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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的冲天火龙，把站在它下面的人照得清清楚楚，离得很远都能看见火龙下面发生的一切。
主将太师上庸王慕容评和部下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前，被自称大秦北海公、镇北大将军苻重的人杀散，范阳王慕容德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慕容评是否像那些自称苻重的人喊的那样被他们杀了，慕容德不确定。但如果真的被他们杀了，斩敌军主将，是军队当中最高的战绩。
那他们就应该挑着慕容评的尸体或者首级出来，那样既能炫耀自己的功绩，又能用事实震慑和恫吓在黑暗中进退失据的燕军士兵。
可既然这两样他们都没做，那就证明主将慕容评最起码没死在他们眼前，最差也是尸体被慕容评的亲兵给抢走了。
那就比慕容评的尸体被挂出来示众的情况好办多了。
你可以说慕容评死了，我当然也可以说慕容评没死。
在另一侧传来自称大秦唐公、安北将军苻洛部下的战鼓声和喊杀声的时候，慕容德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他让部下列好了阵势，等待着敌人前来进攻。
火龙发出的光亮越亮，反衬的周围的夜色就越黑。范阳王慕容德根本看不见对面那浓墨一样的黑夜当中到底有多少前来趁火打劫的敌人。
但他知道，在火龙变成火蛇、进而变成火虫直至熄灭之前，那些敌人一定会向他们发起进攻。
如果大火熄灭了，那原本作为目标的他们就和前来进攻的敌人同时身处午夜的黑暗当中。到了那时候，敌人就不仅是优势不复存在了。
一直背向火龙，望向黑暗夜色的他们，双眼将比一直望着火龙的敌人更快的适应黑暗，也能更早的选择有利时机发起进攻。
所以敌人一定会在火光能把他们这些进攻目标照得清清楚楚的情况下发起进攻？
果然不出所料，一波波箭雨从黑暗中向慕容德列好的阵势射来。
因为有火光映照，对面的弓弩手都是瞄准了才射出手中的箭矢，根本不担心羽箭射不中目标。
而成为羽箭攻击目标的燕军，则只能躲在橹盾后面，忍受箭雨的攻击。
身前的箭雨还没停歇，身后突然就传来的一片喊杀声。敌人竟然摸到了后面，这两面夹击之下，慕容德和他的部下能承受的住吗。
就在身后的敌人快要冲到慕容德军阵后方的时候，只听一片哎呀之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恼怒的喝骂之声。
黑暗中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一个个坐在地上，抱着脚在那里鬼哭狼嚎。他们的脚被黑暗中地面上来历不明的东西扎伤，少的扎了一个，多的一只脚上就扎了好几个。这就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前进，只能坐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脚在那里咒骂。
这些扎伤敌人的东西是三角钉，又叫鬼箭，有大有小，既能伤人又能伤马，上面有孔，方便用绳子穿起来携带。如果再在上面沾上毒药，中者十有八九死路一条。是防守营盘的神兵利器。
在上次黄河北岸的营盘被秦军夜袭烧了粮草之后，燕军就准备了大量的三角钉，在夜晚把它撒在需要重点防守的位置。
因为它又小又黑，夜晚根本看不见，所以来犯之敌很难躲开它的暗算。如果没有敌人来犯，第二天再把它捡起来，用绳子沿孔穿上，收起来很方便。
刚才突袭了慕容评的这支自称大秦北海公镇北大将军苻重的秦军。范阳王慕容德怎么可能不注意，他们既然袭击了自己的主将，又在自己的身后，下一步肯定要对自己发起进攻。
慕容德在火光之下集结的军阵有五千人。可实际上慕容德部下是两万多人，剩下的都隐身在黑暗当中。这些从蓟城赶着大车小车到达邺城，又被催着来到关中，过程中又曾经被慕容评封山断水勒索过钱财的幽州兵，可比其他的燕军士兵鸡贼的多。
从慕容德放置个人物品的行军大帐突然着起大火的时候，他们就警觉起来。站在火光下排成军阵的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目的就是吸引来犯之敌的注意力，掩护另外的一万多人隐藏在夜色当中。
而隐藏在黑暗中的另外一万多人，则真正做到了灯下黑，他们在身后之敌的必经之路上，撒下了这浸过毒药的三角钉。
大秦北海公、镇北大将军苻重没想到燕军能够用上这么阴险的招数，他的部下因为想要借着从背后偷袭的优势一举击溃燕军，所以冲锋的比较急，这一下有几百人中了招，现在全都倒在地上，反而阻挡住了后面人前进的道路。
正在苻重进退两难的时候，慕容德的五千人军阵一齐向后转身，向着这些在三角钉阵线上徘徊不前的敌人射出了上弦已久的羽箭。
