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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184 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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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如今方知我是我

    洛阳算是看出来了,李长安先前在上山时说的那一番话都是狗屁,摆明了就是仗着和尚慈悲为怀好欺负罢了。

    老方丈被一个年轻女子摸光头竟也不气恼,仍旧咧着嘴笑呵呵的满嘴漏风。一旁的小和尚许是有些看不过去,却也只低着头闭目默诵。

    所幸李长安尚知晓分寸,没干出让满眼好奇的李得苦也摸一摸光头的混账事,只问了一句:“够不够亮堂?”

    苦孩子出身的李得苦心思更是清奇,反问了一句:“那夜里还用点灯吗?”

    眼下正赶上时节,今日来寺里上香的香客不少,瞧见这幅稀奇场面皆不由得放缓脚步举目望来。碰上这对活宝师徒,饶是洛阳这般清冷的性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就连素来处变不惊的玉龙瑶也不着痕迹的背过了身去。

    老方丈请众人挪步去后殿厢房喝茶,李长安说方才在山下喝了一肚子茶气,便打发小和尚领着众人在寺庙里转转,顺道消消食气。暂别前,李长安指了指寺庙的东南角,说那有一株凤凰栖,求姻缘最是灵验,嘱咐小和尚带着众人去开开眼。

    几个女子神态各异,没人瞧见小和尚满脸的苦涩。

    老方丈俗名李无名,年轻时世人皆称其无名和尚,做上了一寺方丈,和尚便成了大师,倒是少有人知晓老方丈的法号。当年李长安上山时来过一次老方丈的禅房,喝了那年第一杯尚不及人知的佛前茶,如今再次踏足,人事已非,物却依旧。

    李长安轻车熟路的走到蒲团前坐下,打量了简朴至极的禅房一周,会心一笑道:“到底是得道高僧,几十年如一日,天底下少有人及。”

    李无名走到角落矮柜前,点燃一根檀香,而后才在李长安对面坐下,笑道:“贫僧权当你这是在夸赞。”

    李长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夸你还不知趣,非得骂你两句才舒坦?西蜀李家怎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什么才子剑,我看傻子剑还差不多。”

    李无名如老僧入定一般,既不恼怒也不还嘴。

    门外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禅房门敞着,端茶来的小沙弥立在门外敲了敲,这才进了屋子,将茶水摆好,朝李无名双手合十一拜,而后径自离去。

    李无名抬手斟满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李长安,道:“尝尝,今年第一杯佛前茶。”

    李长安浅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无甚新意,倒是你们寺里小沙弥的煮茶手艺愈发精进了不少。”

    李无名笑呵呵道:“佛前茶喝的本就不是茶滋味。”

    指尖沿着茶盏边摩挲,沉默半晌,李长安长叹一声,苦笑道:“泷见与吕玄嚣争了一辈子,没想到这二人临了竟冰释前嫌,各自送了我一份大礼,南无寺的佛前茶我可受不起,只是如今想还也还不了。此乃天下大势所趋,南无寺亦难逃灾祸,泷见和倘若还在,姜家尚得掂量掂量,眼下除非与李相宜相认,暗中借助上小楼的势力,兴许有望保全一二。”

    老方丈一双雪白眉微微抬起,好似打盹的老虎睁开了眼,他笑道:“没了泷见师弟,南无寺依旧是南无寺,至多封寺而已,不必多虑。”

    李长安默然良久,低头饮了口茶,轻声道:“如此最好。”

    老方丈手捧着茶盏,看着茶面上浮起一根茶杆,感慨道:“天下寺里可以无和尚,佛门却不可无菩萨。”

    李长安转头望向正对东南的禅房门,门外远处眺望而去,可见一株古木凤凰栖的树冠,顶天而立。她面色平静道:“人我已经带来了,佛门既讲究一切皆随缘,便看其自身造化吧。”

    法号名为不参禅的老方丈,沉默无言。

    凤凰栖下一丈高内的枝桠上挂满了红绳木牌,其中有些褪去了色彩,有些历经风雨痕迹斑驳,显然上了些许年月。为赶在天黑前下山,过了午时寺中香客便逐渐稀少,此时树下只有零星几个前来求姻缘的女子。瞧见一个小和尚领着一众女子走来,便挂上红绳木牌,带着丫鬟女婢匆匆离去。

    一路观望来,白衣女子神色皆是清冷,东越不似商歌一般崇尚黄老,也不似早些年的北契尊崇释门,寺庙道观加起来不过半百。因东越南徒时期吸纳了不少九州逃难而来的文人士子,倒是儒家之风眼下在东越极为盛行。尤其是在楚寒山回城之后,东越的文人士子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亢奋。

    小和尚显然无甚待客经验,看了看古树,又看了看一众各有千秋的女子,整个脑袋都泛出了红光。姻缘一事从他一个和尚口中说出来,到底无甚信服力。

    今日碰巧穿了一身红衣的李相宜饶有兴致绕着树底走了一圈,数木牌数的眼睛都花了,不禁啧啧称奇,问那小和尚:“小师傅,此树当真这般灵验?”

