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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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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她的喜糖

    每年来黑水郡观潮者多达上万人,前一任郡守是个两袖清风在民间威望颇高的好官。为便民利,筹集当地商贾富豪铺就了一条十几里直达巨灵江的官道。这位郡守大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而后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下这条官道便定名为十六里路。

    相较其他前往观潮的豪饰马车,这驾停在路边的朴素马车便尤为的不起眼,所幸官道足够宽敞,可同时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不起眼的马车即使在路边停驻了一个时辰,亦不曾有人问津。

    一炷香前,在不远处树荫底下打盹的中年马夫恍惚间似瞧见一个身影窜入了马车内,但过了许久也不见马车内有何动静,他便又安心的睡去。待他睡意正酣时,忽然听见一阵嘶鸣声,他睁眼望去,就见一袭青衫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立在马车前。他定睛一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滴个乖乖,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出嫁的大小姐!

    中年马夫手脚并用的爬起身,一路小跑过去。那青衫身形修长乍一眼瞧不出男女,二小姐却自然的将那人请入了马车内,并对他嘱咐道:“去城郊的那处宅子。”

    中年马夫是个相貌平平,也不会拳脚的庄家汉子。幽州本地人氏,几个月前招工入了秦家做短工。平日里除了在府邸做些杂工,因驾车的手艺好,时常给二小姐当马夫。也是入了府许久后,中年马夫才知晓祁连山庄的名头,不由得对二小姐更恭敬有加。西城郊外的那处私宅,是二小姐在一个月前购置,当时还是他驾车一同前往。寻常时候中年马夫从不猜忌主人家的心思,只管专心手里的活计。但并非他就生性愚钝,今日来此前,二小姐额外打赏了他好些银两,足够家中素来精打细算的婆娘花销一整年。起先中年马夫以为自己是行了大运,还打算回家之后让抠搜的婆娘整点牛肉下酒,好好喝上一盅。可瞧见大小姐之后,他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车内是一片沉寂。

    秦唐莞刚上车见着了秦归羡,欲要询问,才张嘴,就被后来的李长安一把捂住了嘴。秦归羡拉住她的手,轻轻点头以示安抚。

    马车有些颠簸,走了半个时辰,李长安掀开帘子一角朝外张望了一眼,问道:“这位大哥,离着还有多远?”

    中年马夫头也不回的道:“快了,还有几里路。”

    李长安放下帘子,手往秦归羡面前一摊。秦归羡不明所以,看着李长安不为所动。

    李长安无可奈何,只得低声道:“拿银子。”

    “作甚?”

    李长安缄默不答,秦归羡犹犹豫豫的从腰间摘下荷包,正欲掏银子,没成想被李长安一把全夺了过去。秦归羡怒目而视,伸手就要过来抢。李长安手一扬,她便落了个空。

    马车就在此时放缓了速度,片刻后,只听中年马夫吁了一声,“小姐,咱们到了。”

    秦归羡狠狠刮了李长安一眼,拉着秦唐莞率先下了马车。陆沉之紧随其后,意味深长的瞥了李长安一眼。平日里这人虽行径乖张,善恶不分,只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但从不做多余的事,因为她懒。

    李长安最后一个下马车,不等秦归羡吩咐,她便将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丢给了中年马夫,淡笑道:“这银子足够你在别处安置,莫回秦府,回家带上亲人连夜出城吧。”

    中年马夫双手捧着沉甸甸的银子,看着李长安,目瞪口呆。

    李长安不给他回神的机会,转身变戏法似得又掏出几锭银子,对陆沉之道:“陆丫头,你回一趟城,能买三四匹马是最好,银子若不够至少也得要两匹。务必赶在天黑前回来。”

    先前在马车里陆沉之尚未瞧出什么,此刻日头正艳下,李长安的面色略显苍白。陆沉之没有多问,接过银子转身离去。

    李长安朝仍在杵在原地发愣的中年马夫微微一笑,“你还不走?等着回家收尸?”

