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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302 章 第三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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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小轩窗,正梳妆

    昨个儿夜里,伺候李长安沐浴更衣前,玉龙瑶盛装打扮,特意换了一身罗纱轻缎,内里只着了一件遮胸不遮肚的抹胸,婀娜身段在衣衫下若隐若现。就连素来不喜形于色的陆沉之见了,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可惜奔波一日的李长安扛不住倦意,洗到中途,玉龙瑶尚未湿身,就直接睡过去了。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从汤桶里捞出来的时候人都没醒。

    歇了一夜,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的李长安倚在窗前软榻上闭目养神。

    塞北的气候谈不上什么好与坏,更没什么秋高气爽风清怡人,每日都是烈日当空早夏晚冬,赶上大风的时候,一开窗就吃满嘴沙土。院子里自然也种不活花草,光秃秃的一片荒凉景象,抬头只见四角挂铃的屋檐。

    有人轻手轻脚进了屋子,随即一阵暗香扑鼻,李长安懒懒抬起眼皮,瞧见是换回一身平常装束的玉龙瑶,复而又闭上了眼。

    李长安在吃与不吃这种事上,出尔反尔也不是一两回。在李宅时,玉龙瑶便从花栏坞的雏儿里挑了两个脸蛋身段都相当出彩的二八女子,专门送来夜里伺候李长安暖床添被。但到出北雍前,除了摸摸小手摸摸脸蛋,言语上调笑几句,那两姑娘愣是连床都没爬上去过。

    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是普通人家的草不够茂盛,高门大户谁家不吃窝边草,外头的野花野草都得摘回来种在窝边吃。

    李家女儿郎好女风的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全天下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种深宅秘辛在如今本就算不得什么稀罕事。纵然朝廷碍于颜面,不可能让北雍王正大光明的立妃,但私下里北雍王府总得有个王妃坐镇,否则家宅难宁。按照宗室规定,亲王可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当然,北雍王若要做那痴情浪子,一生只娶一妃也未尝不可。但北雍不比其他封地,一州十三郡王朝版图最广,府内事务繁杂细碎不比政事轻松多少,眼下李长安尚未就藩,光每日各地呈上来的文书折子就堆积如山,若非事先有李相宜筛选一遍再送来风铃宅院,玉龙瑶怕是连睡觉的功夫都顾不上。

    王妃的位置挑无可挑,除了那白衣女子想来也不可能落到旁人头上。一个亲王,一个公主,若非两国交恶,仅论身份而言也算门当户对。至于何时能娶进门,那另当别论。但侧妃一事耽误不得,哪怕只是将那女子当做帮闲幕僚娶回来,也得立。此事头疼就头疼在,官宦世家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羊入虎口,更何况李长安也不喜那些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那便只得从身边的女子中挑选。

    起先玉龙瑶以为林家小姐是李长安已收入囊中的一个,不论样貌才华还是门风家世都配的上侧妃一位,只是入了北地后李长安就对其不闻不问,比王府里的贴身丫鬟还不如。

    至于身为死士的自己,玉龙瑶从不妄想。

    北雍王府的妃子,哪怕只是侧妃也得是不染淤泥,身心洁白的娴良女子。

    玉龙瑶自顾走了会儿神。

    李长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盯着她瞧,见她眨了眨眼,便别过目光,嗓音慵懒道:“何事?”

    玉龙瑶走到桌边,揭开盅盖盛出一小碗鱼虾粥,柔声道:“给公子送些清粥小菜,昨个儿晚膳公子没用多少,眼下该是饿了。”

    李长安翻身下榻,也不穿鞋,光着脚就走到了桌前坐下。

    玉龙瑶低眸瞥了一眼,唤来门外候着的丫鬟,小声嘱咐了几句,丫鬟应声退下。

    喝了几口粥,李长安才瞧见桌面上还放着一样物件,拿起打眼儿瞧,是一张青竹名刺,上头刻有东安世子姜东吴的名讳。

    “何时送来的?”

    玉龙瑶挽袖给李长安夹菜,边回道:“几日前就送来了,奴婢一直没见。公子出城后,没过一日,东安世子便到了流沙城。”

    李长安冷笑一声:“几日前?他哪是来求见本王的,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玉龙瑶低眉敛眸,嗓音低沉道:“奴婢知道。”

    李长安抬了抬眼皮,若即若离的瞥了她一眼,淡然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姜东吴也算不上英雄好汉,要过你这美人关想必难如登天。你说我若是把你送过去,他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手中动作一顿,玉龙瑶浅浅一笑:“公子若想他只要美人,奴婢便不让他染指江山。”

    李长安笑了,“那好,今夜备桌酒菜把他请来,你去打扮打扮,莫怠慢了客人。”

    玉龙瑶垂头,瞧不见神情,嗓音极轻道:“是,公子。”

    伺候完李长安用饭,丫鬟端来一盆温水,玉龙瑶低身素手给李长安洗脚,换上干净鞋袜,这才告退离去。

    李长安刚要躺回榻上小睡,一杆银枪穿窗而入,枪尖直指心口。李长安不躲不避,任由枪尖一个急转上挑,擦过耳畔削落几缕银丝,她仍旧安然坐定。

    李长安抬手捏住枪头,王霸枪犹自轻颤,蹲在窗沿上的陆沉之脸上带着怒气,眸子里迸出遮掩不住的杀意。

    “玉龙瑶尚未喊冤,你替她打抱什么不平?”

