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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摧花乱玉 >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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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我死劲盯着镜面,总觉得镜面还会显示出其他的,比如乐知突然复活什么的,但盯了许久,连个诈尸都没有。昔日残酷无情的西门域,今日温和平淡的乐知,是真的死了,死在想要杀他的听水手中。

    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活着才是最艰难的,西门域最后选择死是为了偿还过去的罪孽,也或者是为了听水。天理昭然,自有报应。西门域之前所做的一切虽有缘由,然而这罔顾天下苍生的做法却是妖道所为。他最终是自得其果,为赎罪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再大的孽终将随着他的死而消散。死,于他而言,是救赎,是解脱,可对于听水,却是不一样的,她想要杀的人终于杀死,可那些曾经逝去的,却再也回不来。有些伤害是永远无法被弥补的,它始终影响着之后的每一步。现在的听水,一无所有,还成了鬼魅,她没有了恨,因为已经不知道该恨谁,而爱,终究不属于她。

    作为一个透过星光镜看见开头和结局的旁观者,我不禁喟叹。

    这一切的错误,都源于孽,倘若西门域不曾心怀仇恨,便不会因想去复仇而找上听水,之后也不会用孽海珠害了那么多半神族人,那卷珠也不会因此复仇,所有的所有都不会发生,可倘若之前半神族人不曾恶毒残酷地对待神鬼之子,西门域又怎会复仇?

    一切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而最大的孽,源于人心。

    不知不觉中,我竟将这番胡猜的想法说了出来,重玉听后,皱眉摇头,道:“你只看到了其中的孽,而未看到其中的爱。”

    “爱?”我疑惑。

    重玉道:“有人曾对人之善恶提过见解,一人云,性本恶,应以礼法,另一人言性本善,需加之教化,而我认为人性之复杂,非善恶能一概论之。说到人性,我看三日都未必能说清道明,此事尚且不论,我只道,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爱,或者希冀去爱。”

    “你说什么?”我表示没听懂。

    “笨蛋。”他轻轻说道,眼中含笑。

    “你才笨蛋呢!”我立刻鼓嘴反驳。

    “好了,还是先去解决眼前之事要紧,你且看着吧。”重玉指了指听水所在的方向。

    于是我和重玉回到了原来看见听水的地方,听水仍是之前所见的那个模样,眼神空洞,好像失了魂,丢了魄,但我们一接近,她便立刻惊醒回神。

    “你们怎么还敢来!”眼风又扫过来,骷髅排山倒海般准备倾覆过来,重玉站在前面,高声道:“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我说过,滚!”她冰冷的话裹着冰霜与风刃,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就先看看吧。”虽不知重玉想要做什么,但还是挺感兴趣的。

    听水冰冷空洞的目光转到上,又转向重玉,忽问:“你们是恋人吗?”

    “是,我们是。”重玉直接回答道,同时一把拉住我,紧紧用微寒的手心包裹着我乱动的手指。

    “别动。”他小声说道。

    我难道是那种一看就很听话的人吗?我真想这样回他,顺便揍他一顿,后来一想可能他这么做有他的用意,于是我便没有挣脱他的手,顺便帮他一把,大声加上一句:“我们当然是!”

    “表现不错。”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又揉了一把,把我的头发弄乱。

    这是夸我?可我从他的眼中分明没看到赞意,反而是满心的愉悦。脑子里的病还没好吧!

    “可是……”听水满脸不信,“我要试试你们的真心。”说着,两条红色丝带从她袖中飞出,直直往我和重玉的额头上附去,重玉抬手施法弹开飞向我的丝带,淡淡道:“看我一个人的便够了。”

    我听后心下稍安,重玉既然敢应下,想必自然不会让自己被戳穿的。

    红色丝带沿着重玉的额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不过一瞬,便闪将离开。听水收起红色丝带,眼神变幻了几次,震惊道:“我竟看不出你的内心,你身上定带着那块玉,不,你本身就是……”她摇头,“罢了罢了,你什么身份,你有几分真心和我有何相干,那个问题,不问也罢。”

    “或许你问出来,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重玉引诱道。

    “呵呵,怎么可能?”听水大笑,笑后低头沉思了一瞬,道,“其实,我只是想问问,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情?”

