哦，原本的墙已经坍塌了，支离破碎散落一地，都糊上了粘粘乎乎的淤泥。泥墙的后面是隐隐绰绰的泥影，看不清模样，但本能会觉得他们面目可憎，何况他们还低沉的嘶吼着。
从山门正中看过去，一个凸起的泥台上坐着一个半身人——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只是看起来有点脏，但那束起的发鬓，垂眸思索的鼻眼，泥浆下对襟的长衫，都揭示着那是一个人，只是他的下半生没在泥浆里，和满山泥土融为了一体。
张灵夕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理智和不理智的意识都告诉她，控制这一切的是那个泥浆人，他是青若道长。老道们的话半真半假，这位二师兄练了不知什么邪功，吃人饮血，最重要的是，之前还是最后关头，如今已是大功告成。
这就是他们磨磨蹭蹭拖延时间的原因。
她吃不着的是，现在这回攻道观的行为，是在他们计划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看起来，哪位青若道长有点六亲不认的样子。
或者，是意识全无了？
“令主。”青岚道长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张灵夕转脸望了过去，他面色苍白神色凝重地望着台阶下，语气无奈又决绝地继续说道：“杀了他吧。他已经没救了。他应该已经彻底丧失自我意识了。我没那个能力。希望你可以。”
“他是你师兄。”张灵夕抬了抬眉毛，她觉得青岚道长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救那个人品存疑的青云道长，大可不必对这杨丞相都怜惜的青若道长赶尽杀绝。
“他是我师兄，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一手养大我的比任何人都亲的人。我八岁随父母逃难到山下小镇，父母相继病死，就在我也快死的时候，青若师兄把我捡回了道观。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青岚道长面若死灰。
“他善良，他温和，唯对武学痴迷。无奈天资一般，他都知道，但他不死心。就被有心人利用了。我也不想他去练那什么看起来特别邪门的土行之术，但他功力大增的时候那么欣喜若狂，我有什么理由不支持他？我潜心炼丹，维持他的功力和体力，但终究也负荷不了他的需要，那些人以关心他的姿态，给他吃生肉喝鲜血。他成功了。你看他现在多厉害……”
张灵夕看着他，没有言语。他都知道，但恩情让他选择了纵容。但这危害众生的结果，唤醒了他的良知。
青岚道长继续说道：“他之前没有吃过人，后来，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他如果醒过来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人，他只会更痛苦。所以，别让他清醒，直接杀了吧。求你。”
张灵夕用下巴指了指阶梯上的青云道长几人，冷冷地说，“你是愚孝，他们想要什么？”
“想要功名利禄吧。本是无可厚非，可他们不该害别人。”青岚道长眼里黯淡下来，“国师说，陛下想统一北疆，需要能力强大的先锋部队。二师兄他是想为国家出一份力。但他们没有说，这个练到后来是需要生命和鲜血来支撑功力的。”
“既然是国师想要的，那现在这倒打一耙，是什么意思？恐怕他们也大失所望又不知所措吧。”
张灵夕基本拼凑好了前因后果，和她想的差不多——国师让青云道长几人帮他炼化一个战争武器，他们用哄用骗用爱国理论，用什么都好，结果就是，青若道长练了那个诡异的土行之术。
本来是秘密行为，但嗜血的需求让篓子捅到了山下村落，闹开后只能上报金陵。于是萧浔来了。她也来了。
但老道们不想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想这战争武器炼化成功，于是用瞒的用拖的，也要冲破这最后的关口。
只不过，现在青若道长成功了。但整体的情况似乎又是失去控制了。
这战争武器不受控制。他第一个碾压对象就是这道观。
“不受控的武器是不能留的。”萧浔的声音传来，清冷却有力。
张灵夕望向奉命而来的少年郎，“那就，杀了他吧。”她抬了抬手，意思是，您上吧。
她话音刚落，一排家将持剑飞身而出，她认得领头那个，是萧闫，长沙王的左膀右臂，他都亲自来了，看来情况比想象的严重。姑娘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站在原地观战。
众人和最前排的泥影打上了。
那看不清面目的泥巴傀儡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力大无穷，且刀砍剑刺都没有倒下，还越战越勇。眼看家将们逐渐落了下风。青若道长只是稳如泰山的立在泥台上，每一次抬手，整个战线都是一次翻云覆雨。
“请令主出手援助。”萧浔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双手捧在身前，冲张灵夕正式的一鞠躬。金牌上有个“净”字，她拿下阴阳令那天长沙王曾经给过她一块，说是陛下赐的。
看着眼前这半恳求半命令的姿态，张灵夕觉得和萧浔好是陌生。也许和杨?等人嘻嘻哈哈太久，突然接受这标准的官场姿态，一时反而茫然无措。
张灵夕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长沙王这是客气了。我人都来武当山了，本就会处理这事的。”她轻轻扶了一下萧浔的手腕，她不是没想过以后，只是这么冰冷的官方态度，让她的心莫名酸涩了一下。
顿了顿，她也是一鞠躬，问道：“敢问长沙王有什么特别交代吗？如果是……”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姿态和曾经熟悉的人打交道，她尴尬的咽了咽口水，“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是驯服还是斩杀？听闻，这是用作北伐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邪祟，她上去噼里啪啦锤烂也没多大事，哪怕这是袁正风想要找陛下邀功的宝贝，她锤了也就锤了。但如果大家看到她是应了萧浔的要求锤的，那还是多问一句比较好。
至少得知道陛下是不是知情。不然她给锤烂了，被国师给记到她头上，还将她从此归结于长沙王阵营，那可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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