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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凰途霸业 > 第6章 孩提时刻(可能不咋好看,直接从36或48开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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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lt

    gt作者细水长流,笔力不佳,请善良的读者打发时间的时候看看吧。

    趁着清明修文啦,这章节奏不但不可或缺,追求节奏的宝贝儿们可以从4章开始看。

    这个作者不弃坑,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只求读者多多留言就好!

    谢谢!(这章字数有点多哦~~~)

    “老家主,清理干净了。家主与家主夫人在外求见。”

    “嗯”,楚延卿沉声答应道,干哑的嗓音暴露了他一夜未眠的事实,“易深,你辛苦了。你立即下山帮我去请姜灯舟与沈辞二人。”

    门外抱拳躬身的易深颇感讶异,“神医姜灯舟?战神沈辞?”

    “速去速回,不必多言,此二人欠了我楚家的情,你只管去吧。”楚延卿疲惫中带着一丝愠怒,使人不敢抗拒。

    易深刚一离去内室门便被推开,清寒的光冲进屋子,落在楚延卿身上,平添几许苍凉之态。

    “父亲大人,儿子儿媳前来请安。”夫妇二人作揖,而眼中余光却一致望向婴孩。

    不等着夫妇二人出口,只见得楚延卿唇边笑意极浅极淡,仿佛天际的浮云,一吹便能散去,而冷声问道:

    “请安?怕是来问罪的吧?老夫这青丛山难道秣陵楚家容不下了?”

    一时间,静默无言时,却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父亲!”那三十多岁的男子携妻跪地,端方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慌乱之色,脱口而出道:

    “奉雪宴后所发生之事,儿子有罪,才惹怒父亲独居于这青丛山上。但大哥消失无踪却与儿子半分关系也没有啊!父亲要如何才能信我?”

    这一番话,像是提前操练了许多遍,出来才显得如此熟练。

    而楚延卿仍旧是不信,骤然又将神色冷了几分,语意凄寒,如若寒风中染露的秋荻一般,呵斥道:

    “够了!你已是家主,多无益。家主昨晚动作也不,撤了老朽所以的势,你又如何解释?”

    家主夫人最是会察言观色,山眉一动,三角眼一转,便把话锋转了过来。

    “昨夜父亲突然调动楚氏所有死士齐聚于青丛山,夫君担心父亲安危,又听闻父亲派遣易深先生前往帝都,这一切……似乎,预示着我秣陵楚家有重新出世之兆?”

    她那碧清的一双妙目端着心恭谨,身为家主夫人的她正值端然生姿的年华,如一支迎风的白木兰,素虽素,看着却是庄静宜人,自然是未必把话得明明白白的,然而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不必细,几人便懂得……

    “媳妇心有疑惑,拉着夫君贸然进了青丛山、扰了父亲,请父亲责罚。”

    饶是初来乍到的楚归荑也觉得这家主夫人真真是个妙人,话恰如其分地挑了一半却又松开,故意不挑破。

    楚归荑躺在不怎么温暖的摇篮中,听着这般心机横生的话,不由得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一颤,那些人的气场让她寒意横生,从手足直抵心头,越来越冷,冷得几乎要委顿下来,几乎承受不住。

    她若是以一副成年人的身躯与这些人独处,怕是都如那陪同荆轲刺杀的秦舞阳一般了。

    这婴儿的身躯倒是可以供她自己藏拙,念及此处,楚归荑心头不禁反复自嘲,感念起离开的母亲。

    这样想着,内心的酸痛苦涩,繁复如滚滚的春雷,在瞬间袭上心头,几乎要立刻恸哭一场,才得稍稍消解。

    ……

    “罢了,装模做样的话我也听够了。你们起身吧,来看看这孩子。”楚延卿不愿多,一双老眼有着尘封已久的悲凉痛心。

    家主夫妇二人走进,楚延卿也起身道:

    “楚归荑,萧羡昀与?启晗的孩子,我楚家欠他们夫妇二人,家主你……”

    “父亲放心,此女既为叶萧二人之子,我秣陵楚家定护她一世周全。”

