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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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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她名禾此央

    春秋末年,有“身色双甲”之称的女子是东越的皇后,李长安在东定时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位风华绝代的皇后姿容绝世,不喜女装长裙,一身红袖短衫英姿飒爽,有着江湖儿女的豪迈不群。

    在流沙城亲眼见识过李长安一剑破千骑的仙人风姿后,硬是要拉着李长安结拜金莲。若不是那个腰间配金错刀的亲卫极力阻拦,李长安当年便要被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此时,见着李长安后呆立在门外的女子,与那位皇后身姿容貌皆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原本的水袖长裙换做了一身粗布短衫,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朴实。

    见这情形,洛阳黛眉微蹙,小声询问道:“认识?”

    李长安苦笑一声,走到门前,对仍站在门外,惹来不少目光的女子道:“先进来吧,秦小姐。”

    月光难掩星辰之辉,说的便是这样的女子。即便穿着朴素,仍是掩盖不住女子的傲人身段,该大的地方大,该圆润的地方圆润,没点儿眼界的普通男子看一眼便要口干舌燥。

    闻言,女子走进门,李长安使了些手劲将门关上,砰的一声,吓了女子一惊。

    李长安一面将人请进屋,一面解释道:“寡妇门前多是非,若因我惹得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那就太对不住王大夫了,不过这话也就跟你说说,可不能叫王大夫知晓。”

    女子掩嘴娇笑,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王婶子若是在意这些,早被烦死了。”

    洛阳跟进屋时,女子转头看着她,眸子里显是惊艳,对李长安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

    李长安在屋内寻了个遍也没瞧见茶具,想想那早出晚归辛勤打理铺子的女大夫怕是没这清闲功夫请人来家中做客,便只得作罢。请了女子先入座后,她指了指洛阳道:“这位你虽未见过,但应听闻过,小天庭山的大弟子,颛孙洛阳。”

    洛阳神色平静的朝女子颔首示意,女子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道:“白衣洛阳,百年茂林,独出其一。岂止是有所耳闻,前些年便已如雷贯耳。”

    李长安裂嘴一笑,“你们祁连山庄的消息倒是灵通。”

    女子佯装嗔怒的瞧了她一眼,李长安指着女子,对洛阳道:“祁连山庄大小姐秦唐莞,你一路过来应听说过黑水郡郡守府的婚事,助她脱离苦海的人便是区区不才。”

    洛阳冷眼瞧着一脸得意的李长安,泼冷水道:“难怪祁连山庄悬赏你的项上人头黄金万两。”

    仇家满天下的李长安丝毫不在意的道:“区区万两黄金,与秦小姐的一生比较起来,不值一提。”

    听李长安又把丑话当恭维,洛阳只得轻叹扶额。见此情形,秦唐莞面露歉意道:“说起来,自那日辞别之后,还不曾当面好好谢过李姑娘。”

    记起秦二小姐在她这欠下的账,李长安摆了摆手,笑道:“谢就不必了,话说回来,秦归羡可知晓你在此处?”

    提及秦二小姐,秦唐莞的眼眸瞬时黯然了下去,低首摆头道:“来此之后,至今未曾与她写过书信,陈郎说……会暴露行踪。”

    陈知节。

    那个范西平口中已前往长安城平步青云的清面书生,李长安沉默了半晌,就听秦唐莞又道:“李姑娘莫怨他,是我见不得他只在这小镇中做个私塾先生,男儿理当志在宏图,若他这辈子了次残生,即便是心甘情愿为了我,我也……难以安心。”

    李长安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他是否曾与你说,此次去长安城谋个一官半职,若能进了黄庭门,便不再忌惮祁连山庄,也无需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秦唐莞微微讶异,点头道:“是这么说的。”

    李长安低眉浅笑,半晌没有言语。

    千百年来多少士子走上那条康庄大道,而后一去不归。身为祁连山庄的大小姐,秦唐莞定是知晓的,可女子痴情起来,便会不顾一切。哪怕知道那座长安城是天下男子都禁不住的诱惑,仍是甘愿舍身一搏。

    良久,李长安收敛起心思,起身道:“我去生火,二位可要在一旁看着?免得王大夫总挂记我要烧了她的屋子。”

