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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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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执棋落子,何需知人

    李子拢共没见过林整几回,就连那夜一边倒的屠杀,在混乱的逃亡中李子也并未见到林整。但林整样貌的每一寸都刻在李子的骨子里,甚至连毛发根须都极为清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练剑练出了个一二三之后,好回来寻仇。哪怕那时林整已是一堆白骨,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得出来。

    那夜在血光中的面孔她每一个都记得,但如今那些人都不在林整的身边。往日威风凛凛的将军,此时面色苍白,甲胄下裹着伤口的细布渗出血丝,连带着弯弓大戟的锋刃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李子还在燕子山做山匪时,曾从一个被绑来做人质的书生口中听过一个词,叫做兵败如山倒。此刻,看着眼前逐渐走近的那五十号残兵败将,她终于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

    饶是如此,李子仍是忍不住浑身战栗,宛如一头随时爆发的小兽。毕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且不过是几日前才发生的事,但骨子里对林整的畏惧犹在。她相信,即便伤痕累累,林整要捏死她也比捏死一只蝼蚁轻易。

    一双骨骼分明,指节修长的手恰在此时揽住了她的肩头,耳畔传来李长安的柔声宽慰:“莫怕,这世上已无人再敢欺负你。”

    这许是李子至今听过最美妙动听的言语。

    果不其然,林整的目光只轻描淡写的从她身上扫过,而后再同样从老者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李长安的身上。

    林整未动,只神色默然的伫立静候。他身后的五十人如出一辙,人人身上仿佛都透着一股死气。

    李长安朗声道:“将你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去前方开路,一拨跟在后头,相距不超过十里。任何风吹草动及时上报,既是将种出身,旁的细微末节我也就不多嘱咐了,诸位依令行事。”

    待两拨人马各自领命而去,李子终于松垮了下来。林整虽留下来同行,但有师父在旁,她已不放在心上。

    三匹马继续上路,李子不经意发觉那位老者从始至终皆是一副巍然不动的高人风范,当下不禁暗自佩服,果然有大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若换做那些负笈游学的年轻学子,恐怕早吓没了魂儿。李子就见过不少,上一刻尚在年轻貌美的姑娘面前侃侃而谈,自诩风流,下一刻便跪在人□□哭的丧如考妣。

    许是为了照应老者,一行人仍维系着先前的速度。

    期间老者翻出羊皮水囊喝了两回水,李子看着下意识也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李长安体贴的从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取出水囊,递给她时惊喜道:“哟,竟是牛皮囊。”

    李子不知牛羊二者有何分别,只在喝水时觉着滋味清甜可口,与在燕子山时喝的山泉水相差不离。余光瞧见,老者似是若有若无的朝这边瞥了一眼,而后又灌了一大口水。

    李长安小声在她耳边道:“老头儿的水囊是羊皮做的,膻味冲。”

    李子咯咯笑出了声,似惊觉不妥,又赶忙捂住了嘴。这是李长安头一回,在少女脸上见到了少女该有的笑容。让她不禁记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小村庄,只是那个与李子年纪相仿的少女兴许永远不会再这般笑了。

    念及此,李长安又在李子耳边低声道:“日后若有一个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来找我寻仇,你可不能杀她,也不能打她。记住了吗?”

    李子沉吟片刻,问道:“她厉害吗?”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与你不相伯仲,但她若比你勤奋,往后必然强过你。”

    小丫头放宽了心,不以为意道:“强过我有何用,强不过师父您就成。”

    许是未料到适得其反,李长安不由得暗自苦笑。土匪窝里长出来的丫头,心思就是与寻常人不同,要让她明白老者的那句“思他人之苦”,看来尚得费上几年的功夫。

    不知是师徒二人的其乐融融,还是少女纯真的笑容,惹得林整偷偷朝这边瞥了好几眼。李子瞧见,下意识以为是看上了她手里的牛皮水囊,立即一手挡在了水囊前,护在怀中,狠狠的瞪着林整。

    林整漠然收回目光,任由小丫头一双似利箭的双目几乎把他瞪穿。在这几个人当中,只要李长安不动,他便无甚顾忌。哪怕那小丫头冲他吐唾沫,他也绝不会还手。比起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他林整忍辱负重的意念可要强上几百倍。

    城里那些落井下石的狗杂种不是都说他虎落平阳?那他便要世人睁大双眼好好看着,看着他是如何再一步步东山再起!