    家主似乎在听完楚延卿的话后一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房间内随后又归于沉寂,冬日残存的寒凉的风涌进来,气氛难以言。

    楚归荑竭力掩饰慌乱,睁着圆黑透亮的眼睛大胆地四处张望,一瞬间对上了家主夫人温柔的目光。

    只一那一对视,家主夫人便急步上前抱起了楚归荑,温柔笑道:

    “父亲,此女留在楚家必定需要一个名分,若到南望山上与霓旌、?雯做玩伴,再加上怀信与守真两兄弟关爱照顾,想必叶萧二人也能放心。”

    家主夫人眼含谦卑恭敬地看向楚延卿,奈何始终得到的皆是白眼想看,于是乎她的神色渐次微微一沉,变得如秋日寒烟中沾上霜寒的脉脉衰草。

    然而旋即又转得秋阳明艳,那寒意只刹那间便蒸发得无影无踪,她脸上装着的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笑容,接着又是不由得急忙告罪道:

    “媳妇多言。”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掌控熟练自此,也不知从何时何地习来的。

    这家主夫人,福乐郡主,本是当今王上的亲妹妹,为嫁入秣陵触怒了长公主殿下,王上虽心疼妹妹,但顾虑到嫡姐的势力,不得不褫夺了家主夫人的公主封号再为之赐婚。

    武德年间,王上与家主夫人生母并不受宠,自然也就不得先皇重视,重重叠叠的宫墙之内,此等处境,怕是什么也学得会、学得精吧。

    “家主夫人只需从楚氏为我这青丛山挑些人上来,那玉奴……算了。”

    老家主想着不能要求的太多,接着又道:

    “不日将怀信与守真两兄弟送上山来便好。这归荑,是我昨日应奉雪宴之诺收的义女,家主也回去昭告楚氏众人与各大世家罢。”

    楚延卿的声音冷冷的,生不出半点温情,似乎在和自己下属话一般。

    终究是养子不如亲儿子啊!

    家主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两眼对视,充满着算计。

    楚延卿想抢走他们的两个亲生儿子,还要为楚归荑安排个如此好的名分?

    他们第一个是不愿意的,第二个是不同意的!

    可楚延卿的话实在是不好违抗,娘最疼孩子,面前这两夫妻也是一样的。

    不多会儿,家主夫人便想出了个好主意,开口道:

    “父亲,霓旌与?雯两姐妹在南望山很是思念祖父,不如便请父亲多劳些心神,这两姐妹现也懂事,与归荑待在一处、消磨时光也是不错。”

    “不必!女子无所大用,怀信守真二人与归荑呆在一处,日后必大有作为,老朽究竟姓楚,不会害了他们。”楚延卿一边答着回绝家主夫人的提议,一边又将目光落在了家主身上,凝滞在家主身上。

    家主夫人怏怏不服的声音逐渐淡了……不觉间时间移了,光影有些交织了。

    冬日阳光疏落从,缓缓自窗棂透进,落在家主颀长的身形上,映出清浅如暮月的光圈……家主兀自如玉树临风,占尽风流。

    而只有家主知道,老家主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自己的影子在看自己的大哥孟伯。

    老家主心中亦是感念,孟伯与仲伯愈发像了,可仲伯终究不知孟伯,不是他的亲儿子。

    此刻,事情落定,家主夫人只有细细揣度这那“日后”“大有作为”,以便宽慰自己一二……

    在楚归荑看来,眼前女子真可谓“不善藏拙”,其心怕是比那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还多出一窍。

    而她脸上挂着那失意不失态的得体的笑,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

    ……

    此刻,云泽大陆漠北云皓边界的晦月山,一群黑衣死士正齐跪前方一玄衣男子,那男子宛如交织在夜色里,蕴含在稀世黑玉中。

    他娇喘微微,仿佛借得梅花一缕游魂在吐气,终等其薄唇轻启:

    “罢了,娃娃,饶了你。”