    “这个答案,你到这里去找吧。”他拿出了星光镜,往上空一抛。

    镜中显示的是听水死后的发生的事情,那些曾经的画面被掩藏在时光深处,不被人提起,但终有一日,迎来了几人的一回顾。

    恢复神智的西门域的目光从沾满鲜血的手到血迹斑斑的寒光剑剑柄,再到幽寒的剑身,一直到听水不停地流出鲜血的心口,他的手抖了一抖。

    鲛人的身体一向脆弱,心脏一刺当场毙命,毫无意外。西门域眼前的这个冷眼少语的少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而那冷寒的眸子,睁得很大,却没有一丝灵动。

    只是呆滞的,冰冷的一具尸体。

    蓦然,西门域的手一松,他第一次在杀了人之后主动松开剑,早已忘了彼时是怎么对那把剑爱如珍宝,杀完人必定优雅如常地在尸体旁仔细擦拭剑刃。

    他是最冷酷也是最优雅的人,更是不会随手弃剑的人,而此时,他眼中慌乱,没了冷酷,失了优雅,剑也弃如敝履。

    而随着他一松手,听水的身体渐渐往后倒去,西门域猛地从梦中惊醒般健步如飞,冲将过去,抱住了听水。

    这是他第一次抱着听水,也是唯一一次听水没有任何反抗地接受者西门域的靠近,却是,已经死了。

    他就那样地抱着她,不言不语。

    夕阳下沉又冉冉上升,然而西门域圈着的这一块小小的地方却好似让时间静止,岁月凝固,永远终止于那一刻。

    离西门域十丈远,有一素衣女子一直沉默地看着,那是至始至终都清醒着的卷珠,她试过念咒,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无法驱动西门域额心的孽海珠,但她并没有离开,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

    “你走吧。”他反手指着卷珠,却并未转过身,从一方看去,他的侧影冷峻如山。

    “你不杀我?”说这话时,卷珠的语气轻轻淡淡的,仿佛她站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等他杀死她,“你要知道,孽海珠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我就站在这,你不杀了我么?”她特意重复了一遍。

    “杀了你有意义么?”西门域抱着听水,淡淡开口,“何况,恩怨相报,何时才是尽头?你我都用了同样的方式,以怨抱怨,一孽又生一孽,孽怨无尽。我本以为,你是最干净之人,可现在……呵,我竟错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至纯至善?”

    “是么?”卷珠双目茫然,抬起双手:“我的手,也不干净了。”喃喃道完,她抬眼,盯着西门域道:“是你,是你逼得我这么做的!”

    “是,我满身罪孽。”西门域勾起唇角,讥讽一笑,“而我竟幻想着,将她一同带入罪恶之渊。”

    “你最终只是将她送入了死亡。”卷珠不无讥讽道。

    “是……是我错了。”双腿一曲,他抱着听水半跪在地上,面对这高高苍穹和苍茫大地,“我只是想着有人能同我一样。我的世界太过寂寞,没有光,只有永恒的仇怨以及无尽的鲜血。可到底是我错了,自私的是我。”

    卷珠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仇恨蒙蔽了人的双眼。”西门域低低说道:“怎么我之前没有想到?我害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更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她!”

