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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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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章有人自在有人哭

    地下躺着的儒生,脸凹进去了一半,从破碎的痕迹上依稀可看出那砸烂他脑袋的一拳究竟有多霸道。年轻儒生两年前来到这里时,许是不曾想过,自己的死相会这般难看。

    林整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进了酒馆。他每走一步,周遭的人群就退后一步。斗狠归斗狠,没人不惜命。

    将那碗酒倒进儒生凹进的脸里,林整看向李长安,啐了一口血花子,问道:“阁下是哪头儿的?”

    李长安笑眯眯道:“哪头儿都不是。”

    她瞥了一眼地下的尸首,“我在隔壁桌喝酒,凑巧听见了此人的龌龊行径,还盘算着事后与那小情人远走高飞。我平生最恨这等无耻之徒,一时兴起便路见不平,将军若是不满意,大不了我杀光你们就是了。”

    太极阁一众人等,轰然大笑。

    玉龙瑶,许善心,林整这三人可笑不出来。

    中原江湖好似一座百花齐放的后花园,土地肥沃,骨朵鲜艳。随意跳出来一个年轻后生就敢仗着身后的庞大宗门与李长安对阵叫嚣,女魔头有何可惧?自古邪不胜正,我辈身先士卒,日后必定扬名立万!

    可流沙城是个什么地界儿?

    无法无天,群魔乱舞。李长安到了这里,就好比那鸟儿飞天,鱼儿得水,恶鬼归地狱。她说要杀光,兴许一个不高兴,就真的屠了整座城。

    在场的所有人,干的皆是刀尖舔血的勾当。比起中原那些后花园里的花骨朵要敏锐的多,且不论这个自称李长安的女子是否信口开河,只那袭青衫立在那里,即便身无长物,也比先前挥舞着大戟的林整来的骇人心魄。

    笑声似塞外的北风,呼啸而过,便消散无痕。

    最后,不知谁干笑了两声,整条街道重归死寂。

    在场唯独两个女子中的其一,率先打破了僵局,玉龙瑶轻叹一声道:“木已成舟,小女子先行一步,告辞。”

    许善心伸了伸手,欲要阻拦,似又觉着不妥,只得跟着侧过身,不甘心的低声道:“这与咱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玉龙瑶停下脚步,侧头漠然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然如何?凭你我之力,许阁主可有十足的把握胜过此人?”

    许善心面色阴沉,无言以对。

    玉龙瑶一走,花栏坞的打手便毫不迟疑的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只权衡了片刻,太极阁阁主便也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望了站在血泊中的二人一眼。宛如一场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场,莫名其妙的结束。

    林整如梦初醒般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各家大小商铺早已门扉紧闭,街道两头侥幸活下来的弟兄互相搀扶着朝他走来。

    一角青衫从他余光中飘过,林整再回头看去时,已不见李长安的身影。仿佛浑身的气力在这一瞬用尽,林整跌坐在地,双目无神。那把弯弓大戟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的颤鸣,仿佛塞北寒冬里最后的咆哮。

    风铃宅院,暖阁内。

    透过琉璃茶盏,李长安瞧见里头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沙茶粒,微微皱了皱眉头。

    端坐在对面的玉龙瑶瞥见了她这个不着痕迹的小动作,柔声笑道:“初来此地时,我也喝不惯这儿的茶水,总觉着透着一股泥沙味,但喝的时日长了,便慢慢尝出几分滋味来。如今再喝其他的茶,哪怕是武当山的露峰,也不过如此。”

    李长安缩回手,拢在袖中,漫不经心道:“那依你之见,林整之后会如何?”

    玉龙瑶沉吟片刻,缓缓道:“昔日林整嚣张跋扈,可结交的不可结交的统统一视同仁,可谓四处树敌,如今瓦岗军残余不足五十人,即便置之不理,亦再难重振旗鼓。”女子微微一笑,“下场,终归逃不过一死罢了。”

    李长安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玉龙瑶拨拉了一下茶盖,想起几个时辰前,老鸨儿领来的那个抱剑的小丫头。

    小丫头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长裙,洗的发白,看不出本来样貌。裙角边儿不知缝缝补补了多少回,乍一眼瞧过去,与城墙根下的小叫花子无异,只是脸庞干净。她怀中紧抱着的那柄古剑,玉龙瑶一眼便认了出来,虽不曾见过,但她儿时听过与这柄不公剑有关的所有故事。

    小丫头是来替李长安传话的,只道了“今夜围杀林整”六个字,旁的一问三不知。先前李长安曾说,人要带走,事儿也得摆平。玉龙瑶思来想去,揣测李长安大抵是为了这小丫头日后能无牵无挂,与流沙城这个鬼地方彻底决裂。可李长安若是出手,与昭告天下有何异,仅为了一个尚未断定是否是剑胎的小丫头,值当吗?