    话落,手中尺牍在空中粉碎。

    尺牍内容为:秣陵楚氏敦促晦月山尊主兑约——不伤我楚氏一人。

    尺牍碎,恩情没。

    他的嘴角极为好看,波平如砥,又在尺牍粉碎的须臾之际绽开舒展的涟漪。

    眼底像是碎掉了一般,又像是一派苍翠澄明被顷刻揉皱的一样。

    ……

    与此同时,在秣陵一隅。

    悠闲女声响起,寒潭内那蓬头垢面的男子听后凄惶一笑,他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任凭嘲弄……“弟妹前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启晗……”

    那男子听到这个名字,周身上下动了动,尤其是那颧骨、眼圈骨、眉棱骨高高地突出来,许是太久不曾话,张开口来呜呜呀呀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哈哈哈哈,她呀~她又生了!一个女孩儿……”来的女子正是家主夫人。

    此时她张狂地笑着,丑恶的面目终于冲破了平日里姣好的皮囊,看着这轻飘飘的话能掀起孟伯如此之大的反应,顿时红了眼,愠声怒问,道是:

    “?启晗究竟哪里那么好!”

    “放~放……放过她,放过她!昔日我答应了你!我与家主道不同,不会挡他的路,郡主何苦、苦苦相逼……咳咳……”

    那被困寒潭的瘦长的黑铁发声,却引起家主夫人不。

    “孟伯大人恕女子读书不多,你分明就是挡住了我夫君的道!”

    无端的话语只为宣泄满腔的愤怒,不由分,不听解释。

    “哈哈哈哈,我与你家仲伯譬如同是一双鞋子,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郡主看不清?”

    鬼声凄惶……

    她凝睇着他,眼神有些发怔,即使他这般模样,她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痴意来。

    看他这些年老得如此之,那曾经蕴着温柔的眼已变得窝影深陷,他那亮丽芳华被她毁掉却反予之他一脸憔悴愁苦。

    她怕再多看几眼就会忘却初衷。

    她走进,切下一块拇指装入锦盒,离去……

    外面又蓝又紫的天空里,洒满了一天星斗,半痕新月,斜挂在西天角上,似仙女峨眉,未加翠黛。

    家主夫人的嬷嬷瑾娘提灯照路,星星灯火一点一点朦胧起来……

    明灭无常……

    寒潭之中,他心中忽然一瞬生了万千悲感,眼睛里就热了起来,虫鼠“息栗索落”地在那里争食,他的眼睛不久变得如死鱼一般,更无从理会那流血的手指……

    经过半月修养,楚归荑掩抑住苦痛,竭力适应这幅婴孩的身体。

    带着十八岁的灵魂栖居在婴儿中,学习能力本就是不一般的,没多久就可以清楚话,不过她发出的音调难免奶声奶气,再严肃的话都显得如此玩笑。

    她很好地利用这份孩童才有的纯真,再经过半月,楚归荑也生出了自己的计量考虑,便将自己所知的所有事,包括她的世界波澜壮阔的历史都一一铺排讲来。

    她取下哭丧脸逢迎,想要以极度真诚的姿态想要换取眼前秣陵老家主的信任,升华楚延卿的诺言。

    “义父可是觉得光怪陆离?”楚归荑一脸人畜无害地询问着,一场真心换真心的起点也充满了算计。

    “不,你父母也曾与我谈及,我信!”。

    楚延卿语气甚笃,省了楚归荑的解释,但也让楚归荑有些汗颜,忽然想起自己母亲那日“忠君爱师”的评价,似乎楚归荑对整个世界都没有放下防备……

    眼前义父造神盲从,不知是否可以托付,但想来楚延卿对萧羡昀的个人崇拜于楚归荑而言也是可以好生利用,来托付依靠的。

    “因为我亲生父亲?”楚归荑接着问道,她心中一半期待回答是是,一半又期待着不是。

    而等来的没有答复,但其实已经回答了……

    楚延卿果真万分尊崇自己的父亲,自己似乎不用多做什么就可以得到万事周全。

    但她不甘!不甘依附于别人过活!

    她从崇尚男女平等的社会中来到父权社会中,成为附庸于她而言太难!