    一袭白色锦袍突然出现在西门域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身后的卷珠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锦袍青年蹲下身,轻叹道:“终于赶到了啊。不过晚了一步,哦不,是很多步。”说完,他注视着西门域,“西门域,你知错了么?”他先是胡言乱语的,最后又问西门域,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他的突然出现也让人觉得奇怪。

    西门域没问他怎么会出现,只道:“知错。”

    “错在哪?”那人问。

    “错在为一己之怨罔顾天下生灵性命,让半神两族遭涂炭,让鲛人一族因我而灭,还害得听水……”他的声音已有哽咽,“我是罪人。”

    “你将如何赎罪,将一身罪孽洗去?”那人又问。

    “罪孽已成,如何能赎?时光无法重回,逝者无法重生,唯有入阿鼻地狱,才能抵我一身罪孽。”

    “可你总该将这一身罪孽减轻些,你既知逝者已逝,罪孽已成,你入阿鼻地狱有何用?阿鼻地狱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为严惩罪孽深重之人,而是震慑还未造成大错之人,制约人性中的贪嗔痴恨。若你真入了阿鼻地狱,受那十八层地狱酷刑之苦,便是用己之苦来偿还他人之苦,一苦抵一苦,这和你以怨抱怨杀人偿命又有何区别?”

    “我该如何?”

    “佛法慈悲,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但也可引你入佛门,身披袈裟,入那万千红尘,于颠倒消磨中找寻你曾害过的人的转世,你该不惜放下昔日一切尊严、高傲,你可能行人世间最低贱之事,也可能行极尽你想象也想不到的事,然你都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得到转世债主的宽恕,你可愿意?”

    “我心愿之。”西门域道,随即低头看着怀中的听水。

    “将她放入孽海吧,孽海的怨气将保她的尸身不腐,只要她对你的恨意不尽,便一日不会投胎,成就鬼魅之身。她会等着回来终结这一切,而最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你来决定。”

    西门域听了那人的话,大手一挥,用周围的石头凝聚成一副石棺,轻轻放下听水,沉默着再挥手,盖棺。

    石棺被放入孽海不过一瞬,便迅速被红色的海水吞没。

    西门域怔怔的看着空荡的海面,依旧沉默。

    那人向着卷珠走了几步,说道:“你的事,想必你心中已明了,无需我来多说了。”

    “走吧。”那人随意挑了个方向,大步向前。西门域沉默地跟上,没有回头看卷珠一眼,更没有看海面。

    之后镜中显示的画面便是西门域皈依佛门之后在凡尘中赎罪的种种往事。

    岂知,人心的沟壑怎么会那么轻易便可以消除的,罪孽造成的时间不过一瞬,却是要用千倍万倍的时间和努力偿还。

    那些年月,他受尽折磨,有时甚至用百年千年的时间才得到一人的宽恕,他几度差点丧命于仇怨深重的人手中,却依旧低头祈求宽恕。

    优雅不再,尊严不存。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终于得到转世之人的宽恕。

    如此,只剩下唯一一人了,他最想要得到宽恕的人。

    而在那些不知日月不知年际变化的日子里,他时不时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对月轻叹,听水叮咚,他的话随着流波而出:“你知不知道,划伤我的脸不是为了和你撇清、两不相干,而是希望和你一样。容貌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我知道,你的脸被鹰跃族特有的宝物割伤,无法恢复,我在我脸上留下疤痕,便有一个人和你一样丑,你便不觉得自卑了。

    轻轻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有时他望着静静流淌的水道:“对卷珠好是因为我希望她能不必和我一样充满仇恨,不必进入仇怨的世界,我希望她过着她简单的生活,而你不同,我是那么的自私,妄想将你和我一样拉入地狱。”

    有时他只静默地对着流水,一动不动。

    西门域的爱是自私的,可这份爱,爱得深沉而且沉默。他永远没有当着听水的面显露过自己的情绪,一是天性冷酷使然,二大概还是因为他害怕显露出来后听水的反应。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知道她恨他,即使是爱上了,因鲛人一族特有的魂印他最终还是要和听水站在对立两面,不如不提这事,将这份爱埋藏于心,不期待发芽,不期待开花,却早已扎了根,深种。

    这就是悲剧式的开始,悲剧式的结局。

    我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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