    陆沉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女魔头。”

    李长安嗤声失笑,屈指弹开王霸枪,好整以暇的躺在榻上,闭眼道:“王府里的人你是最早随我走江湖的,早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开口说个不字,莫说请姜东吴来宅子里,连人带马我都给他轰出城去。”

    握枪的指节泛白,陆沉之强压心中杀意,狠狠瞪着这个薄情寡义之人,道:“你明知她不会说。”

    李长安翻了个身,后背大门敞开对着手握银枪随时想杀她的女子,平静道:“陆丫头,以后回了王府,免不得有人往府里送人,府里也免不得把人送出去,这些女子大都有难与他人道的凄苦身世,谁都想嫁与良人相夫教子,没人愿意沦为他人掌中玩物,可若不如此,她们便活不下去,你陆沉之多大的本事能各个都救?玉龙瑶尚比她们好些,至少姜东吴对她情真意切,不至于沦为权贵手里可随意送人的花瓶女子。你就更好了,有个几近入圣的大师兄护着,就算哪家王子王孙瞧上你,我也不敢轻易把你送出去。”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檐下风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李长安好似乏了,声音越来越小:“陆丫头,你若当真心疼她,就替我去陪陪她吧。”

    敞开的窗台上空无一人。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对镜贴花黄。

    玉龙瑶坐在铜镜前,手里捧着一盒长安城最名贵的胭脂,号称一两千金,名为怕春归。为了这盒胭脂,李长安硬是当着胭脂铺所有人的面搬出了北雍王的架子,最后还是得罪了户部尚书家的那位千金,大吵一架强取豪夺了过来。原本以为这胭脂是要拿去讨那白衣女子欢心的,哪想才出铺门,李长安就把那盒胭脂当白菜一样塞进了她手里,还叮嘱她日日都得抹,否则这顿气就白受了。可她哪舍得,昨夜才头一回抹,却没让那人瞧清楚,今日再抹,却是为了取悦他人。

    胭脂如血,才见红唇风情。

    哭大抵是哭不出来,唯有心疼那人的时候才管不住泪水,换做自己,怎么苦都不觉着心疼。

    铜镜里不知何时多出个人影,玉龙瑶莞尔一笑。

    陆沉之默然走上前,看着铜镜里的女子,美艳动人。

    “陆儿,你莫怨公子,自打跟随她的那天起,我便不是我了,龙瑶龙瑶,望龙而遥,祖母赐我此名,便是盼着有朝一日李家能东山再起。公子亦有她的苦衷,龙瑶一介女流,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入仕为官,能做的只有这些,哪怕只为她分忧一丝一毫,这一身清白不要也罢。”

    玉龙瑶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我贪心,总想着哪怕什么都留不住,也要把这身清白留给公子。”

    拈钗抬手,女子眼眸含泪,笑着道:“陆儿,替我插上。”

    陆沉之接过那枚金缕玉钗,小心插、入青丝,她知道玉龙瑶此刻最希望替她梳妆插钗的人应是李长安。

    玉龙瑶似是知晓她的心思,盈盈一笑:“公子未追究,你就莫胡闹了。”

    陆沉之看着那枚金缕玉钗,沉默不语。

    掌灯时分,东安世子带着文士方荀如约而至。

    姜东吴再见佳人,酒兴大发,与李长安推杯换盏间豪爽之至,若非有方荀在旁拦着,就要当场跟李长安结拜金兰。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姜东吴已然醉的不知天高地厚,揽过李长安的肩,含糊不清道:“你,你是王爷,我……是世子,咱哥俩差着辈儿,但好歹是一家人,今日小侄斗胆喊你一声李公子,来,李公子,喝……喝一碗!”

    李长安端起酒碗,嘴角噙着笑:“待你世袭罔替,做了王爷,身份上就不差辈儿了。”

    满脸通红的姜东吴瞪直了眼,过了半晌才转过弯来,一拍桌子道:“李公子说的好!说的对!本王可比本世子威风多了!”

    一旁的文士唰的站起身,扶住烂醉如泥的就要往李长安身上贴的东安世子,赶忙道:“王爷见笑,世子醉狠了,在下送世子先回房歇息。”

    李长安低眸瞧了一眼他的酒杯,笑道:“无妨,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世子也是性情中人,不过本王这酒还没喝好,不如小先生留下来作陪,让瑶儿送世子回房。”

    今夜只浅饮了一杯酒的玉龙瑶点头应声,款款起身从方荀手中接过人来,在李长安的眼神示意下,带出了门。

    方荀愣了片刻,正欲举步追上,李长安诶了一声,笑眯眯道:“小先生去哪儿,咱们这酒还没喝完呢。”

    方荀在原地站了半晌,缓缓转过身。

    满头白发如雪的女王爷,抬了抬手中酒碗,笑脸灿烂。

    不似仙人,似恶鬼。

    那一夜,城中有人听见从那栋风铃宅院中传出幽幽曲声,铜铃叮当为乐,女子浅唱低吟,凄凄戚戚,婉婉悲凉。

    好似在唱,七月流火垂西落,九月织女缝寒衣。伯劳声声鸣,载玄又载黄。娘子朱孔阳,只为公子裳。十一北风吹,萧萧猎马还。笳声听不得,公子归不归?

    公子归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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