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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228 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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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八章情深不寿

    范西平离东前,曾给洛阳批过一卦,算的是姻缘,八字用的是她和李长安的。整个东越知晓卦语的只有三人,皇宫里的长孙皇后,战死沙场的余祭谷,以及坐在对面的中年儒士。

    山阳城城头,最高的眺望台上,二人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张已下了一个时辰的棋盘。

    日头忽明忽暗,棋局黑白焦灼。

    陆沉之站在下边的城垛旁,盯着十几里外仍清晰可见的巨大深沟,好似神人手笔天工开物,给整片长野拦腰截断一般。

    当年她没机会亲眼见识长安城郊野坪的仙人之战,但这一道剑痕,犹胜仙人。

    她转头望向眺望台上那个剑痕的始作俑者,神色晦涩不明。

    李长安是天下剑客的高山,也是她跋山涉水穷追不舍的高峰,但越是追逐,好似越没个尽头。

    登高知天高,临溪知地厚。

    不知何时,追逐变作了执念,莫负本心,可还记得初心?

    陆沉之移开目光,朝南眺望,那里的尽头是北疆的故乡。

    落子声时而响起,由快变慢,中途沉寂过许久,再由慢变急。好似一曲林间溪音,又恰似天边风云变幻。

    李长安举棋不定,抬眼瞥向对面的中年儒士,观其气定神闲,不由道:“先生当年藏拙,眼睁睁看着老将军屠城袖手旁观,究竟是为何?”

    归来仅一年便再度名声鹊起的楚狂人平静道:“李长安,莫要得寸进尺,殿下想见你是一回事,能不能再见你又是另一回事。”

    啪的一声,李长安重重落下一子。

    楚寒山毫不犹豫,跟着也落下一子,而后缓缓道:“殿下已不是当年那个女子,她可不顾一切远走高飞只为两情相悦,殿下则必须舍小情顾家国,隔在你二人之间的并非山水,而是一个偌大的天下。”

    李长安冷笑道:“这点道理,用不着先生教。”

    楚寒山淡然一笑,“当年屠城并非楚某袖手旁观,而是非屠不可,否则何来南境二十几年的太平。明知不可为,偏为之。你李长安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长安微微一愣,哑口无言。

    从踏出北雍的那一刻起,她便如一叶孤舟不断逆流而行,哪里的浪潮汹涌,她越往哪里去。浑浑噩噩一甲子,不曾变过。

    楚寒山接着道:“此一役,白起得功名,东越失国柱,姜家女帝却是两手空空,半点好处都没捞着,心头这跟刺往后生根发芽,再要拔就得带出血肉。这笔账,终归要落在北雍头上,你莫怨楚某过河拆桥,原本这桥便是无中生有,硬搭起来的罢了。”

    楚狂人的名号不是白来的,狂妄自有其狂妄的本事,当着事主的面不仅拆台还丝毫不留情面,可句句属实,由不得李长安不服气。

    见李长安面色渐沉,楚寒山立即塞了一颗枣,“范西平卦语,你二人八字相生,乃天作之合。日后就算楚某坐视不管,公主殿下亦不愿欠你这份恩情,换而言之,便是东越欠北雍一份不得不还的人情。”

    李长安气笑了,“那我这算不算勾结敌国?”

    楚寒山不动声色的反问:“在商歌朝廷眼里,李家的罪名何曾少了?”

    李长安抓起一颗黑子,坦然落下。

    楚寒山低声道:“十年之约,也得看长安城龙椅上坐着的还是不是那位了。”

    白子落棋,大局已定。

    远处传来一声鹰啸,李长安缓缓站起身,最后问道:“先生究竟因何出山?”

    昔年楚寒山辞官归隐,满朝上下无不痛心疾首,可他留下的治国之策却让东越得以延续二十多载。如今东越虽失了余祭谷这道城墙,但楚寒山的归来却好比一颗足以稳固朝纲的定心丸。天下只知第一人谋楚狂人,却不知武道宗师楚寒山,若非有此二人在,当年山阳城怎可固若金汤,号称无人可破!

    此役可以说姜家女帝也是在赌,赌白起这颗新起之秀能否一举催城破山,但结局总是不尽人意。并非女帝时运不济,或是白起辜负圣望,只是李惟庸轻看了楚寒山。

    天下朝夕瞬息万变,墙虽倒,山仍在。

    李长安只是不解,楚寒山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回来。若说独独为了国祚延续,打死她也不信。当年年轻气盛的楚寒山为家国宏图不假,可亦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不若如何当的起“八斗风流”这四个字。

    两鬓已显霜白的中年儒士淡然一笑,轻叹道:“楚寒山谋得半生,不过为一人罢了。天底下情深不寿的,又不止你李长安一人。”

    李长安良久无言,朝中年儒士作揖道:“先生,就此别过。”

    城头下,两骑策马出城,身后隐约传来吟诵声。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帐外轻别离。风波不信花枝弱,月盈圆缺人不归。我知身在情长在,可怜天地也无奈。直道相思了无益,不信年华有断肠。”

    李长安听罢,轻声失笑:“太学宫孟竹女先生的长相思啊。”

    一见青衫误终身的孟竹,陆沉之曾在忘情谷时听不孤提及过,不由问道:“写给你的?”

