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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仗剑行 >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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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客官慢走

    商歌江湖并非一开始便被世人称之为百年茂林,而是在二十三年前,女帝继位改年号为奉天的那一年。起先是北雍的陆家出了个离仙人只差一步之遥的枪仙,武当山又出了个传闻是吕祖转世的吕玄嚣,天师府的赵老天师紧随其后问道长生,五陀山上的和尚从西域归来悟出了一身无上佛法。自此,商歌江湖后起之秀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当时小天庭山不过二八年华的澹台清平是众多秀林中的佼佼者。见微宫执掌者陶传林将她视为下一任宫主培养无可厚非,而如今山中弟子皆在传言,颛孙洛阳的身份便如同当年的澹台清平一般,即便她与神术失之交臂。

    澹台清平从覆满草台绿植的木屋上收回目光,落在墓碑前白衣女子的身上,轻叹道:“练剑一年便练出了个大龙门,当真是青出于蓝,当年为师可是拍马也不及。不怪陛下对你有所猜忌,上山十来年从不习武,却忽然练起了剑。”

    颛孙洛阳盘腿坐在碑前,垂眸低声道:“是徒儿多虑了,陛下待亲生女儿亦不曾手软,又怎会放心我一个外人。”

    澹台清平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后,道:“前几日夜里,宫中遭袭,裘千人不在宫中,御书房外死了不下百人。”

    洛阳忽然记起那夜茅津小镇外的浩瀚气机,轻声道:“原来如此。”

    澹台清平走上前,手覆在得意弟子的肩头,缓缓道:“那夜为师与那望气士见过一面,他道南疆有灵兽,不日便现世,你且替为师走一趟吧。这一次,走慢些。”

    洛阳站起身,看着养育了她十多年的女子,有些难以启齿。

    澹台清平柔柔一笑,“此事,陛下尚不知晓,你且安心去吧。”

    洛阳微微一怔,神情愧疚,轻轻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澹台清平伸手轻拂过一尘不染的墓碑,喃喃道:“师父,不知徒儿做的可对?”

    春秋时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不论练刀练剑练枪,亦或是剩余的戟斧钩鞭等十五兵器,皆与谱法招式息息相关。自打李长安以剑证得天道,以仙人身姿傲然于武道之巅后,武夫们才恍然大悟,剑原来还可以这么练!但没过多久,武夫们尤其是以剑修为主世代相传的剑道世家中便有人发觉,李长安所言的剑意何其虚无缥缈,哪怕终其一生也难以悟出其中真理,更妄论什么终南捷径!

    随后,先李长安一步,以武力证得天道的余祭谷又有言传出,武道一途一品之下靠毅力,不论你是何种身份,只要经常年积累必定可跃龙门。一品之上靠根骨,鲤鱼跃龙门,一跃可成龙,武道的龙门却只是个门槛,过了下游的风景才有资格看上游的波澜壮阔。而陆地神仙一说,则全凭天资,纵使你根骨奇佳,却天资匮乏又如何能够立于众生之上?

    她澹台清平只不过算是个根骨奇佳,而默默无闻了一生的陶传林,才是这个天资纵横者。即便在号称百年茂林的江湖中,能跻身仙人的又有几人?澹台清平未有仙人的眼光,瞧不出当年在陶传林的授意下,从东越带回来的小女娃有无这份天资。她大抵是希望,能从这个叫颛孙洛阳的小女娃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明明实力与余祭谷并肩,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为何要寂寂无闻一生,又为何要自行兵解只为让李长安出崖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天下许是有一人知晓。

    那个人此刻坐在东越南疆边境山阳城的城头上,身形魁梧如白猿,两鬓垂下的发丝亦白如霜雪。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城下,有个老儒生背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缓缓入了城门。

    春秋之后,比起从步履蹒跚的稚童成长为羽翼丰满天下霸者的商歌王朝,如今的东越甚至不如数十载来与这霸者不断正面交锋下迅速崛起的北契。仿佛老态龙钟的老人,颓败之势见微知著。

    等到余晖只剩最后一点时,老儒生上了城墙头,看到老人仍坐在城头上,感慨之言油然而生,“你老了,东越好似也跟着老了,可还有昔年的一战之力?”

