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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压折竹骨,将青绿的竹叶覆上一层厚厚的白。
青竹变作琼枝,朔风回旋,声声呼啸哀鸣,响彻着悲天悯地的哭泣。
那日的漠城刮着彻骨的寒风,暴雪将整座城银装素裹成同一种颜色。
古祁蕴的尸身被运回了漠城。
古家忠烈爱国,以身护国土。
得了陛下恩允,古镇城带着妻子千里奔袭,赶回了漠城。
古祁蕴的棺?~被防在前殿的正中央,上头得了圣恩盖上了火红如血的大兴战旗。
往日里最喜欢红衣似火的女子褪去了身上最鲜艳的颜色,换上了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白裙。
古思域的眼睛哭得红肿,跪在兄长的棺?~边,逐渐麻木。
“祁蕴!我的儿子啊。”
古思域闻声回头,古镇城与古夫人匆匆赶回漠城将军府,府门外挂着刺眼的丧幡,随着冷风飘动。
古夫人泣不成声,双腿无力跪在棺?~前失声痛哭。
哪怕得知每上一次沙场都是一场浩劫,将军百战死,便是以命换功名。
可谁又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夜深人静之时,那些自私幽暗的想法便从夜色的暗处滋生,盘绕在心头。
若是上战场的不是她家的夫君与儿子,护卫家国平安的不是他们,死在战场上的也不是他们。
那该有多好。
古镇城从风雪中迈入前厅,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与头顶,将他染成白头。
夹在黑发中的根根银丝便是他最痛心的显现。
他红了眼眶,面容瞬间变得沧桑,往日与人笑骂的脸布满了向下的皱纹。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古镇城憋红了眼,这方局面,他早就预想过。
上战场的人,无一不是抱着身死的念头决心,浴血杀敌。
但他也恨,为何躺在里面的人不是他,而是他那年轻的孩子。
“思域。”古镇城嘶哑的声线飘在空中。
古思域一边拍着抽噎的古夫人的后背,一边抬头望向站在那里逆光的父亲。
“你兄长离世,自后古家再无男子领兵。”古镇城静默着,迟迟没能话。
古思域抿着唇,坚毅的眼神直视古镇城。
“父亲,女儿愿意带领古家军继续守护漠城。”
古夫人停止了啜泣抽噎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女儿稚嫩的脸。
“不,不可以。”
她才刚刚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女儿了。
她痛彻心扉,捂着胸口,戚戚望向自己高大的夫君:“难道就不能换一个人来守这漠城么。”
她下半辈子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不想再成天为了自己的夫君孩子牵肠挂肚,提心吊胆。
“你这是的什么话。”古镇城语气铿锵,但眼神瞥见正中央的棺?~,立刻放轻了语气。
他深深叹息:“古家军生来就是为了保护漠城,没有人比古家军更熟悉这座城池。”
纵然身侧是古祁蕴冰冷僵硬的身躯,古思域还是不害怕自己会与兄长落得同一个下场。
她胸腔内鼓动的心脏与浑身流淌的热血都在告诉她,她要护着这座城。
“父亲,女儿万死不辞。”
她的双目紧紧盯着他,神色坚毅,后腰挺得如竹子一般直。
哪怕她穿的是一身柔弱的白衣,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一朵娇花。
她生长在漠城,平日里交往的,是漠城的百姓与将士。
为了守护这片安宁,她愿意替父替兄长踏上无法回头的战场。
古镇城从未将她当做一个娇滴滴的女儿来养,武术,兵书,都是同教古祁蕴一样教给她。
一切竟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好。”古祁蕴扯着笑,温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
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再也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京城的雪不如漠城的大,地上却也积了一层厚雪。
谢琼乐坐在书桌前,手里的毛笔不停地舞动着笔尖。
这是最后一页了。
秋画拿了一根新的蜡烛为她换上了。
“公主,不若明日再抄吧。”秋画看到她熬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很是心疼。
“不了,最后一页,很就抄完了。”
谢琼乐对着佛经谨慎而心地抄着每一个字。
放下毛笔,她的手腕酸疼,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转了转。
“公主,我替您捏捏手腕吧。”
谢琼乐摇了摇头,看向桌面上那一册手抄的佛经。
字字谨恳,字迹也只能算得上是整齐。
她待墨水干透,合上手抄的那一册佛经放在秋画手里。
“明日便送去重灵寺给住持,记得,是为古少将军祈福用的。”