    李长安摇了摇头,似有些惋惜:“这位女先生一生所作诗不下百首,哪能都是写给我的,我也没这个本事。”

    末了,她勾了勾嘴角,低声呢喃:“长相思,长相思,长点也好……”

    中年儒士站起身,迎风而立,望向那两道驰骋而去的身影,微微一笑,神色有几分落寞。

    当年他还年少,她已是一朝皇后,入宫时人人都以为他必定惊才绝艳,可在大殿上他却当着天子的面输的一干二净,唯独以棋观人的王公瞧出了他的心思,不在棋盘而是在帝王身侧的女子身上。

    淡泊名利,不争不显的楚家公子当真风流?

    不过是少年初识愁滋味,才道情愁愁更愁罢了。

    如今她已不在,他曾答应要替她护好这一国三州,少一寸一分都不行。世人如何看他楚寒山都不重要,恃才傲物也好,狂妄自大也罢,楚狂人若有一日不再狂妄,便是应了那句“终是情深不寿”。

    从城头走来一人,腰间金错刀如往常一般锃亮。

    中年儒士低头看向那盘棋,缓缓道:“李长安把徒弟留在这里,无非就是让楚某安心,既如此,咱们也得礼尚往来。吴金错,你想不想去见识一下塞北的风沙?”

    迟一步从离州赶回的吴金错有些错愕,不解道:“先生,卑职若走了,山阳城何人来守?”

    中年儒士侧目笑道:“楚某虽信不过姜家女帝,也信不过李长安的十年之约,但至少五年之内,长野不会再有硝烟了,你留在这里毫无裨益。北雍没什么好的,就是磨人,也无需担心李长安不接纳,借她一个一品高手使唤几年,她高兴都来不及,定会把你当宝贝供着。”

    吴金错沉吟半晌,平静道:“卑职明白了,全凭先生安排。”

    中年儒士抬头望向九州天际,眉头微皱,轻叹道:“今年九州风雪交加,等来年开春你再北上吧。”

    吴金错应了声是,顺着中年儒士的目光看去,虽谈不上万里无云,却也一片秋阳祥和,哪来的风雪?

    沸水城离长野尚有百里路程,李长安二人赶在擦黑前入了城。一路上为照顾大伤初愈的陆沉之,李长安有意放慢了马速,但陆丫头好似不领情,硬是策马疾驰全然不顾马匹体力,险些跑的口吐白沫。

    雪白鹰隼雾里白早半日抵达,玉龙瑶便在城门安排了盯梢的无间,李长安二人入城没多久,便有人引路,领着她们去了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

    在流沙城那种虎狼之地做了近十年的花栏坞主人,玉龙瑶自是处事周到,奈何这段时日才打完了仗,官道上的关卡一撤,沸水城的贩夫走卒便多了起来。再加上,她不久前才得知李长安还领了个人回来,临时想在多要一间房,客栈掌柜却说已住满了,加多少银子也不顶用。

    见着陆沉之本人,玉龙瑶微微诧异了一下,本以为是个极为出彩的女子,毕竟李长安素来眼高于顶,寻常人或物瞧都懒得多瞧一眼。只是凭她的毒辣眼光,一时间竟也瞧不出这沉默寡言的负枪女子有如何过人之处。顶多……腿修长一点,好看一点?

    隔壁客房的燕白鹿与蒋茂伯闻声而来,不愿失了礼数的林白鱼露了个脸,请过安后便又回了自己的屋。

    人来人往之间,陆沉之就更显得寡言少语。

    听玉龙瑶简短截说完近几日沸水城的境况,李长安少有的面露疲态,摆了摆手道:“不管朝廷如何,派人盯住白起就行,既然陈玄策被踢去了青州,眼下便只剩白起劳苦功高,那妇人指不定借此趁热打铁,再者,她也不愿这些江湖势力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她的好姐妹姜凤吟。”

    玉龙瑶见李长安谈论间丝毫不避讳陆沉之,便心知此女身份非比寻常。在玉龙瑶看来,李长安如今贵为封疆王侯,身边多几个亲近的女子无可厚非,侍女也好,宠妾也罢,就算那白衣女子的地位无人可撼动,也不耽误公子多几个体己的红颜知己。

    处理完正事,玉龙瑶柔声道:“公子若乏了便早些歇着,燕小将军隔壁尚有一间空房,公子今夜是要留在奴婢屋里,还是与陆姑娘同寝?”

    莫说老道成精的老蒋头儿,就连情窦初开不久的燕白鹿都听出来了,这哪是睡觉,都快赶上皇帝翻牌子侍寝了!

    李长安与陆沉之均是一愣,相互大眼瞪小眼,皆未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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