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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娴走到娘亲的床边，和娘亲不断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斑白，容貌苍老的老妇人，她看着“活泼”的女儿，露出浅浅的笑容，十分耐心地听女儿说着今日所遇到的事情。
听着她说良道城多了一个不知累的铁牛，以后犁地可以轻松许多。
听着她说今晚的菜式很好，食堂的婶子还给她多舀了几块肉。
听着听着，老妇人轻声说：
“宝儿，你去考农庄的管事吧。”
马娴放饭盒动作顿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娘，说啥呢，我们的事情，我记得，我不可能去帮那个人做事的。”
“可是，我们现在不也是帮市长做事？我们吃着农庄的饭，穿着农庄的衣服，住着农庄的房子。”
马夫人平静的诉说着事实。
马娴不出声，只是被握得发白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思。
“宝儿，市长杀了我们马家的人，但是她也救了马家的人。”
马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越来越小声，神情也开始恍惚起来。
想起了犹如炼狱的那一天，和那突然出现的玄衣女子。
许久，才回过神继续说：
“宝儿你之前读过市长的官学，学过她给的知识，在她的地盘，按理说你可以过得更加轻松。
娘亲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因为马家被杀，你为了让娘亲安心，才一直忍受着耕田的辛苦，也不愿意去报名做管事。
可是我们马家和市长的恩怨，这世道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马家想要市长手中的钱，这是为了利。市长会反击马家，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上没有你做得，她做不得的事情，只有谁强谁弱，成王败寇罢了。”
“市长她，不是平凡人。”
马夫人想起了那个晚上，被切得稀碎的尸体，以及坐在高位上，傲视众人的身影。
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的脚下必定是尸骨累累。她的成功必定带着腥风血雨。”
“我们马家，只是她前进路上的一块小石头罢了。”
方岚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在柳城的灭门一事，根本没有派人追杀她们这些逃跑的人，也只是把主家的那些人杀死，连向她挥刀的下人都只是抓去开荒。
马夫人得知这事的时候，只觉得方岚这个人善良得不可思议。
他们门阀之间，如果到了这个级别的仇恨，都会斩草除根，连敌方的一条狗都不会放过，更别说向他们挥过刀的下人。
方岚做这件事，轻松随意的态度像是走在路上踢开一个小石头一样。
如果良道城胡人入侵一事没有发生，那么马夫人可能就认为方岚还年轻，没有老狐狸那样狠毒。
但是良道城的那一天，她看到方岚出现在他们面前，以绝对强势的态度，掌控了混乱的良道城百姓，就算知道她们是逃离柳城的马家人，也照样像救良道城的百姓那样救她们时。
马夫人知道了，方岚从来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们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娘亲知道，你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
马夫人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马娴，虚弱一笑。
“马家的恩怨，不应该连累你，更何况，马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你的弟弟在市长的救助下，才得以存活下来。我们这样的老弱妇孺，也是靠市长才能活得有尊严一些。”
马娴不知道，在这世道，如果没有男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子会遭受什么待遇。
马夫人知道。
现在她们两个能够吃饱穿暖，能够工作养活自己，靠的都是市长方岚。
不止她们两人，良道城全部的老弱妇幼都是靠着市长方岚才活下来的。
“所以，宝儿，你去走你想走的路吧。跟随你想跟随的人吧。”
如果马家有怨言，就让她一人下地狱去承担马家的责骂吧。
马夫人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看着她的掌上明珠，每日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她的儿子躺在病床上治疗，她的女儿已经死了一半，而她的身体也久病缠身。
如果她走了，她的宝儿如何支撑得了这一切？
马夫人知道，马娴是过不了父亲被市长所杀那一关，也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都隐藏起来。
默默地支撑起一个家。
一个如花年纪的妙龄少女，竟然越来越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一点活力。
亲生的母亲，怎么可能看不出女儿每日装笑的样子。
她看着马娴在笑，实际马娴的心里在哭泣。
所以，如果真的在天有灵，有神佛有恩果之说，就把这个与仇人泯恩仇的恩果记在她的身上吧。
让她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也无所谓。
她现在，只想女儿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
马娴看着不停碎碎念的娘亲，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委屈吗？
是能够走自己路的喜悦吗？
是母亲能够理解自己而开心吗？
是对未来日子的担忧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很想大哭一场。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半年前，她还是一位手不沾水的千金大小姐。
马娴跪倒在地上，流着泪向床上躺着的娘亲，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次日，马娴头上包着纱布，递交了成为管事的申请。
农庄的管事要求并不高，只要会读书写字，都会优先录取。
果然申请递交了没多久。
李婶子就看到穿着一身管事衣服，眼神锐利的马娴。
与之前那两个多月相处的马娴，感觉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有一度，李婶子还以为认错人了。
直到马娴跟她打招呼，李婶子才敢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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