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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古代意难忘 > 第4章 黄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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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邓简娶妇,邺城老少纷纷上街观礼,都是为了一睹唐家女公子的颜色。

    郭夫人为此不痛了许久,作为主母,她对邓简娶一个罪臣之女进家门颇为不满,唐家繁盛过吗?这是当然,但是再得意,再辉煌,那都是从前的旧事了,到底现在只剩孤儿寡母,背靠着汝南袁氏这棵大树过日子。既不能为邓氏提供粮草军用,又不能成结盟之好,以扩土地。

    就这么个新妇,娶进来有什么用处。

    好在成婚没多久,邓简便被派去并州驻守。邓简走后,她更像个影子,除了每天按照规矩请安行礼外,声也不怎么出,郭氏这才逐渐消了气。

    除此之外,郭夫人还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担忧。

    她觉察出自己丈夫,大将军邓宏,似乎对这个艳名远播的儿媳妇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怜惜。

    任府里谁都看得出来,在诸多子侄媳妇之间,邓宏最看重唐曼。每每举行宴会,论及辈,他都会指明让唐曼出拜宾客。

    这叫郭氏情何以堪!无论如何,邓简到底是个奴婢生的儿子啊,婢生子的妻子,怎么能承担主妇之职,邓氏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尽管邓宏数次表示,这皆因当年他还在洛阳做校尉时,与唐曼的父亲唐劭有同僚之谊,唐曼兄长在世的时候,又曾经在他手下担任椽属。故人之女,又为子妇,多照顾些又有何妨。

    不过,无论他如何解释,单就这两点,已经足够使郭氏辗转不眠了。

    这也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向唐曼发难的原因。

    昨天下午,医士来回话,唐夫人之病乃外感时邪,饮食不洁,加之先天虚弱所致。病情来得凶疾,眼珠子和皮肤黄的已经没人样了,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腹中积水大如斗,吐血不止,神志时清时昧,嘴里乱胡话,吓得仆人婢女无人敢近身侍奉……

    问这病何时才能痊愈?医士也晃着脑袋,不出个准话来。

    这疾黄之症,放在平日需用犀角散,配以紫雪丹,牛黄,丹皮,金银花等入药,凉血解毒,开窍熄风。别的倒还好找,只是犀角散这一味药最关键也最名贵,如今邺城围困,商旅不通,粮食都成问题,哪里找这些稀缺药材?

    唐夫人的命,不过熬一天多一天罢了。

    郭氏闭上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难办啊……以邺城守备数量,明刀明剑是决对敌不过梁骘的,要是再没有可用之人,没有可行之计,这叫她如何是好?

    正思忖间,碧纱窗里透出几声儿呓语,刘媪伸头去看,原来是邓家几个孙儿午睡醒了。

    郭氏也朝那边望了一眼,对左右吩咐道:“既午休够了,便叫起读书吧。”

    保母领命进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哄得几个儿起床穿戴整齐,一个个萝卜桩似的站在门墩旁。

    可保母毕竟不是手拿戒尺的师傅,孩们何曾怕她,一会儿我伸手撩你一下,一会你推推我,嬉闹无赖,没个正形,始终不能安静坐下读书。

    郭氏于吵闹中忍了一会,忽然扬起眉,一指地,厉声道:“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孩子们登时蔫了,停下打闹,老老实实围了过来,挨个给郭氏请安。

    几个孩子母亲早逝,从便跟在大母身边长大,郭氏执掌中馈多年,秉性严肃,心又极重,平时对孙子很少有笑模样。

    郭氏耐着性子问:“怎么,不是才睡醒,还困?”

    一个?发男孩眨眼:“回大母,我们不困,是今天师傅没来。”

    刘媪凑近低声道:“师傅年迈体弱,听唐夫人得了疫病,心里害怕,休息几日再来。”

    郭氏和刘媪对视一眼,又转头训斥:“师傅不来,你们就不读书了?不认真学习,你们大父和父亲的仇,留给谁去报?”

    几个只是吞吞吐吐,用手肘互相推搡。

    “你嘛……你告诉我们的。”

    “我不敢,你去问……”

    郭氏皱眉:“什么事,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终于,年龄大一些的男孩往前挪了两步,“大母,“他壮着胆子开口:”孙儿听二婶婶害了病,很严重,是真的吗?”

    其余儿纷纷点点头,睁大眼睛等祖母回答。

    郭氏错愕地看了一眼刘媪,刘媪立即会意,冲立在一旁的保母骂道:“该做什么,该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出来脏主人的耳朵?!”

    保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男孩不依不饶,讨好似地拽住郭氏衣袖摇晃。

    “二婶婶病了,我们能去看望二婶婶吗?”

    奶娃娃颈上绕了一圈缥碧色涎衣,留着口水牙牙学语:“婶婶,看……看……”

    保母心觑了一眼主人面上颜色,借着擦嘴的当口,一把将的撸走了。

    岁数一点的女孩头上梳三个鼓鼓的圆髻,用一条红色缀珍珠的头绳缠着,瘪着嘴嘟囔:“大母,可是二婶婶对我们很好,师傅之前生病没来上课,我们的书还是她教的……”

    郭氏闭上眼,感觉胸中一股积聚许久的怒气喷涌而出,她定了定神,忍不住厉声喝道:“邓简贪生怕死,胆如鼠,置手足亲情于不顾,行军犹豫畏缩,才害得你们父亲战死沙场,如果不是他们一家作孽,你们父亲也不会死,你二叔和那个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现在你们……你们却要去看望她?不怕父亲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孩子们被祖母吓得不敢言语,嘴撅得老长。

    郭氏喘着粗气,拧着眉瞪了一眼。

    “哇——”

    的肩膀抽抽两下,领着头哭了,其他几个也不甘落后似的,扯开嗓子嚎啕,一时间,院子里哇哇声连成一片。

    郭氏恨铁不成钢:“哭,就知道哭,什么时候读书能有这么上心!”

