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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163 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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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清风翻书

    许是一甲子前管的闲事太多,虽惹了一身骚但总有人给她善后。从不周崖出来后,李长安便收敛了许多,黑水郡帮秦归羡一把,有一半是图财,另一半则是因姐姐李长宁,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其中也未料到有回李宅的一日,故而问归问,李长安当下没有半点要帮秦归羡撬墙角的意思。

    陈知节却误以为这位恩人是在替秦唐莞鸣不平,但细细一想,让一个正值年华的姑娘独守空闺数载也着实有些委屈。可他眼下一身孑然,又被丢来了最为庙堂诟病的北雍,他拿什么去与秦唐莞海誓山盟?

    李长安见他许久不开腔,也不再为难这个读书人,转了话锋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若真有本事,墙头林立的长安城容不下你,北雍却能给你一展拳脚的机会。只不过到时陛下还愿不愿让你再回长安城就难说了,陈知节,你是甘愿在这里碌碌无为,还是有心为一方百姓造福,全凭已心。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不喜也不屑给旁人穿小鞋,但你若负了秦姑娘,我少不得要让燕大将军给你吃些苦头。”

    可若秦姑娘负了你,我便赔你个封疆大吏。这句话李长安自是不会说出口。

    听闻此言,陈知节面色缓和了些许,捧着茶盏想要作揖,却发觉更加不妥便作罢,只恭敬道:“姑娘此言,陈知节铭记在心。”

    李长安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好笑道:“当初在黑水郡你陈知节可从不这般婆婆妈妈,怎来了北雍反而胆子变小了?”

    陈知节沉默了半晌,而后起身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几步之外的茶几上,手心朝内,不敢给李长安瞧见烫红了的双手。

    心知肚明的李长安也装作视若无睹,安排陈知节坐在单独的绣凳上,又私下里嘱咐婢女要滚烫的茶水,本就是她有意为之,要磨一磨这天子门生的书生锐气。若陈知节有半点不满,她便好借着由头到燕赦跟前去瞎鼓吹,哪怕有卢家斗酒撑腰,她也敢把陈知节丢去做苦吏,这辈子在北雍就别想翻身了。再借着东风做个顺水人情,替秦归羡松松墙根的土,一举两得。

    这种不亏有赚头的买卖,李长安向来得心应手。

    陈知节坐回绣凳,长呼出一口气,竟是笑了,“让姑娘笑话了,倒不是陈知节有意做隔墙耳的小人,这些时日委实在将军府听闻了有关姑娘太多的传闻,有人说北雍素来是大将军说了算,大将军的话比陛下还管用,可李宅的少将军回来了,这北雍便是少将军说了算。初闻此言,陈知节却是不信,但年后大将军接连摘了几个背地里议论是非的官员帽子,让陈知节不得不信,燕家虽是燕家,却也是李家的燕家。”

    李长安笑容玩味,低头抿了口茶水。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若传出去,莫说仕途,陈知节怕是没命走出李宅。

    记起赴北之前卢八象曾言,李长安若有朝一日回了北雍,尽可为她效命,缘由无他,因为燕赦也会为她效命。那时陈知节不明白,手握三十五万雄兵,胜似一方王侯的燕赦为何要为一个遭天下人唾骂的女魔头卖命。这些时日,他终于明白了,而有些话他便敢说出口了。

    既已开口,李长安又“丑话”说在了前头,那便干脆说个清楚明白,若在这落了口实,日后可就真没好日子过了。书生意气归意气,但没哪个蠢蛋会拿自身的前途当玩笑。

    陈知节沉吟片刻,正色道:“不妨与姑娘明言,陈知节入仕本就只为天下百姓谋福,在京城也好,在北雍也罢,皆是我朝的子民,若有一日陈知节身陷囹圄不得已之下为己谋私,还望姑娘拔刀相助。”

    李长安放下茶盏,笑嘻嘻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为北雍谋福不论是燕家还是李家都会记着你的好,不过到时候长安城若向北雍要人,我可不会私自做主为你一人而与长安城结仇,是去是留,你自己定夺。”

    言下之意,不就是既要他陈知节为北雍做牛做马,还不管他死活,卸磨杀驴都没这般阴险狠毒,更可恨的是李长安竟不知廉耻当面说出了口。

    陈知节当下面色阴沉,气的险些破口大骂。

    所幸李长安打了一闷棍又给了一颗枣,道:“不过你若执意要为北雍卖命,莫说旁人,就算姜漪敢动你分毫,也得问问燕字军三十五万将士答应不答应。”

    陈知节顿时哭笑不得,遇上这么个“明事理”的主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两厢既已言明,李长安也没兴致与他叙旧,陈知节便自觉告退。

    出宅子的半道上,陈知节与燕赦不期而遇。

    燕赦打量着被他晾在府里一月有余的天子门生,笑眯眯道:“陈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比咱们这些武夫好使,知道来李宅求官比求我这个糟老头子管用。”

    陈知节悚然一惊,慌忙道:“大将军,下官并非……”

    燕赦摆摆手,仍是笑道:“不必多言,看你这春风得意的脸就知道,说罢,乘了李宅的东风想从老夫这讨要个几品官帽?”

