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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今夜就走。”
十万大军，看来皇帝也知道事态严重性。裴姝眸子暗了暗，她当年一心扑在宫斗上，没有关心过战事，如今凭直觉对离王这个按兵不动的战略感到不妙。
漠北人天性好战，残忍无比。被他们抓到的俘虏都没有活路，摘下敌人的头盖骨饮酒对他们来已是常事。自从先帝带裴将军亲征，把漠北军击退回大漠深处后，离王送来一位公主和亲。
自此，两国无战事已有六七十年。
“下马吧，我要去城外了。”
到了裴府门口，里头灯火通明，依稀还能听到裴将军哼戏的声音。她爹年事已高了以后，不再醉心兵法，而是痴迷戏曲，时不时还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句人生如戏。
推开这扇门，她就可以回到自己温暖的家，继续做皇都无人敢惹的将门姐。
“哥，带我去边关吧。”裴姝忽然放下敲门的手，回头嫣然一笑。
裴玉脸色一变：“阿姝，不要胡闹。”
“我要上战场。”她继续重复着自己的话。
皇都才是困住她最大的牢笼。这一生她野心勃勃，要保护裴氏，保护亲人，更要前世她送给韩知景的天下。
“你疯了吗，你知道边关有多危险吗，你扛得住风沙吗！”
裴姝只是拔下簪子，缓缓举起，对着自己白皙的颈子，依然笑得妩媚：“哥，带我去漠北。我们裴家的儿女，不该留在皇都这种醉生梦死的地方。”
“裴姝！”裴玉气得将马鞭狠狠甩在地上。
夜色里，骏马疾驰过无人的长街，少女的青丝迎风飘起，灯火落在她眉眼间忽明忽暗。
这次，就换她来保护哥哥吧。
月光落在城外荒地上，在兵器上折射出一片凛然的寒光。十万大军，就这么静默站在城外，等待着统帅。
“十万大军，听我号令”裴玉沉声道。军情紧急，必须连夜赶路，事不宜迟。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父王可没告诉过我，还有别人跟我一起统帅大军啊。”有人从军队中走了出来，“你为什么还带了一个女人？”
裴姝定睛一看，竟然是十五岁的四皇子韩书翊。
当初她为了韩知景坐稳江山，不留其他龙脉，便是连还是孩子的韩书翊她都没有放过，将他溺死在宫河中。
看来皇上是觉得十万大军绰绰有余，让这位生母出生显赫的皇子去扬名的。
裴玉按照君臣之礼下马单膝叩地：“家妹也深得我父亲裴老将军指点，杀敌不输男儿。”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四皇子不屑的轻笑一声。
裴姝下马夺过一个士兵背着的弯弓，毫不费力的对着四皇子拉开长弓，周围的士兵纷纷拔出刀剑，却见弓箭擦着四皇子的鬓发稳稳射在他身后的马车上。不过片刻，那马车整块车壁便落了下来。
“马车笨重，进城又极易被敌军发现，望四皇子殿下知道。”她扔回了弓箭，站在四皇子面前丝毫不退避。
韩书翊显然被吓到了，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将士们议论纷纷。他们都极其尊敬裴将军，又早听闻裴姝美貌过人，一直不屑她是娇弱女儿身，现在见了这场面，个个心服口服。
她翻身上一匹白马，正想潇洒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裴音音。”
这是错觉吗。她心下一惊。
“夫子，您心些。”四皇子向残败不堪的马车里伸出手，从阴暗处搀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傅玄秋掸了掸身上的灰，站在月光下看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裴姝赶紧手中的弓箭竟然有些烫手。
好在裴玉容不得再有什么耽误，当机立断上路。裴姝和哥哥行路在最前面，四皇子殿下一人骑马过于危险，便和副将坐在一起。至于傅玄秋，就在裴姝的后面。
她心不在焉，总觉得一和裴玉讲话，后面就忽然响起不冷不淡的轻笑。
大道平坦，他们一夜没合眼，紧赶慢赶在天亮时才到了一处可扎营的河滩。
军纪严明，裴姝根本没顾上什么男女之别，去河边洗了把脸就和衣睡在一处简陋的营帐里。
围城，沙尘暴掩饰，十万大军，裴姝的睡梦中不停闪过这些词，就在她似乎想的有些眉目之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推她：“裴姝，陪我下局棋吧。”
好耳熟的话。
这盘棋，我们下了太久了。你看啊，我赢了。
那个早春的夜晚忽然浮现脑海，那双带着寒意的手好像就悬浮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空。
“别杀我，我不想死。”她梦中惊醒，猛然坐起，闭眼紧紧抱住面前的人。像是溺水者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谁杀的了你裴音音啊。”对方一愣，狐狸眼里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梦中人，是眼前人。