    魁梧如白猿的老人回首望了老儒生一眼,笑道:“若不是几年前你来我这儿煽风点火,兴许还能撑个十年。”见老儒生独自前来,老人又问道:“那小丫头是什么人?”

    老儒生负手缓步渡到老人身侧,眯眼笑道:“有用之人。”

    老人嗤之以鼻,“范西平,一把年纪了还成日做梦,你算计的那些人哪个于你不是有用之人?旁的泛泛之辈又岂能入你的眼?”

    正是从幽州小邻村一路奔逃至此的“棋谋双甲”范西平,不以为意的笑道:“余祭谷,你驻守国门一生,就没有一日梦过天下太平?”

    曾孤身一人杀到长安城三十里外的东越魔头,哈哈一笑,“国君无野心,臣子尽衷心。国君死社稷,臣子理当守国门!(注1)东越君主虽无商歌先帝的枭雄气魄,但我余祭谷,仍愿做那北雍的李遂远。”

    老儒生但笑不语,余晖尽落,夜幕悄然挂起。

    二人一起走下城头时,老儒生忽然道:“我要在你这儿叨扰些时日,那小丫头就当谢礼,给你做徒弟如何?”

    魁梧老人脚下一顿,看着前面老儒生笔挺的背影,脚心发痒,就想一脚把这个老神棍给踹下阶梯去。他忍了又忍,未答应也不曾回绝。

    谁知,那老儒生又厚颜无耻的絮叨,“不如你再借我些银两开个酒肆茶楼,好歹能糊口。”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曾能一人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的范首甲不例外,一甲子前天下唯一一个女子剑仙的李长安也不例外。能从白将军的冲枪之下逃命,李长安逃的有些力不从心。得了龙息泉眼是美事,可不能化为己用就连锦上添花也算不得。如今就好比一个从塞北戈壁中走出来的人,万般饥渴之下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口井水,但井底百丈深,井口又容不下她进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井底的甘泉欲哭无泪。

    可眼下还有更令她痛苦不堪的事,与白起一战她已力竭,再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去打野味果腹。眼前这条飘香四溢的小街道,好比六银山的那条恶蛟,打不过又逃不开。李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步伐轻浮的往不远处一人声鼎沸的酒楼走去。

    酒楼名为来客,楼内厅堂满座。一眼望去,众多食客中无粗布麻衣者,说明这家酒楼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水小镇小有名气。见状,李长安放宽了心,大步踏入楼内,宰的就是这种膘肥体壮的羊!

    店内小二正忙的晕头转向,瞅见这么一位年纪轻轻便气态不凡的贵客怎敢怠慢。只是这位贵客也不听小二天花乱坠的报菜名,大袖一挥,就说全上。小二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肥头大耳,却有一双精明眸子的掌柜,得了掌柜的眼神示意后,扯起嗓门朝后厨喊道:“菜谱全来一份!”

    李长安坐在靠内的角落,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投了过来,可李长安是什么人,只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水。众人悻悻然的收回目光,鸦雀无声的酒楼又恢复了喧嚣。只不过当小二一遍一遍端着菜,报着菜名送到李长安那桌,直至最后一道菜时,酒楼里的食客们仍是禁不住投去打探的目光。

    “这是人是鬼?别不是饿死鬼投胎吧?”

    “兴许是城头破庙里的乞丐,不知在何处发了死人财,要不就是偷了哪家富商的钱财。”

    “模样倒是长的俊俏,说不准是临州来的哪家公子。”

    “荆州的公子哥眼高于顶,扬州的世家子哪儿瞧的上咱们这穷山恶水?你们这些姑娘就会以貌取人,旁的不说,你们近日可曾听闻小重山有寇匪出没?指不定这人就是从山上劫了财,又下山来劫色的!”

    “我呸你个瘦马猴!本姑娘宁愿被这公子寇匪劫上山做压寨夫人,也不会让爹同意你家的提亲!”