    林整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弯弓大戟,就听李长安道:“还需多久才能到剑门关?”

    林整朝李长安微微垂头,平静回道:“照此速度,约莫要到夜里,到时就入不了关了。”

    李长安转头看向老者,笑道:“老先生,打个商量,咱们策马而行?”

    老者想也没想,摇头笑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阁下可带人马先行,不必顾虑老夫,有这匹马足矣。”

    李长安驱马掠过林整,行至老者身侧,笑意深长道:“那怎么行,在下尚指望老先生活着多讲些天下道理,岂能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话音刚落,不等老者再开口,李长安伸手扣指虚弹。老者坐骑吃痛,登时撒开蹄子朝前狂奔。风中迎面飘来老者的惊呼:“阁下此举已无仁义!”

    李子开怀大笑,指着老者东倒西歪的狼狈身影,道:“师父快跟上,老头儿要跑没影儿了。”

    李长安招呼了林整一声,策马追去。

    一路狂奔出十里地,每逢老者竭尽全力稳住身形欲要勒停马,李长安便在后头抽一鞭子,如此反复。林整起先冷眼旁观,事不关己,但越看越是心惊胆战。以往与手下弟兄吹嘘时,提及中原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多数不屑于顾,比起他们的手段不论是花样还是痛苦的程度皆相形见绌。可再如何狠辣残忍,毕竟是抱有目的而为之,亦不会为了寻开心便随意在大街上扯个人来不由分说就要动刑。

    旁的人林整管不着,但瓦岗军再恶,也从未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对老弱妇孺,皆是一刀给个痛快。

    李长安这算什么?

    折腾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且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气愤归气愤,到最后,林整也未动半点出手的心思。

    待马匹终于停下来,林整瞧见,那老头儿已是一副魂不附体,苟延残喘的模样。

    李子怯生生的走到瘫软在地的老头儿跟前,把宝贝得不行的牛皮水囊递到他面前,满怀愧疚道:“对不住啊老先生,中途我几次喊师父停手,但师父不听……”

    老者虚弱的摆了摆手,接过牛皮水囊猛灌了好几大口。李子见他面色恢复了些许,又道:“老先生您别怪我师父,您是有大学问的人,大人有大量。”

    李子不劝还好,一劝老者险些怄出一口血来。

    此时,李长安走近,微笑道:“尚有一半的路程,我这儿有些烘烤的牛肉,滋味甚好,您要不要吃些,一会儿好赶路。”

    老者哈哈一笑,抬头看着她,缓缓道:“李长安啊李长安,论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前辈,当年那篇《策国十论十疏》,如今你可读懂了?”

    李长安轻声嗤笑,走到老者身边坐下,叹息道:“我读懂了有何用,皇帝不懂,就算天下人都懂,也毫无意义可言。”

    老者不知望向何方,默然无言。

    过了半晌,李长安问道:“江神子前辈,这回您又要去哪里献策?”

    老者双目忽然晴明透底,嗓音宛如悠远的暮鼓晨钟,“北方王庭。”

    李长安又问道:“那位与你对弈的人,可曾见过?”

    历经百年岁月沧桑的老者轻声笑道:“执棋落子,何需知人?不过是用尽一生去下一盘棋,收官之时自见分晓。”

    李长安笑了笑,道:“那入了关,您可得走慢些。”

    老者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目望向远方。

    日头已呈逐渐西落之势,临行前老者向李子讨要牛皮水囊,李子斟酌了半晌,最终没答应,转而赠了一大半牛肉给他。李长安笑骂她小小年纪就败家,那老头儿早就盯着上了包袱里的牛肉,故意讨要水囊抛砖引玉。

    小丫头懊恼万分,朝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追出去几步,最后气不过大骂了一声,“老骗子!”

    李长安赏了她一个板栗,气笑了,“技不如人,还有脸骂人,你信不信若不是那大半牛肉,这一包袱的干粮都要给那老头儿诓去了。”

    随即李长安又补了句,“但也没说错,这人就是个老骗子。”

    小丫头揉着额头,委屈道:“这人什么来头,师父您也打不过?”

    李长安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把傻丫头引上歪路,就见不远处有一骑狂奔而来。除却那人脸上的惊慌,初看并无异样,直到那一骑逐渐靠近,背上的那支利箭显露出来,伴随着那人凄厉的呼喊声。

    “将军!黑马栏子!咱们碰上了黑马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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