裴姝看着他，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叫醒我干什么。”
“陪我下一局吧。”傅玄秋捡起一枚黑棋，在光线下细细转动。
她披着被子转过身，选了一颗白棋，平复了一下情绪，率先走出第一步。
傅玄秋的棋艺看似散漫不通，却总是能在危急关头忽然脱身。裴姝步步紧逼，看得出技法高超，到头来两人不分上下，输赢难分。
“我考虑了，你昨日的话。”
裴姝手指一松，一颗白棋失手落在了棋盘上的一格。
“你能给我什么呢，裴姝。”傅玄秋放了一枚黑棋，吃掉了她的那颗白棋。
营帐外大风萧萧。
“真心。”裴姝沉吟片刻，作出回答，“我会真心实意与你站在一起。”
“跟我站在一起？”傅玄秋嗤笑一声，“那可不容易。”
她当然知道不容易。裴傅两家的针锋相对，傅玄秋声名狼藉的名声作风，这些外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东西，在她眼里，却全都是立于权力巅峰的希望。
一局终了，两人竟成平局，裴姝松了口气。
“你有没有告诉过四皇子，这是调虎离山计。”她看着外头天色大亮，心里也明亮起来，“如果漠北人现在混入了皇城呢？”
引军离开皇都，驻扎边关。
“调虎离山实属雕虫技。况且这些年边关防守森严，漠北人难以混进来，便是趁着沙尘暴混进来一队，赶到皇都也需要些时日。”傅玄秋否定了她。
他没有再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裴姝好像看到了希望。
“问问你哥，边关的沙尘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便是不问裴玉，她也是知道的：“从关外来啊。”
“再好的大漠经验，也不会有人傻到真的借助沙尘暴掩饰，行千里路来送死。”傅玄秋从棋盘上移开大袖，露出一枚少算的白棋，“除非，他们是从关内来的。”
“谁从关内来？”她看到那颗白棋，知道还是自己输了，有些懊恼。
“我怎么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漠北人。”傅玄秋收了棋盘，转头出去了。
这座边关城叫月牙城，是先帝当年迎娶那位漠北公主重新修建的。听那位漠北女子美得惊为天人，但是不会汉话，来到后宫以后诞下一个男婴，郁郁寡欢不久就死了。
裴玉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人先去了城门，却听门口两个士兵，总督有令，为不打草惊蛇，让四皇子殿下先安全进来，其余人在外听指令。
韩书翊听了正准备上前，却被裴姝伸剑拦住了：“让你去你就去啊，这么听话。”
这个稚气仍在的少年不满的大喊大叫，差点把城外敌军引来。
“哥，你认识那几个守城门的人吗。”她皱了皱眉。
“军中守岗都是轮流的，除了总督，我也不常和他人打交道。”裴玉一摊手。
话音刚落，忽然一双手拉过她的袖子，拽着她往城门走：“如果我们一日不回，请裴玉将军带十万大军紧急返京，务必保四皇子殿下平安。”
“傅玄秋，你干什么，我不想死。”裴姝看着这座阴森森的城慢慢逼近视线，脸色都吓白了。
“谁让你死了。”傅玄秋看着两个守门人狐疑的眼神，赶紧让她正常一点，“从现在开始，我是四皇子，你是我的侍女。”
城门打开又关上，两人站在夜色里空荡荡的街道，有人拿着火把引他们往前走。
上了楼，打开一处暗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转头看到他们，忽然老泪纵横。
“四皇子殿下，好久不见。”他颤颤巍巍走过来，细细端详傅玄秋，“老身不过在你时候与你几见，算来，已经有十几年了。”
裴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么骗年迈的总督大人真的好吗。
两人寒暄许久，傅玄秋应答如流，撒谎撒得脸色都不变一下。
“漠北人包围此城已有数日，不知为何迟迟不动。城外情况万分紧急，我奉命要先保四皇子殿下安危，所以暂时委屈那些士兵埋伏城外。”总督叹了口气，“夜深了，请四皇子殿下随我去下榻处，明早恐怕有一场恶战。”
他们走在长廊里，迎面的士兵都向他们行礼。裴姝看着那些一间间的屋子，偷偷一间间推开门的一点点缝隙，里面都是士兵，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难道是他们多想了，总督大人不过真的是要先保四皇子安危。
作为四皇子侍女，她也被留在了分配给傅玄秋的房间。
“看来这城中，没有人认识真正的四皇子。但是只要有人知道四皇子是谁，我们两个都要死。”
“这么严重啊，假冒四皇子就要被杀？”裴姝心想她哥好歹在总督手下这么多年。
“因为，整座城的人，都被替换了。”傅玄秋低头沉思，无缘无故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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