    陈知节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燕赦走到他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和颜悦色道:“不急一时,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来与老夫知会一声。”

    言罢,这位杀敌无数的老人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缓步前行。

    陈知节目送老人走远,不知为何,本该惧怕这个不是藩王却胜似藩王的老将军,心中竟是感慨万千。

    这头陈知节前脚刚出李宅大门,后脚李长安便与燕赦一同出了宅子前往将军府。

    走在廊道上,看着如今处处皆透着富丽堂皇的将军府邸,身为府邸主人的燕老将军没来由的长叹一声,幽幽道:“古人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今天下贩夫走卒也好,青皮地痞也罢,抢商客抢地盘皆是为了生计温饱,打仗也是这个道理。当年燕字军营里有几个是真正奔着保家卫国来的,还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再说咱们与那北蛮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杀个你死我活,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脚下这块地,能种出白面大米,能养活更多的人罢了。咱们这些领兵打仗的啊,说白了,不过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土匪头子。”

    身侧的李长安瞥了他一眼,笑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可就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有满腔的雄心抱负。所谓人之贪欲,皆是从果腹开始。”

    燕赦眯眼看来,问道:“那你打算给那满腔抱负的陈知节安个什么官?”

    李长安避而不答:“他是个聪明人,让他自己想去。”

    将军府东面无院落,唯有一幢三层阁楼,名为遮云。李长安站在楼前,仰头望去,高楼耸立竟是比寻常阁楼要高出一大截。

    燕赦并未急于推门而入,与李长安并肩而立,抬头仰望,他望的却是阁楼最顶层的那扇窗棂。

    李长安收回目光,恍然道:“我就说,当年那老神棍走前没给燕家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糊弄人的谶语也没有,这些年光凭你燕赦一人如何与长安城斡旋,原来还藏着一位不出世的高人呢。”

    燕赦嘿嘿一笑,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长安城明面上有个权势滔天的闻溪道,龙椅背后不也藏了个卧龙先生,我燕赦是比不得皇帝家大业大,就不许我也藏个拙?”

    李长安笑而不语。

    二人入了楼,满屋的书香卷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高大书柜成排而立,李长安跟在燕赦身后,不经意瞥了几眼,大抵都是些圣人典籍,其中不乏销声匿迹于世许多年的孤本残页。

    燕赦一面领路,一面道:“二十年前此人从京城远道而来,我与他长谈了一夜,而后便建了遮云楼,楼里的这些典籍孤本大都是春秋战乱时从各国搜刮而来的,也有一些是当年李宅抄家时低价买来的,诶,你别瞪我啊,落到我手里总好过便宜了他人不是,否则这些书哪有今日与你重逢的机会。”

    上了二楼,燕赦指了指那些交错纵横的书柜,道:“这一层较为驳杂,上到天文星象,下到五谷耕种,还有四海精怪,九天神仙,反正什么都有,就为这些可是要了我半条老命。”

    李长安随手抽了一本《野狐志》,翻了几页,笑道:“你读了几本?”

    燕赦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我?我一个武夫,肚子里只装酒肉,可装不下这些学问。”

    李长安望了一眼如同大树般林立的书柜,不禁问道:“读完这些书得花多长时日?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燕赦转头望向通往三楼的木梯,道:“我虽不知他花了多少时日,但这二十年,他一步也不曾踏出此楼。”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拾阶而上。

    燕赦负手而立,笑看不动。

    三楼书柜靠壁而摆放,围成一圈,中间摆有一张一丈长的矮脚案桌,有一清癯身影盘膝跪坐在案前,身旁有一炉美酒正温,满楼的书香酒香肆意飘散。

    那人脚边摞着几堆书,地上亦是书籍凌乱铺散,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停下手中笔,缓缓转头望来,便见一青衫女子恭敬作揖。

    “李长安拜见元绛先生。”

    两鬓霜白的儒生淡然微笑,有清风穿楼而过,悄然翻动笔下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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