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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们出门前都会喝几勺水，垫垫肚皮才走去田里。
等把这块地除了草又松了地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汗水在农人们黝黑的脸上，脖子上流动。
有人直起腰，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间了。
扯着嗓子对着隔壁田里的老王说一句：“到点了，你不回家吃饭啊。”
老王腰都没直起来，弯着腰继续拔着草，闷声回了一句：
“不吃嘞，俺不饿。你回去吃吧。”
那人听了回复，撇了撇嘴，对老王的话一点都没信。
都是同一个时间出来耕田的，今早上就看到老王咕噜了一桶水，也是啥都没吃。
做了大半天地里的话，怎么可能不饿？
他现在的肚皮都饿得凹进去了，老王肯定也是这样。
不回家吃饭，不过是因为没东西吃罢了。
去年是个旱年，地里头干旱，清水河村的情况还算好的了，旁边有一条小河流，没下雨还能挑水浇庄稼，不然庄稼早就被晒死了。
还能收获了寥寥无几的小麦，也算是被老天爷眷顾，不过还要上交一大半田税，人丁税等等。
交完之后，情况好一些的，还能吃到现在，情况不好的，只能到处跟村里人，跟娘家借粮。
不过一般也借不了多少粮食，别人的村子里也一样干旱。
像老王家情况属于不好的那种，他们家的地都是下等的地，种出来的庄稼状态不好，收获也少，碰上个旱年，简直能要了命。
老王他家早些年有五个娃，在去年死得还剩下两个了。
剩下那两个，也是骨瘦如柴，七八岁的年纪，跟四五岁一样的大。
那个人对于老王的家里唏嘘完了之后，拿着工具和家里人一起走回家里。
这年头谁不可怜哟，他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城里的贵人以为村里住在山边，春天那些东西长出来了，肯定不缺吃喝。
却不知道，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人饿起来，树皮都能扒着吃，清水村附近的山，在去年的时候，早就被吃光了。
现在整个山，靠外边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连个野菜都找不到。
只希望今年风调雨顺，别再是个旱年，不然他都没办法想象，村子里还要死多少人。
回到家中，几口就喝完老母亲煮的野菜粥。
感受了一下，肚子里全是水的晃荡声。
旁边是小儿子小声地喊着饿。
那个人放下了木碗，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壳，沉稳地说道：“今年好好种地，秋天就能吃饱饭了。”
小儿子舔了舔唇，眼睛都是亮亮的水光，神情对于爹爹说的秋天无比向往。
“爹，啥时候可以到秋天？”
“等过了春天夏天，就是秋天了。”
那个人的妻子笑着说。
小儿子数了数，数不出来还要多久，总感觉要很久很久。
摸了摸饿得打鼓的肚皮，叹了口气。
大儿子看了，没有出声，回到房间的木板上，闭上眼睛休息去了。
等一下还要去田里干活，得好好休息。
这时的田里，还有好几户人家，跟老王家里差不多，都在埋头干活，想快一点种上庄稼。
高高升起的太阳，似乎不满地上的人类为何不害怕它的温度，还敢在地里滞留，所以太阳光越来越强烈，想要榨干人类身上所有的水分一样。
老王喝了几口竹筒里的水，本是想散散热气，没曾想到竹筒早已经被太阳晒得十分热，连带里面的水都是滚烫的。
几口喝下来，解了渴，但汗水流得更加快了。
该死的老天爷，春天到了，雨都没下几次。
老王愁着脸看着浇了好几次水，依旧显得十分干旱的土地。
心里已经确认今年也是个旱年。
去年的清水河，从今年过了冬之后，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有好几次跌到了河床的位置。
让清河村的人愁了好久。
老天爷不下雨，清水河的河神也跑了，那他们清水河的地，基本要不行了。
没水怎么种庄稼？
老王想起了，地主老爷和贵人老爷们从去年开始就到处买人。
他也见过村子里的人，活不下去了，为了让孩子能活着，把小孩带去了城里卖给老爷们当仆人。
太小的男孩不值钱，老爷们嫌弃不能干活，只收青壮年和小女孩，十几岁的女孩。
每个年纪都有不同的价格。
老王记得村子里的那户人家，是把女儿卖掉了，他的女儿虽然瘦得皮包骨，但也能看出是一个清秀胚子，所以卖得价格高一些，和青壮年一个价格。
足足有三百文钱呢。
一百二十文钱可以买到一石米（120斤），三百文钱可以买到两石五斗米了！
节省一点，他们家就能熬过今年的秋收了。
老王想到了家中仅存的两个娃，脑子一片混乱。
不知道卖掉他们，让他们在老爷家中吃饱饭，然后从良籍变成贱籍好。
还是继续一家人守着干旱的土地，等老天爷恩赐丰收，饿死的好。
他已经死了三个娃了。
肚子里已经开始饿到抽筋，老王看着远处被太阳晒得有些焉的草根。
这地里的野草，怎么都除不尽，地里啥都好长，就是庄稼不好长。
夜幕降临。
晚上的温度明显比白天要凉快许多。
清水村的很多人都趁着这个时机，躺在屋外头，吹着晚风，消去白天的暑意。
老王一家人没有出去，而是关紧了门窗，全家人挤在饭桌前。
饭桌前是一碗厚实的野菜粥，与其他都是水的野菜粥不同。
老王让大女儿喝这碗粥。
大女儿咽着口水，渴望地看着野菜粥，当看到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吸着大拇指看着他们时，心中不忍，怯怯地问了老王一句：“爹，我可以吃一半，让一半给弟弟吗？”
“不行！”
老王还没有说话，旁边老王的媳妇叫了起来：“这是你的，你自己一个人吃完！”
大女儿和小儿子都被一时失态的娘亲吓了一大跳。
大女儿不敢说话，看着老王。
老王摸了摸大女儿枯黄的头发，强颜欢笑道：“没事，你自己一个人吃吧。”
老王媳妇看着大女儿一口口把野菜粥吞进肚子里，再也忍不住泪意。
吃吧，吃多点，都怪爹娘没用！
次日，老王难得一大早没有出现在田里，而是带着女儿去了城里。
他昨天跟村里那户人家打听过了位置，知道城里有一处巷子，叫草垛巷。
等到了草垛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老王拉着大女儿，走进这个草垛巷，看到了很多与他们相同的人，整个巷子都站满了人。
他甚至看到了隔壁村的熟面孔，他不敢去相认，找了一个离熟面孔远一点的位置。
在这里有一些人的造型很不一样，领子里插着一根草。
有青壮的男人，有女人，也有一些老人和儿童。
这是草垛巷的规矩。
只要领子插了草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是可以售卖的货物。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衣着光鲜的人，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这些人，那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看蛀虫的眼神。
老王平时没来过城里，见到穿的衣服这般好的老爷，下意识地弓起身体，做出卑微姿态。
他拉着大女儿，随手在地上拿了一根草，插在了大女儿的衣领上。
大女儿木着脸，被她的爹爹拉着走在草垛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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