一波箭雨洗礼下，苻重率领的前来突袭慕容评中军大帐的两千兵马就少了一大半。
此地不可久留，既然突袭慕容评已经成功，就不能再贪功恋战，赶紧撤退出火光之下，免得承受更大损失。
苻重大喊一声撤退之后，就一马当先的跑进了黑暗的夜色当中。
而在另一侧高喊着进攻，自称是大秦唐公、安北将军苻洛的秦军，则被隐藏在黑暗中突然冲出的的慕容德部下杀了个措手不及。
丢下不知道多少具尸体之后，狼狈的逃离了燕军营盘。
慕容德击溃了向他发起进攻的秦军之后，也不敢乘胜追击。
黑暗当中，敌我难分，离开了火光映照，慕容德不敢保证不被黑暗中的敌军再次翻盘。所以他宁可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也不想让敌人有再一次埋伏他，把他击败的机会。
稳妥起见，等到天明之后再做打算。就算大燕主将皇叔慕容评真的被杀了，他也要靠着他自己的这两万多人马，守住胜利果实。
长安城的方向没有喊杀之声，大概是觉得黑暗之中偷袭营盘比进攻长安城更有利，所以才没有人去趁着夜色进攻长安城。
（一百八十五）还有黄雀
主将慕容评的中军和中军将军慕舆虔把守外围的燕军是乱了起来，损失到底有多少现在还无法统计。
但平北将军慕舆泥那边可是一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自己的两万多人加上慕舆泥的一万多骑兵，将将四万人。长安城的慕容宇还有两万人，六万兵马，应该能够支撑到援军到来。
范阳王慕容德一边做最坏打算估算着燕军剩下的兵力，一边心中烦躁的等待着东方的太阳快快升起。
火龙在燃烧掉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之后，终于没有了最开始的威风，由龙化蛇、由蛇化虫，直到变成了一堆灰烬。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那像化不开的浓墨一样的黑夜，也从砚台里的浓墨渐渐的变成了写意的山水画，一点点的有了些各式各样的轮廓。
连日来不分白天黑夜做新郎的燕军士兵们，早已经被掏空了身体。昨晚的一番折腾，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一丝精力。
现在眼看天光就要大亮，被他们赶跑的秦军不可能再杀个回马枪。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连被命令站岗的燕军士兵都承受不住睡意的痴缠，无力再撑开那重如千斤闸门的眼皮，低头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淡淡的灰蒙蒙的燕军营盘当中，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躺着的尸体，有燕军士兵的，也有秦军士兵的。在夜色当中还不容易分辨，可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分，想要分辨却容易得很。
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有一处的燕军士兵特别集中，如果是在战场上这样集中的死在一起，那他们只会是被密集的箭雨毫无留情的射杀在当场的。但这一群过于集中的燕军士兵尸体之上，却几乎没有羽箭。
韦纶静静的躺在寒冷如铁的黄土地面上，和他率领的两千华阴杨氏家族的宗族兵一起扮作燕军士兵的死尸。
一边耐心的等待着进攻的最佳时机，韦纶一边在心里骂着大秦北海公、镇北大将军苻重和唐公、安北将军苻洛这一对废物兄弟。
都已经冲到了燕军主将太师上庸王慕容评的中军大帐前面了，竟然还能让慕容评给跑了？这也就罢了，都已经把燕军主将中军大帐烧毁了，竟然不能够趁此机会，大破燕军，真是废物到家了。
难怪爷爷称这两人为武夫，贪得无厌、不识大体又无能之极，不值得韦家与之相交。
在爷爷费尽心机设下的如此好局面前，竟然不能伤及燕军根本，只取得了那么皮毛的一点战果，真是气煞人也。
之前华阴杨氏家族族长杨明和羌人领袖姚苌给范阳王慕容德和大燕主将太师上庸王慕容评的礼物当中，预先做好了手脚，在午夜时分就会自动燃烧起来。
有这两个大火把指明方向，前来偷营劫寨的秦军士兵能够很快找到这两个人的所在之处。斩将夺旗应该如探囊取物一样手到擒来，苻重苻洛两兄弟竟然一样都没做到。
作为人质的杨明嫡长子杨方和姚苌亲弟弟姚硕德早就用家里给的财物买通了看守他们的燕军士兵。昨晚就是他们杀了毫无防备的看守他们的燕军士兵，偷偷跑出来打开了燕军营盘的护门鹿角，放秦军士兵进燕军营盘大杀四方的。
要不是上次爷爷安排运送粮食进长安城送给苻坚的时候，趁机把杨明和姚苌两家在长安城里的重要亲属都带出了长安城。这一次燕军屠城，杨明和姚苌可能就绝户了。这么大的人情，杨明和姚苌怎么可能不对爷爷马首是瞻？