    就在玉龙瑶满腹疑惑的送走小丫头之后,太极阁的人便来了。

    玉龙瑶始终想不明白,以许善心那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斟酌了半晌,她试探问道:“阁下究竟是如何说服许善心的?”

    听闻此言,李长安回过了神,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据姓许的自个儿说,昨个夜里菩萨显灵,亲临寒舍,为他指点迷津,可保日后香火延续。”

    玉龙瑶思量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接着追问道:“那菩萨与你双修……”

    忽然,她止住了话头,歉意道:“是小女子唐突了,不该过问此事。”

    李长安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端起琉璃茶盏,饮了一口,道:“之后的事你就莫操心了,护好你的花栏坞便可。”

    言罢,李长安起身就走,玉龙瑶下意识跟了上去。

    走出门,李长安忽然回身,玉龙瑶跟着脚下一顿。

    见李长安笑而不语,她轻柔笑道:“我送阁下出宅子。”

    李长安一动不动,伸手探向女子的衣襟,在女子的脖颈间摸索了片刻,扯出一条线丝粗细的银链子。链子下坠着一块指节大小的红木,四方形,上头刻着一个“子”字。

    在这十几年间,觊觎她美色与地位的男子前仆后继,可从未有人敢动她分毫,哪怕是多看两眼,也只敢隔着老远。但此时她未曾阻拦,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丹凤眸子,胸口如烈火般沸腾。

    丹凤眸子渐渐弯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李长安笑了,轻声喃喃:“我说呢,这世上怎还会有人待我好,原来你在这儿藏着呢。”

    将银链子不算温柔的塞回女子衣襟下,李长安转身迈步,洒然道:“不必送了。”

    青衫隐入廊道的拐时角,玉龙瑶已是泣不成声。

    街头的厮杀声已销匿许久,李子曲着腿缩在角落里,发狠似得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道人影映在了门框上,李子想也没想,慌乱爬起身,拖着古剑就朝门口劈了过去。

    所幸她力道不足,劲头也不准,尚在鞘中的古剑劈在了推开的门框上,外头站着一脸惊惧的屈斐斐。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阵,李子一面费力的将古剑从门框里□□,一面讪笑道:“原来是你啊,实在对不住,我以为是那帮兵匪。”

    屈斐斐喘均了口气,拉着脸走近门内,余光瞥了一眼门框上的大洞,反手合拢了门,道:“往后你都不必再为此担忧了。”

    李子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道:“林整死了?”

    屈斐斐神色复杂,踌躇了片刻,低声道:“没死,但瓦岗军不复存在了。”

    十五岁的少女一时间显然没懂那四个字的含意,燕子山穷出了名,山寨里就更穷,识大字的先生一个没有。良久,李子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二人呆立了半晌,各怀心思,最后屈斐斐轻声道了一句,“你自在了。”

    转身拉开门,屈斐斐走了出去,尚未跨出那一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李子的目光。那双眼眸在漆黑的阴暗里,熠熠生辉。

    欲言又止的屈斐斐终归没能张口,她一路埋头快步走到台阶处,不料险些扑进了迎面上楼的人怀里。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女子的馨香,屈斐斐记忆犹新,不必看也知晓是谁。

    “你是来通风报信的?”

    屈斐斐不懂,从一个年轻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言语,怎就能如世家子一般玩世不恭?可她更不懂,李长安为何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看来,不论是林整还是瓦岗军皆是她一辈子遥不可及的,那些人虽过着生死难料的日子,但快意自在,不就是一伸脖子一刀子的事嘛,只要豁得出去,她屈斐斐也未尝不可!

    但仅一夜之间,仅因这个青衫女子的出现,曾经坚如磐石的瓦岗军便不复存在了。

    她终于知晓,李子宁死也不撒手的缘由了。

    屈斐斐也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她不曾犹豫,一把抓住了李长安的衣襟,似命令又似祈求的道:“你可否也收我为徒?”

    李长安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扯下了她的手,冷笑道:“你看我,像一个心善之人吗?”

    屈斐斐愣在当场,李长安挥袖而去。

    过了好半晌,屈斐斐回过神,提起裙摆一路飞奔回那间唯独属于她的小屋,她扑进被褥里,埋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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