    中年马夫醍醐灌顶,手脚一软险些就跌坐了下去,他爬了几次马车才爬上了座驾,不敢多看李长安等人一眼,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李长安摇头失笑,转头望了一眼竹林盈翠的宅院。秦归羡已拉着秦唐莞往里走,李长安刻意放缓了步伐,默然跟在后头。

    宅院僻静深幽,姐妹二人寻了一处凉亭,对坐诉长短。李长安识趣的寻了一间相隔不远的书房,闭目调息。巨灵江上那一剑虽远不及仙人的一剑,却也令李长安几乎耗尽了来之不易的气机。若不是她体内尚有未化的龙息,换做常人早已力竭而亡。

    陆丫头说的没错,这比买卖委实有些不划算。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李长安缓缓睁眼,就见秦归羡姐妹二人入了门来,看着美如尤物的秦唐莞,有那么一瞬,李长安又稍稍觉着还算那么一丁点值当。

    秦唐莞身段婀娜,胸前风光尤为旖旎,仅是朝李长安施了个万福,举手投足间便不经意流露出万种风情。

    李长安摆摆手,“大小姐不必谢我,毕竟我也不是乐善好施,日后还有仰仗二位的时候。”

    秦唐莞一时语塞,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秦归羡。

    李长安的目光落在秦归羡脸上,见她一脸踌躇,似有难以启齿之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不是为此事而来,还有何事求我?”

    秦归羡蓦然就脱口道:“什么叫求你!”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道:“说来我听听。”

    秦归羡看了一眼不敢抬头的姐姐,叹息道:“此事在山庄内唯有我知晓,几年前有个名为陈知节的书生曾来山庄拜访,误入了□□院与姐姐有过一面之缘。谁知……”

    李长安瞥了一眼双颊染红的秦唐莞,笑着接话道:“谁知他二人一见钟情,且情投意合?”

    秦归羡眼神瞬时凛冽了几分,冷冷道:“姓陈的虽有几分样貌,但我姐姐又怎会如此肤浅?”

    李长安不以为意道:“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话本不都这么写?”

    秦归羡刮了她一记眼刀,不接话茬,继续道:“几十年前那场动荡天下文林的东越南徒你兴许不知,那时商歌王朝刚稳固不久,意欲趁势收复东越。在世人眼中,东越已离覆灭不远,也不知是哪家世阀牵起的头,为保全家族竟举族迁徙来了商歌,随后先帝下诏,凡为我朝所用者,一律善待。原本早有各个旧国大才入朝为仕的例子,此举更是敞开大门迎接东越士子。陈知节的世族便是那时随大潮而来,只不过与多数人一样保全了族人,却保不住世家的兴衰。”

    李长安笑道:“如此说来,他若是为攀附而来,人选并非一定得是大小姐,二小姐不也一样?”

    秦归羡竟未恼怒,点头道:“没成想,姓陈的竟是个痴情种。不过他确有几分本事,在山庄内无人可与他手谈过百子。这几年他在庄内做客卿逐渐获得了祖父的信任,此次与郡守府联姻亦是他向祖父进言。方才姐姐告诉我,即便今日你不出手,陈知节也会在回府的路上将她劫走。”

    李长安顿时没忍住,骂了声娘。起身就从二人中间走过,径直朝门外去,秦归羡一惊之下,赶忙唤住她,“李长安!”

    “作甚!?”