再说这一次做得干手净脚，事后只要杨明和姚苌打死不承认，慕容评和慕容德也没有证据说这把火是他们送的礼物引起的。
而杨方和姚硕德的逃跑，就更可以推给秦军夜晚偷袭，他们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好不容易才逃脱了性命，慕容评和慕容德又能说什么？更可以让两人从此不再抛头露面，来个死无对证。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策，真亏得爷爷能够想得出来，杨明和姚苌做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预留着将来再可以继续与慕容评合作的机会。
自己带来的这两千杨家宗族兵，都是之前没有出过头的生面孔，穿的又是燕军士兵的服饰，无论此次偷袭战果如何，都不会给他们几家造成任何会影响将来操作的麻烦。
韦纶此时对爷爷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考虑周详，不留首尾，这才是大族族长的风范。这一次他要让爷爷的计策有个更加圆满的收场。
要不是安营扎寨需要避山避水，在这光秃秃的营盘几箭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可以遮挡掩饰的地方。韦纶也不会冒险带着这两千宗族兵装扮成死尸躺在这燕军营盘里。
他们完全可以骑着自己的战马，给燕军来个马踏连营，然后纵马而去。那样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现在他们只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进攻的最佳时机。而他们的战马，则在燕军营盘几里外，由自己一方的专人看护。只要见到他发出的信号，就会赶着战马来与他们汇合。
在灰蒙蒙的夜色掩护之下，韦纶率领的两千宗族兵，慢慢的向沉沉酣睡的燕军士兵爬去。
黑夜看不见的时候偷袭需要大声喊叫，目的是引起数量比自己多的敌人的恐慌，好让他们在慌乱之中，目不视物的情况下为了自保互相踩踏、残杀，造成营啸的效果。
而在现在天色渐亮，敌人在梦乡中沉睡不醒的情况下，则是静悄悄的进行暗杀才是最佳的进攻方式。
先把站岗放哨的燕军士兵干掉，换成自己人顶替。而在他们大大方方的进入营帐当中对沉睡的燕军士兵进行致命一击的时候，即使有些燕军士兵被惊醒，可当他们看到是自己的同袍兄弟时，也只会以为是他们被尿憋醒了，在起来方便。
本来他们完全可以让这些掏空了身体的燕军士兵从此一直沉睡不醒，可是一声尖叫却把他们全歼燕军的计划打乱了。
（一百八十六）功亏一篑
发出这声尖叫的不是燕军士兵，而是被燕军士兵俘虏而来，这几天和她们不分白天黑夜操练的女子。
在韦纶和他率领的宗族兵们杀死燕军士兵的过程中，与这些燕军士兵同一个营帐居住的，那些被俘虏而来的女子都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因而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选择视而不见、保持沉默。
这种看着仇人被杀死，大仇得报的欢喜，让她们对韦纶他们这些同样是穿着燕军士兵服饰的人，有了一定的好感。而这些宗族士兵看到这些关中女子被燕军士兵如此淫虐，下起手来就更加的毫不犹豫。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等韦纶他们把所有的燕军士兵解决了之后，再带着这些这几天遭受了苦难的女子一起逃离这苦难之地。可没想到，就是会有不分是非、不辩好坏的人，坏了大局。
就在韦纶他们被这一声直破长空的尖叫吓得汗毛倒竖的时候。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从一个个营帐当中传来。
当第一声尖叫响起的时候，范阳王慕容德猛的睁开了眼睛。作为领军人物，他有着比士兵们更敏感的直觉。而因为他的身边一直有美艳姬妾相伴，他也不会让身体被侍妾掏空。
因为一直不缺，所以使用起来也就比较有节制。他不像他部下的那些士兵，因为常年不见，所以一旦见到，就如狼似虎的恨不得把多年的积蓄一朝清空。
昨晚他那五千部下在火龙面前列阵迎敌的时候，很多人虽然在努力控制，可那打着飘的双腿，也让慕容德一阵阵的怒气上涌。
要不是那时候情况危及，他不敢冒着动摇军心的危险惩罚他们，他早就出手惩治了。
刚才的那一声惊叫，绝不是正常情况下发出的。
慕容德刚要起身出营帐前去查看清楚，紧跟着接二连三发出的同样的尖叫声更让他气血翻涌。
昨晚才被偷袭，劳累了一夜，早上刚睁开眼睛，就又一个个猴急的要起来“操练”？这帮东西真的想死在女人肚皮上不成？
走出营帐，慕容德见自己的亲兵站在营帐门口，双手拄着长矛，脑袋顶在长矛上，犹自酣睡不醒。