    刘媪走上前一手搂住一个娃娃,好声好气哄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皮猴儿,哎呀,擦擦眼泪坐下读书吧,前几天师傅教到哪了?”

    几个儿抽噎了一会,打着哭嗝在锦席上坐下,一板一眼展开书简。

    风过叶动,沙沙作响,蚕扭动着滚圆的身体啃食桑叶,留下一张只剩筋脉的绿。

    一儿念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自以为周密的防备,最容易使神经松懈。

    守卫们围成一圈抽竹篾长短,几番谦让,终于选出了一个给唐夫人送饭的倒霉蛋。

    兵哭丧着脸,举着杆子心翼翼靠近前厅,担筐一落地,大喊:“吃饭了!”丢下竹竿撒手就跑。

    另一个也摇头晃脑:“阴谋作为,不能于背时秘处行之。夜半行窃,僻巷杀人,愚俗之行,非谋士之所为……”

    有道是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华林园草木葱茏,寂无人声,三层高台上窗扇微开,桑鸠鸟立在窗牖,女郎侧脸美丽而忧郁,望着苑囿中几只觅食的梅花鹿。

    隐秘的事,正大光明晾晒在太阳下,没有人察觉。

    ……

    郭氏平静下来,望着孙子红扑扑的脸,抚着胸口,叹了一口气,转身拿数片桑叶去喂蚕。

    “他们何时才能知道谁是真为他好,每天操不完的心,我倒成了恶人了!”

    刘媪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主人长大了,懂事了,自然明白夫人苦心,这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依老仆看,夫人还是想想眼下该怎么办。”

    “怎么?有什么风声?”

    刘媪觑了郭氏一眼,低下头:“听,听二郎还活着,逃去了辽州……”

    “什么?!”

    郭氏手一松,桑叶颤颤巍巍飘落。

    “老奴有个外甥,之前一直跟着二郎在并州,这事老奴也是前几天回家,听他媳妇的,但是,二郎还未给府里来过信……”

    “了,他能记得给我来信?哼。”郭氏冷冷发笑,“我恨着他,他未尝不是恨着我呢。”

    “……夫人对二郎也算仁至义尽。”刘媪想了想,过了半天才试探着问:“唐氏那边呢?夫人预备如何?”

    郭氏闭上眼,缓缓道:“无论怎样,她外家毕竟也是汝南袁氏,做事不能做绝,情面……还是要留几分的。“

    她走了两步,忽然问:”除了她以外,府里就没有别的可用之人了?”

    刘媪叹了口气,摇摇头。

    郭氏恨恨碾碎树叶:“那些舞姬乐姬,大将军活着时,一个个成天骚首弄姿,现在大将军不在了,养着他们又有什么用!蠢笨的还不如窝棚里的彘!我看明天全打发出去算了!”

    “夫人,您忘了,当时您属意唐氏,并不因为她色貌如何,而是因为梁骘求娶过她。”

    刘媪胆战心惊地提醒。

    这句话放佛醍醐灌顶,郭氏愣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

    “是呀,是……“她喃喃自语:“我真是被气糊涂了。”

    郭氏一向自诩谨遵礼法,料理偌大一个将军府十余年,她对夫君心怀恭敬,对姑舅卑微侍奉,能包容的就包容,能忍让的就忍让,才维持多年邓氏在冀州的体面。

    并且,她心细如发,无论多么的琐事庶物,或是来往人情世故,皆过耳不忘。

    与唐家订亲前,曾听唐曼的母亲袁夫人道:当年母女二人居于南顿之时,有个青州刺史托人来打听过亲事。

    刺史姓尹名?,乃本郡人士,少有贤名,好结交游侠豪士,后来征辟入军,因为平乱有功,被拜为刺史。其夫人早逝,后来亦再无继娶。袁夫人不忍女儿初嫁便要抚育继子,于是没有允诺。

    这件事来怪,盖因儿女联亲,多由家中牵线,或取毗邻郡县的门当户对之族。而豫、青二州相距甚远,袁夫人更是连青州刺史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何谈嫁娶?

    再后来才知道,原来尹?并非为己议亲,而是为儿子打听。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适逢兵乱,青豫二州间断了音信,又没过多久,尹?撒手人寰,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彼时,袁夫人不过随口一提,并没人真正记挂着。到了大将军与梁骘交战之时,郭氏细细揣摩这番话,才寻摸出滋味来。

    尹?无子,只有五个女儿,将早逝妹妹的儿子养如亲生,那么,为其子求亲……可不就是梁骘么!

    直觉告诉她,既然梁骘与唐家有旧,虽不知是个什么旧,但总比凭空找一个女子可靠的多。

    可怪的是,那夜二人对峙之间她才发现——唐曼似乎并不知道梁骘是谁。

    郭氏双眉紧锁,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试图从这团乱麻中找出一丝线索。

    难道这消息竟有什么错漏?难不成是袁夫人记错了,求亲的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是尹?之子?

    ……抑或是,梁骘从哪里听过唐曼,一时兴起想娶她做为妻,而这一切,唐曼根本不知道?

    看来,她一开始就没看错,生了这张脸,又能沾上什么好事!

    “夫人,当心身子。“

    郭夫人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刘媪忍不住出言劝慰。

    “这个狐媚胚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引得这么些男人团团转,若她敢骗我,我非要揭了她面皮以泄心头之恨!”她攥紧拳,恨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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