“奴婢知道了。”秋画手里捧着那册佛经犹有千斤重。
谢琼乐扶着后腰起来,松了口气。
秋画收好佛经,跟在她身侧扶着她,等她麻木的双腿缓过来。
“公主,可还要送些什么去漠城么。”秋画偏头问她。
谢琼乐握着她的手,轻声叹气:“斯人已逝,再送什么都是徒劳。”
她坐在榻上:“且我父皇得知将军身死,必然是要赏赐诸多金银珠宝作为补偿。我,就没什么可送的了。”
谢琼乐端了杯子喝清水解渴,今日抄经接连抄了许久,连水都没喝几口。
“倒是可以修书一封给郡主。”谢琼乐能做的不多,便是修书宽慰宽慰思域的心也是好的。
“那公主明日再写吧。”
谢琼乐是个急性子,要做的事若是不做便总是压在心头上。
秋画担忧她会急于一时,连忙出言阻止她想一出是一出。
“知道了。”谢琼乐软了语气,瞬间瞌睡就上来了。
“帮我洗漱就寝吧。”
谢封仁允了古家迁回漠城,又追封古祁蕴为毅勇大将军,赏黄金万两,珠宝不计其数。
谢琼乐的书信随着大兴陛下的赏赐一同送到了漠城将军府上。
自古思域决意替兄长接领古家军之后,不仅晨练,负重山行,比往日更加刻苦。
“姐,有京城送来的书信。”
古思域喘息着卸下身上的沙袋,接过那封薄薄的信。
信中是谢琼乐的一些慰问之语,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一旁的侍女盯着她柔和的笑意,好信里都写了什么。
这一连一月,整个将军府内死气沉沉的,没个生气。
古思域沉心训练,这才将兄长的死暂时忘却。
古镇城陪着古夫人常常到漠城城郊的庙里上香,时不时与街坊领居话。
大家都记得古祁蕴,却谁都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直到谢琼乐的这一封信送到古思域的手上,她清泪落下,嘴角还是上扬的。
还是有人记得她兄长的。
上元佳节,火树华灯。
谢琼乐手提着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新地看着那竹子编的兔子花灯外边糊了纸画了颜色。
“公主这么喜欢这个花灯。”
去年她拒绝了季成安出来赏花灯的邀请。
下个月就是成亲的日子,她便跟着他出来看看京城热闹的节日氛围。
“嗯,喜欢。”谢琼乐的眼睛亮闪闪的。
季成安的手上空荡荡的,谢琼乐瞥见一边还有其他形状的花灯,乐呵地指着其中一个莲花形状的花灯对上他疑惑的神情。
“季成安,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你要不要,我买给你。”
季成安诧异地打量着那个莲花花灯:“适合我?”
谢琼乐憋着笑:“对啊。”
季成安总觉得谢琼乐脸上的笑不对劲,似乎暗藏深意。
“不如公主,这莲花为何适合我。”季成安挖坑给谢琼乐跳。
谢琼乐下意识地就想到,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莲花……高洁。”谢琼乐连忙扼住脱口而出的话语。
出淤泥而不染,岂不是在他生于淤泥之中。
季成安挑眉:“若是公主喜欢,便买了日后挂在府中。”
谢琼乐一想到府内挂着盏莲花花灯,还是摇了摇脑袋:“算了,有一盏就够了。”
她抬起手里的花灯,转移话题:“前头似乎有耍杂戏的,我们去看看吧。”
季成安低下眼,她抓着他的手拉着他挤过人山人海,穿梭在长街上。
路边杂耍的班子,一人踩在另一人的肩上,嘴含白酒那么一喷,火焰燃成一片。
底下的观众拍手叫好,另一人端着碗,里边儿的钱币玎?。
“哎,那里还有猜灯谜的,我们去看看吧。”
谢琼乐就像是看什么都新的孩,拉着季成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季成安,这是什么。”
厂牵动皓首心。
季成安接过谢琼乐手上的字条,很就回答出了谜底。
“愿。”
谢琼乐又取了一个,打开。
“舟初渡如明时。”
谢琼乐紧蹙眉头,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到谜底。
字条被她丢到季成安手里,季成安瞥了一眼。
“远,远方的远。”
谢琼乐觉得没意思,拉着他到摊主那儿换了两根红绳。
上元节,本就是彼此有情意的男女互相表明心意的节日。
谢琼乐接过两根红绳,拉着他的手腕,把红绳绕着他的手腕系上。
“帮我戴。”
谢琼乐伸出手,将红绳放在他的手心里。
季成安细心地将红绳绕过她的手腕,红绳偏长,还多出了一截儿,绕了圈将绳子缩短。
“好了。”季成安系好她手上的红绳,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手上的。
季成安牵着她的手,十指交扣。
一人戴左手,一人戴右手,两条红绳将人紧紧牵在了一起。
“公主,要是能些到三月就好了。”
谢琼乐低头笑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迎公主进门了。”
谢琼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季成安提着她的花灯,挡住两人的脸。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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