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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195 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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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与王侯论王侯

    以往名仕聚宴,多是叫上几个志趣相投的好友,把酒言欢,风花雪月。如曲水流觞这等清谈李长安素来嗤之以鼻,去过一次,险些当场睡着,便不再参与。

    几十个大老爷们儿纸上谈兵,争的面红耳赤有什么好看的?可换做女子推杯换盏,不聊女红谈国事,便好看了?

    俗话说三个女子一台戏,这一苑满腹学识的女子,怕是唱个三天三夜也唱不完这出戏啊。

    李长安当下头疼不已,既想抽身,又想见识见识这些自命不凡的女子会不会如村妇一般谈到最后大大出手,两个贵妇争的脸红脖子粗互相揪扯着衣衫头发,这场面可不多见!

    姜孙信也不管李长安如何自处,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而后瞥了一眼今日主持大局的年轻女子,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女子们神色各异,目光皆充满打量的意味,有些平淡如水,有些炙热如火,有些故作矜持,有些跃跃欲试。这不奇怪,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多生于长于深院高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知所学皆来自书本或从旁人口中听闻,由于女子之身所限,学不来负笈游历,对天下见闻自然有所颇失。而李长安就好比从画中活生生走出来的人物,免不得多瞧上几眼。

    饶是如此,脸皮厚如城墙的李长安也被瞧的有些不自在,只得干咳了两声,一面四下寻空位,一面笑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继续啊,不必理会我,我就是瞎凑热闹。”

    一名身着丹青儒裙的年轻女子缓步走来,停在李长安跟前,施了个万福,微微抬头道:“小女子林白鱼见过王爷,今日得王爷大驾光临,实乃幸事。”

    先前在马车上姜孙信提及那林家小姐,李长安便心生警觉,没成想,当真是这个林白鱼。

    冤家路窄啊,李长安暗叹一声,面上装作毫不相识,笑眯眯道:“林小姐过誉了,长安城谁不知女状元林白鱼,想一赌芳容的年轻俊彦如过江之鲫,却是本王今日三生有幸才是。”

    哪料,林白鱼虽不动声色,却不依不饶道:“武当山上王爷可没这般好说话,怎下了山就不认人了?”

    此言一出,当即便引起了一阵小骚乱。

    林白鱼出城那日,整个长安城都知晓这是要代替女帝陛下去给那不知好歹的武当山一个下马威,可谁能想到,被女帝陛下金口玉言为“女状元”的林白鱼竟让人逐出了山,当时不少爱慕这位女才子的年轻学子为其愤愤不平,只是无人知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胆子,否则李长安怕是刚入城就要被人堵在城门口骂个狗血淋头。

    李长安笑意不减,平淡道:“林小姐这是把本王请来,兴师问罪?”

    不再穿白衣的林白鱼微微垂头低眉,不卑不亢道:“小女子不敢,只是向王爷讨个说法。”

    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李长安嗤笑出声,走上前抬手捏住了林白鱼的下巴,勾了勾嘴角道:“模样倒是长的讨喜,但身为女子,终归是脸蛋胜过才华,你若愿替本王暖床枕席,本王倒是可以与你说道说道。”

    李长安凑到她耳根子旁,低声道:“不过世人皆知,本王在床上说的话,从来做不得数。”

    林白鱼顿时花容失色,既惊慌又羞愤,只是这一幕场景落在其余众人眼中,除却震惊甚至有些香艳。当众调戏尚书府的千金小姐,给那些王公贵族十个胆子也不够,只不过高风亮节的表面之下总是藏污纳垢的多,尤其是在名仕扎堆的京城,这些名门闺秀自是不例外。不说哪位夫人小姐水性杨花或是好女风,早些年宫里甚至传出女帝陛下豢养侍妃的流言。

    如林白鱼这般洁身自好的女子,在柳絮苑并不受人待见,私底下期望折断这朵寒岭之花的不在少数,可惜没人敢去碰尚书府的霉头。如今终于来了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这些过久了清平日子的富贵女子怎能不惊喜。

    只是众人兴致刚起,便叫人泼了一头冷水,姜孙信不知何时站在李长安身后,沉声道:“王爷,请自重。”

    李长安手一松,林白鱼立即抽身而去,倒退了两步。

    李长安啧了一声,似有些不悦姜孙信扰了她的兴致,面无表情道:“林小姐,本王奉劝你一句,你想一展宏图也好,想扬名立万也罢,别打本王的主意,不然……”

    李长安阴恻一笑,没再多言。

    到底是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女子,林白鱼面色虽有些惨白,却已没了方才的惊慌之色,她盯着李长安亦是一言不发。

    彻底失了兴致的李长安懒得与这女书呆子纠缠,转身欲走。

    姜孙信也不阻拦,只淡然道:“既已来了,王爷何不多留片刻,也好让在场诸位夫人小姐一尽东主之谊。况且今日所谈之论,说不定王爷也有兴致听闻一二。”

    李长安不予理会,冷漠道:“姜孙信,莫要得寸进尺。”

    姜孙信朝林白鱼使了个眼色,而后微微垂首道:“怎敢。”

    知晓其意的林白鱼转身走到溪渠最上头,从女婢手中接过酒樽木托,放入水中,朗声道:“今日所论……”

    她的目光笔直望向李长安,缓缓道出二字:“王侯。”

    李长安微微一愣,低头轻笑,踏出一步,周遭竹林顷刻摇摆不定。

    “与王侯论王侯?”