    洛阳紧跟着起身,走在她前头,瞥了一眼她的左手,低声道:“我来。”

    厨灶略显狭小,秦唐莞便自荐去捧柴火,蹲在土灶台前扒拉完余灰的李长安抬头时便瞧见秦唐莞姿势熟稔的捧着一大摞柴火站在门口。她弯腰放下柴火时,胸前不经意间露出风采迷人一条小沟渠,被正对面的李长安瞧了个清楚。

    李长安尚未来得及私下里感叹一声,腚上就被轻轻踹了一脚。她转头望去就见身后站着的洛阳,面色阴沉。李长安扯了扯嘴角,赶忙转过头去,不敢再多往秦唐莞身上瞧半眼。

    未曾察觉的秦唐莞拍了拍手,道:“对了,王大夫不知我真名,一会儿莫要说漏了嘴。”

    李长安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忙转回来,问道:“改了什么名儿?”

    “禾此央。”

    秦唐莞捋了捋耳边垂落下的青丝,嗓音温柔道:“秦下禾,此情未央的此央。”

    李长安轻声念叨了一遍,手中猛然一顿,此央,此央,谐音不就是次与羊?这二者合起来,便是……

    李长安不由得加快了手中动作,期间偷偷瞥了秦唐莞一眼,轻声道:“禾此央,好名字。”

    秦唐莞笑意嫣然,洛阳看着她有些愣神,不知这女子为何笑的如此甘甜,好似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火升起来时,女大夫拎着一竹篮的菜满载而归,秦唐莞自然而然的上前去搭把手。灶台边的洛阳识趣的退了出来,走到正在水缸边洗手的李长安身边,环胸抱剑看着厨房里忙活的两人,神情安然。

    趁着夜色悄临,王大夫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长安甩了甩手,往热火朝天的厨房里望了一眼,笑道:“女子便是这样,不论出身高庭门第也好,寒门陋舍也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瞧,被人悉心伺候了二十来年的千金大小姐,不也一样能下厨干活儿,弹琴奏曲的手再好看,小曲儿再好听,那也只是取悦了旁人,自己高不高兴自己说了算。”

    洛阳瞥了一眼李长安指节骨骼分明修长的双手,勾了勾嘴角,道:“等你伤好了,我倒是想尝尝你这双天下第一剑仙的手做出来的饭菜是什么滋味。”

    李长安挑眉一笑,“你若敢吃,我便给你做。”

    白衣仙子的笑容渐失,问道:“你会做?”

    李长安理直气壮的道:“自然不会,可不是你说想尝尝看?”

    洛阳朝厨房内努了努下巴,促狭道:“迟早不如趁早,借此良机,好好与王大夫学一手,免得日后你不认账。”

    李长安直了直腰板,笑道:“我李长安挺着腰杆子说的话,何时抵赖过?”

    洛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里皆是轻蔑。虽未出声,却似是在说,你李长安说的话就没半句真过。

    二人闲聊间,厨房内已飘出了阵阵香味,见秦唐莞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李长安便迎了上去,顺其自然的接过,转头对仍立在原地的洛阳道:“别傻愣着了,去摆碗筷吧,这屋里也没伺候人的婢女。”

    初来凡间的白衣女子微微一愣,正欲往厨房去,就被秦唐莞拦下道:“来者是客,我好歹也算半个主家人,怎能好叫你动手,我去吧。你二人也别在外头站着,去屋里等着,一会儿菜就好了。对了,方才王婶子说李姑娘有伤在身,这酒水便不备了。”

    听闻此言,李长安暗自叹了口气,未曾察觉到洛阳悄悄扬起的嘴角。

    李长安虽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但闲来无事时最喜喝上两口,打叶竹是最好。因接连负伤,莫说喝酒,就连酒香都不曾闻过。

    这清平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所幸王大夫的手艺不错,稍稍弥补了一些李长安心底的缺憾。一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倒是二人近些时日已来吃的最为舒心的一次。

    饭后,秦唐莞去隔壁拿了些茶叶来,泡上了一壶。虽无趁手的茶具,茶叶也比不得祁连山庄里的贡品好茶,但秦唐莞煮茶时仍是一丝不苟,不多会儿,茶香便挥退了屋内残留的饭菜香,取而代之。