自己的亲兵都累成了这个样子，那群狗东西竟然还有精力早早起来继续与抢来的女子贴身肉搏？有那个精力，全都起来清扫营盘！
慕容德走到自己营帐前面的战鼓前，拿起鼓槌，亲自敲起了聚将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只见从一个个营帐当中走出的士兵慢慢的聚到一起，总共也才一千多人。
韦纶此时的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在第一声尖叫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了。但还算他反应得快，赶忙让他那个营帐里的女子也发出那样的受惊之后的尖叫声。
那个女子很顺从的按照他的指示发出了直穿耳鼓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是他那些反应比较快的部下们用同样的方法让他们营帐里的女子也发出了这样的尖叫声。
这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暂时掩盖住了他们的行动目的和身份。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已经解决了差不多有一万多燕军士兵。可相对来说，他们的人数还是比燕军少。看来只能擒贼先擒王了。
隆冬寒冷的空气，让慕容德缺少睡眠的大脑越来越清醒。虽然太阳还没有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上，但夜色已经很淡，十几步以外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他挥起双臂用力敲击之下的咚咚鼓声，却只唤醒了一千多名士兵，更有一些虽然从营帐当中走了出来，却又是一步三摇的显得格外疲惫。
而有几个看起来休息得比较好，体力恢复不错的士兵向他走了过来，好像要代替他来敲鼓。
突然间，慕容德的心头一跳，警觉之心忽起。这些人怎么看起来精神状态这么好，完全不像劳累了一夜的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慕容德下意识的避开了最靠近他的士兵，抓向他手臂的手。
而那名士兵见一抓不中，飞身上前，扑向了慕容德。慕容德向后一跳，避开这名士兵的扑击，转身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呼喊，“有敌人！有敌人！敌军来袭！”
慕容德过快的反应让韦纶擒贼先擒王的计划落空了。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韦纶招呼部下，放火把燕军的营帐点燃，如果有敢于阻拦的燕军士兵就直接杀死，然后就向着燕军营盘之外，他们战马所在的方向，快速的撤退。
对于没有杀死更多的燕军，韦纶虽然有些遗憾，但保证他和部下的安全才是根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功亏一篑，没能尽全功，可相对于他们这两千人，一万多斩首的战果，也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这还仅仅是开始，还远远没到结束之时。
范阳王慕容德被吓坏了，除了两军阵前的单打独斗和面对被俘虏的敌军官兵之外。他还是第一次和敌军如些近距离的相遇。
受到惊吓的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员可以以一当十的武将。慌不择路的跑出去很远才发现自己跑的方向并没有燕军驻扎。而身后的追兵也不再追赶。
慕容德已经不敢再回到自己的营盘，他担心那些敌军会在那里守株待兔的等待他回去自投罗网。
所以他孤身一人，惊惶失措的向着西北方向的平北将军慕舆泥营盘的方向跑去。
昨晚大营被偷袭，慕舆泥在黑夜当中也不敢冒然出兵去营救主将慕容评。如果造成误会，自己人互相厮杀起来，那后果就很严重。
所以他即使早早的就把自己的骑兵叫醒，聚集在了一起，也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着天亮之后视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自称大秦北海公、镇北大将军苻重的人马高声呼喊着杀了慕容评之后的一个时辰，有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来到了他的营盘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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