    李长安嗓音不大,犹如一阵微风拂过众人耳畔,却不由得令人背脊发寒。

    林白鱼已是面如白纸,只靠心中意念强撑着,可李长安并未踏出第二步,而是转头望向苑内一角,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语,“长安城的阴沟简直臭不可闻,看来你还是颇受那妇人器重。”

    言罢,李长安伸手在面前一抹。

    此时众人才惊觉,那方酒樽并未随溪水顺流,而是被一柄水剑托在半空中,剑尖竟是直指林白鱼。

    水剑随李长安动作消散跌落,酒樽重新顺流而下,李长安走到溪渠边,俯身探手,木托似被一股力道推着奔入她手中。

    仰头饮尽杯中酒,李长安随手将酒樽抛回木托上,微笑道:“酒倒是不错,也罢,本王洗耳恭听。”

    夺回主场的林白鱼浑然气势一变,好似武夫握住了刀,书生提起了笔,言辞灼灼,舌灿如花。不仅引经据典,且有自身的见地,不论与何人争锋,皆是一言定胜负。若说文士之间的高低,林白鱼当属一品高手。放入庙堂必成大器,只是这性子,恐怕四面树敌,难有所成。

    几番辩论下来,众人兴致逐渐攀至顶峰。

    若非不时有女子凑过来攀谈,李长安早已昏昏欲睡,只不过今日所闻,倒令她心中偏见稍淡去几分。再历经几代王朝更迭,兴许真有一日天下众生平等,女子亦可执笔提刀。

    只是念头刚起,李长安便摇头失笑,范西平大梦不醒也就罢了,如今自己怎也异想天开了起来?

    “王爷可是有何见解?”

    李长安闻声望去,林白鱼犹如一位常胜将军一般目光锐利,直视而来。

    似有几分醉意,李长安轻晃手中酒壶,笑道:“一甲子前乱世当道,世人皆道清谈误国,提及昔日清谈大家更是畏如虎狼,我倒以为事事皆有利弊,不可一概而论。儒道大家荀学曾论王霸义利,我有幸听之一二,受益良多,只是当今学子一味崇今贬古,视古人天道如洪水猛兽,殊不知王霸之道最初便源于天道,只不过历经千百年也未曾有人证得硕果。纸上谈兵也好,有理有据也罢,我只是奇怪,不在其职却论其道,这论的是哪门子的道?还望林小姐解惑一二。”

    不等林白鱼开口,李长安又补了一句:“别跟我扯书中所言,我听不懂。”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林白鱼沉默片刻,问道:“如此说来,王爷以为我等皆是空谈?”

    李长安抬了抬眼,笑而不语。

    窃窃私语声更甚。

    不知作何想法,素来眼高于顶的林大小姐竟不耻下问,作揖恭敬道:“那还请王爷为小女子解惑。”

    李长安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想了想,牛马不相及道:“菜市一根萝卜几钱?”

    众人目瞪口呆,林白鱼却从容应对道:“两文钱。”

    “一块豆腐几钱?”

    “三文钱。”

    “一斤猪肉几钱?”

    “二十五文。”

    “一壶黄酒几钱?”

    “十文。”

    李长安微微眯眼,沉默了片刻,而后坐直了身子,再问:“一匹北契大宛种马,送至北雍,途中要死几人?”

    林白鱼显然一愣,有些错愕,沉默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接着道:“一把北雍刀从坯子到铸成,再到上战场,需历经几代刀匠心血?”

    “一次千人以上的战役所需粮草,能喂饱几户人家?”

    “一名可上战场杀敌的士卒,需磨炼多少时日?”

    一连三问,不见答复,李长安缓缓站起身,“燕字军玄甲铁骑闻名天下,你可知他们曾斩下多少颗头颅才有今日的风光?”

    林白鱼默然无言,只是袖中拳头紧握,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李长安一步一步走向她,继续问道:“你又可知,古阳关下埋了多少具枯骨?北雍有多少孤儿寡母没了丈夫,父亲,儿子?”

    李长安把酒洒在林白鱼跟前,“今日是我北府军将士的忌日,李长安替五万孤魂,谢过林小姐赠酒。”

    林白鱼脸色剧变,只见那双丹凤眸子醉意撩人。

    李长安将酒壶丢入溪渠中,双手拢袖,轻笑道:“论王侯?林小姐,不如随我去边关亲眼见上一见,看看是否都如你所言?”

    满苑哗然。

    坐中武陵郡主,举杯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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