    买菜时,王大夫还担忧菜买得多了,怕是得剩下不少。可毕竟常年冷清的小屋来了客人,总不能将就对付三四个菜便了事。没成想,看着身形清癯的李长安,竟胃口奇大,与小镇上打铁的年轻壮汉相差不离。

    不是说,山上的神仙皆以雨露为食,不沾染五谷俗物吗?随即王大夫便记起李长安先前曾说过,她二人是住在山脚下的。又念及李长安有伤在身,也是该多吃些补补。跟着王大夫又暗自叹息,早知如此,方才便该杀只鸡。

    见王大夫蓦然一脸愁容,洛阳先是瞧了瞧一桌子干干净净的空盘空碗,又看了看李长安,心思摇摆不定。

    李长安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而后抹了一把嘴,见洛阳仍是盯着她目不转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拿眼神询问,女侠何意?

    正在洛阳女侠不知如何开口时,就听秦唐莞笑道:“与李姑娘一同吃饭,连我都想多吃半碗饭。”

    方才盛饭时李长安便瞧见秦唐莞只给自己盛了半碗,她也无甚在意,多数家境好的女子为了保养身形本就吃的少,习武的女子则不尽然,能吃多少便吃多少。

    李长安看着她,斟酌了半晌,才道:“秦小姐莫不是,时常食不知味?”

    王大夫忽然叹了口气,“夫君走的头几年我亦是如此,成日里魂不守舍。”说着她拉过秦唐莞的手拍了拍,“你若有何难处莫要闷在自个儿心里,与婶子说说,兴许婶子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有个说话的人。”

    秦唐莞鼻头一酸,低下了头。

    收拾碗筷时,王大夫说什么也不让李长安二人脏了手,尤其是洛阳。于是秦唐莞便借此邀了二人去隔壁的家中坐坐,李长安看着又忙活起来脸上却笑意不减的王大夫也不再多言,拉了洛阳去秦唐莞的小院。

    年轻姑娘自然比疲于生计的女大夫会过日子,院里不仅种了一小块花花草草,还用高木架子植了一片绿藤,坐在藤下赏花赏月倒也别有一番风花雪月的意味。

    秦唐莞家中仅有三间小屋,却硬是在最大的那间隔出了个书房来,李长安站在满目琳琅的书柜前,啧啧道:“这《千金述》的残本若是拿到坊间去换银子,至少得值个十几两黄金。”

    她转头看向秦唐莞,“我看这里不少值钱的残页拓本,陈知节就算嗜书如命,也不为你想想?”

    天然柔媚的秦唐莞轻咬下唇,“他当初要卖,我没同意。”

    李长安不解,“为何?”

    秦唐莞拿起桌上一本《赋甲子亭集》,指尖掠过书面,似在抚摸心上人的脸庞,她缓缓道:“在庄子里时,父亲不许我私自出庄,只能待在那栋小楼里读书,羡儿每次远行归来便会给我带一两本孤本残页,从黑水郡出来时,我什么也没带,只带走了这些书。”她抬头看向李长安,笑容凄美,“女子的嫁妆,怎可贱卖?”

    临走时,李长安向秦唐莞借了纸笔墨。

    坐在方才吃饭的桌前,李长安铺好纸张,洛阳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砚台,问道:“给谁写信?”

    李长安抬眼一笑,“自然是秦二小姐。”

    洛阳低头研磨。

    “咱们银子也快花完了,总得找个人接济一下,不然还走不到武当山就要饿死途中。”

    洛阳抬头瞪眼,不悦道:“你可知此举乃是趁人之危?”

    李长安坏笑道:“此言差矣,我这是投桃报李,而且秦二小姐本就与我有约定在先,此事日后再与你细说。不过眼下有件事儿我倒是想弄明白。”

    “何事?”

    李长安提笔蘸墨,轻叹了一声道:“禾此央,次与羊,二者合起来便是个羡字。这秦大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洛阳看着李长安下笔如飞,渐渐出了神,只在心中将方才的话默念了一遍。

    禾此央,秦归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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