    二人大眼瞪小眼,看的秦唐莞惊慌失措,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劝谁,更不知该如何劝。

    门外马蹄声,由远至近。

    秦归羡丢下一句“护好我姐姐”,便急匆匆前去。不多会儿,她便折身而返,身后跟着个与李长安身形相差不多的男子。这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书生,想来便是秦归羡口中的书生,陈知节。

    这种男子,一旦痴情起来,女子多数是招架不住的。

    陈知节快步走来,看见秦唐莞时眼中有星华闪烁,但在瞧见一旁的李长安时,他仍秉持风度,先朝李长安作揖道:“在下陈知节,多谢姑娘救了莞儿。”

    李长安心里憋着火,皮笑肉不笑道:“不必,我也是拿人钱财□□。”

    陈知节虽不知李长安为何冷眼相待,但依旧丝毫不曾怠慢,愈发诚恳道:“陈某虽不能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但只力所能及,陈某定竭尽全力。”

    李长安眉头一挑,面色缓和了几分,不愿再多言,摆了摆手。

    与先前的境况相似又不相似,相似的是李长安又留在了书房内,不相似的是一同留下来的还有秦归羡。陈知节与如沐春风的秦唐莞去了凉亭小叙,观二人小别胜新婚的喜色,不到入夜怕是不会罢休。

    秦归羡立在窗边发了一会儿愣,回头时便见李长安侧卧在美人榻上,眉头轻皱。她自幼文武双全,虽不及庄内一品客卿,但也瞧的出,李长安眼下的形势有些糟糕。但她毕竟与李长安相识不过两日,还谈不上有多关心。

    陆沉之踏着西落余晖归来,叩了门不见有人应,便径自入了宅院。寻着人声来到后院时,瞧见秦唐莞与一陌生男子坐在凉亭内相谈甚欢,不禁愣在了原地。所幸李长安及时察觉,将她唤入了书房。

    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陆沉之只问道:“秦小姐接下来作何打算?”

    李长安冷笑道:“她若有打算,还会在这儿等着你买马匹回来?”

    秦归羡冷哼一声,不甘示弱道:“这主意本就是你出的,本小姐花了银子,难道还不该你操这份心?”

    说起银子,李长安更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怒道:“你那银子一大半都给了那马夫,你还有脸说!”

    秦归羡气的胸脯起伏,李长安瞥了一眼,小声嘀咕道:“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如你姐姐,活该姓陈的当初没看上你。”

    陆沉之忽然一脚踹向李长安坐下凳子,秦归羡刚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女流氓,就见人一下消失了,随即桌子地下传来一声哀嚎。

    陈知节与秦唐莞才走到书房门口,便瞧见这么一幕,顿时进退不得。犹豫了片刻后,陈知节目光刻意避开了从桌子下狼狈爬起身的李长安,朝秦归羡作揖道:“有一事,我二人想告知二小姐。”

    “何事?”

    陈知节与秦唐莞对望一眼,面容娇羞的秦唐莞轻声道:“我想与陈郎今夜拜堂成亲。”

    秦归羡缓缓站起身,震惊道:“在此处?”

    秦唐莞嫣然一笑,“不若还能在哪里。”

    没有花轿仪仗,没有红烛贴花,甚至没有亲朋高堂。秦归羡坐在昨日父亲娘亲坐的位置上,看着面前两个对拜的亡命鸳鸯,秦唐莞脸上露出的笑意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那一声“一拜天地”恍如昨日。

    夜里,秦归羡坐在门前台阶上,手里拎着一坛陆沉之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清酒。李长安也不知何时来的,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口,“你姐姐如愿以偿,你怎好似比昨日更不畅快?”

    秦归羡仰头望着夜幕,沉默不语。

    李长安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扯过她的手,掰开她的掌心,将几颗红纸包裹的喜糖放在她手中。

    秦归羡惊叹道:“你哪儿来的?”

    “路边捡的。”

    秦归羡的眸子瞬时黯淡下去,她知晓这喜糖从何而来,是昨日新郎官在府门口洒的。她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愁眉苦脸。

    李长安哑然失笑,“这酒莫不是苦的?”

    秦归羡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你以为这人间最苦是什么?”

    李长安脱口道:“人间最苦是相思。”

    秦归羡轻轻摇头。

    李长安沉吟片刻,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坛,似在问它,“这世间难道还有比求不得更苦的?”

    秦归羡剥开红纸,将一颗喜糖放入嘴里,笑道:“有啊,她的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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