    李长安听着身旁的窃窃私语,险些一口酒呛了喉咙。她侧目望去,那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拿眼狠狠瞪着一个身形消瘦,颧骨突出的男子。另一侧,颇有些世家子弟气态的男子放下酒杯,潇洒的一打折扇,笑道:“小重山的寇匪可算不得什么,近日来,豫州茅津的那庄血案才叫惊天动地。”

    被女子唤作瘦马猴的男子嗤之以鼻,“茅津离此几百里,又是世人口中的不毛之地,那女魔头来此作甚?”

    世家子看了一眼清秀女子,故作高深道:“许是为了龙息泉眼而来?”

    果不其然,女子捂嘴低声惊呼,一脸崇拜又震惊的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世家子瞥了一眼对面的瘦马猴,得意洋洋道:“这算得什么稀奇事?各大宗门之间早有流传。何况龙息泉眼之内必有卧龙的传闻早已人尽皆知,你想啊,武当山许无生在六银山斩龙,这龙从何处而来?”

    世家子朝瘦马猴轻佻眉峰,瘦马猴不搭理他,低头喝酒。世家子不以为意,继续道:“曾听师父说,跻身仙人境之后不但可窥探天机,还可与龙穴相互呼应,女魔头李长安虽境界大跌,但想必早已知晓龙息泉眼的所在,故而在六银山引出了卧龙。我还听闻,小重山不但有寇匪出没,杀光那些寇匪的极有可能便是李长安。”

    女子身形娇小,却有股子男儿血性,当下一锤桌面,愤恨道:“寇匪虽可恶,却也有道义可言,这女魔头,当真残忍至极。”

    李长安吃的慢条斯理,却在这三个男女的谈话间,风卷云残的吃光了满桌的酒菜。她悠然站起身,缓步走到那桌空位上坐下。三人皆是目瞪口呆,女子此时才看清,这身形修长气态不凡的青衫人是个女子。

    显然,在世家子的眼中,李长安的样貌胜出身旁女子太多,他最先回过神摆足了谦谦君子的风度,朝李长安拱手道:“不知姑娘有何贵干?若是……”

    李长安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勾住女子的下巴,笑道:“小姑娘皮囊倒是生的不俗,可惜眼睛有点瞎。”

    女子双颊登时一片通红,平日也算伶牙俐齿的她竟不知还嘴。

    李长安收回手时,顺手拿了她的酒杯,柔声道:“借姑娘酒一用。”

    女子木讷道:“无妨。”

    她若知晓李长安要用这杯酒来做什么,兴许就不会再觉得这女子笑起来时,那双丹凤眸子有多令她心悸了。

    李长安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滴酒在指尖,悠然道:“公子方才所言有误,在下做为当事人实在难忍,特来指正。其一,龙息泉眼之内并非定有卧龙,且六银山那只蛟龙乃是一只恶蛟,于天下有大害。其二,小重山确有寇匪,但人不是我杀的。其三,年少轻狂喜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出风头,属人之常情,可你借诋毁我的名声来显摆便是大错。原本我打算放你一马,但方才你在看见我时竟心猿意马,更是错该当死。人不风流枉少年,可你也得有风流的资本不是?”

    三人已是神色大骇,那世家子更是面无血色,在他欲有动作之前,李长安已扣指轻弹,那颗晶莹剔透的酒珠子看不清是如何没入世家子胸口的,只见世家子张大了嘴,尚未发出声响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李长安那根弹出酒珠子的食指缓缓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她看了一眼瘦马猴□□的一滩黄色水渍,对面如纸色的女子笑道:“对不住,我收回方才的话,姑娘可能不是有点瞎,而是真瞎。”

    女子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她若是不瞎怎会没看出这个好皮囊下藏着个女魔头?

    李长安站起身,招来小二,理所当然的道:“这位喝多了公子方才说,要替我付饭钱。”

    小二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看似不省人事的世家子,欢天喜地的将这位贵客送出了酒楼。

    “客官您慢走!”

    注1:

    大家熟知的“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其实不是一句话,也并非是明朝原句。

    出自《礼记·曲礼》“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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