    小和尚轻念了一声佛号,这才面色平静道:“有道是心善则诚,心诚则灵,姑娘若心中有佛,不妨试上一试。”

    李相宜哑然失笑,“我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善事,看来也不用试了。”

    燕白鹿不知从哪儿要来了一块木牌,抽出腰间匕首,在上头刻下了李相宜的名字,而后交到她手中道:“来都来了,试试便试试。”

    李相宜拎起系在木牌上的红绳,眼中跃跃欲试,燕白鹿递给她一个眼神。李相宜双手合十朝古树拜了拜,扬手奋力一掷。

    木牌如一尾衔着红霞的飞雁,高高抛起,划出一道半弧,稳稳落在最高的那节枝桠上,如高岭之花,独立于世。

    小和尚看的出神,那节枝桠上,曾经也挂有一块红绳木牌,上头刻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还有一个僧人的法号。那女子当时并无独占高枝的喜悦,与此时此刻的李相宜说了一句相同的话。

    她们说,“挂那么高,若被风吹下来,岂不摔碎了。”

    法号刻在木牌上的僧人笑道:“那小僧每日都来树下,若吹下来,小僧便接住它。”

    而今,小和尚却听见那英气不凡的女子笑道:“碎了便碎了,重新刻一块再挂上去便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僧人也好,小和尚也罢,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小和尚忽然大声诵了一声佛号,古树枝叶无风沙沙作响,万缕红绳乱舞飘摇,天地间异象横生。众人虽惊异,却无半分惊惧,反倒由心而生一股祥和之气。

    当年僧人在树下曾对佛祖言“若有红衣伴此生,不入金刚不成佛”,而今菩萨蛮在树下一声我佛慈悲道出身后三尊法相金身,霎时佛光普照,满寺仙佛之气直冲九霄。

    三百年前不入佛门,一袭红衣胜苍生。

    三百年后立地成佛,只为苍生竖慈碑。

    禅房内,老方丈一声轻叹:“菩萨圆满。”

    李长安起身走到门前,凝望良久,轻声道:“菩萨是圆满了,可当年那红衣女子再等不到了。”

    手中茶水已微凉,老方丈缓缓阖上双目,平淡道:“李长安,不见白衣,才是缘呐。”

    李长安抬头望向天边,良久不语,而后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下山了。”

    老方丈缓缓点头,“贫僧,就不送了。”

    下山时,仍是小和尚将众人送到了山路口,李长安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没有言语,只笑了笑。

    小和尚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模样竟有些憨态可掬,他咧嘴笑道:“李施主,他日小僧定会北上。”

    李长安默然点头,踏步前行,忽然道了一句众人皆听不懂的话,“我见观音见自在,如今方知我是我。”

    待众人渐行渐远,小和尚双手合十,朝李长安背影躬身一拜:“前路漫漫,祝君坦荡。”

    下山的路上,李长安说起了佛前茶的典故,一甲子前,因天下动荡,三教中佛门力压其余两教一头,在中原九州四处开坛讲法。百姓心中有了信念,多做善举自是好事,无形中却有损天子威严。老皇帝便微服来到五陀山,想见识见识佛门所谓的慈悲为怀究竟有多舍己为人。听闻曾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便抓来周边横行祸乱的山匪,押在大雄宝殿之前,问那老和尚是寺里的和尚命重要,还是这些无恶不作的山匪命更重。

    李得苦毫不犹豫道:“那些山匪放下山后只会烧杀抢掠,自然是和尚的命重要。”

    李长安笑着瞥了她一眼,接着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即便是作恶多端的恶人,老和尚亦不能弃之不顾。于是便端来一杯茶,跟老皇帝说,先消消火气,喝了这杯茶,再去问问他身后的佛祖。老皇帝喝完茶后,觉着自己被老和尚戏耍了,刚要摔杯子,便见殿外飞来一只鹰,落在佛祖手心上,歪头正看着他。老皇帝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一说,下令要当着老和尚的面斩了那些山匪的头,老和尚无动于衷,那只鹰却展翅飞出殿外,夺下了一名甲士手中的刀,又飞回了老皇帝身边,将刀丢在他脚下。老和尚此刻才道,这便是佛祖的答案。”

    李得苦听的似懂非懂,问道:“先前那小和尚说,佛前一杯茶,不问前程不问佛,又是为何?”

    李长安笑道:“老皇帝气急败坏,又亲眼所见佛祖显灵,自是不敢再造次,回宫后便颁布诏令天下文人士子胆敢去寺里拜佛求前程,一律杀无赦。”

    这回李得苦倒是听懂了,哦了一声,道:“难怪咱们陛下只亲黄老,不信佛。”

    跟在后头的燕小将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身侧的红衣女子,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便小声问道:“方才你便心神不宁,怎了?”

    面色有些难看的李相宜微微摇头,勉强扯起一丝笑容。

    走在前头的李长安不着痕迹的瞥了二人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深长笑意。

    行至半途,玉龙瑶加快脚步走到李长安身侧,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长安面不改色,冷笑道:“还真是来的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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