    际遇如此,哪怕是凭着恩情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男人的庇护,她也觉得此举和出卖rt、灵魂的婚姻无异,甚至是更荒唐无耻。

    既然当今王政——不斩士大夫、女子可科举,那么她为什么非要男子凭着漂泊逸散的情得到他们施舍下来的爱怜安稳呢?

    上天给了她靠自己的路,而俗话的好,出名要趁早,保命要动脑,她胸中又有万千沟壑可成就自己百代文宗。

    近日以来和楚延卿絮絮叨叨了那么多神州大地上的历史跌宕。

    今日又铺垫至此,她脸上趁机乘上讨好之色,试探道:

    “凌澜想写一本《神州录》传承父业。”

    楚归荑自称凌澜,是因为,在这时凌澜即是楚归荑的字,有时被唤澜儿。

    云泽大陆上,世家望族起名,成年尊长拟字,幼时唤乳名,名气甚高世人赠号;

    贵族皇室称其封号;

    官僚之家只起名,不得拟字造号;

    寒族入仕拜师,师长赠名或是赐字……

    种种与神州大地大同异。

    这话听来唐突,恐怕自认为时机合适的楚归荑都不觉得。

    闻言,楚延卿凝睇着楚归荑的目光由微怔,徐缓变成不自觉地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欢喜和畅然,心头怜爱,化为一句:

    “甚好!不愧是萧羡昀与?启晗的女儿!‘既来之则安之’,随你吧。”

    既来之则安之?楚归荑心中慌乱又疑惑,此句出自春秋时期《论语季氏》,老家主怎会知晓呢?

    见楚归荑肉嘟嘟的笑脸又僵住了三分,楚延卿以为她是看穿了她自己的破绽方是关切问道:

    “怎么了?孩子?”

    楚归荑聚拢心神,明眸飞地看了楚延卿一眼,满腹疑惑化作了良久的默默无声,终于问道:

    “敢问先生可听过孔子?”

    须臾,楚延卿轻咳一声,这云泽大陆上难道真的有自己不晓得的能人?

    与楚归荑生硬磨合了如此之久,两人还是没有互相融化坚冰。

    终于,楚归荑装作半是感慨半是颓丧地承认道:

    “自云泽大陆立世以来,未曾有过这样一个人物,但是我,我好像在你父亲口中听过一耳朵。”

    楚归荑默然。

    夜凉如水,一轮古怪的月亮高挂在半空,朦胧的光芒从窗格处透了进来,苍苍渺渺,仿佛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雾,为楚归荑眼前这陌生的种种洒下满满的清寒冷寂。

    与楚延卿的几言几语,在她耳际不停回想,使她心头荡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重重叠叠纷纷扬扬,难以止息——

    朱熹言,“天不生孔子,万古如长夜”,虽然其间参杂了不少类似基督教对耶稣的“导师的崇高感”,但不可否认,孔子在神州大地上,是这个伟大文明身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捍卫者、布道者和缔造者!

    在他身后,有一系列充满仁爱光芒和人性温度的先进理论。

    “克己复礼,敬鬼神而远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楚归荑喃喃自语,如同曹孟德一般沉吟不决……

    楚延卿怕以为楚归荑这么多日子里忧思过多,时时拘谨,便道:

    “罢了,不想那些事了罢。”

    据楚延卿随后将有三个丫头,俩子,外加一个美人儿被带上山来。

    俩子大的叫怀信的叫守真,都是楚归荑的侄儿。

    三个丫头五岁大,分别叫余笙、??笙、和笙,那美人儿习武据仅仅六岁便武艺高强,凌江曲氏孤女曲非烟是也。

    道着,只听“咻”的一声,便有一只箭冲进来,与楚延卿冷对眉眼,刀剑之乱并未持续太久。

    而楚归荑却又是被吓得不轻。

    饶是听过了楚延卿所的这番话,她心中本因燃起期待,驱散苦闷的,经此又一事,却反倒更加酸楚。

    近日以来暗杀不断,攒够了眼泪,终于让楚归荑忍不住问楚延卿:

    “我当真如次可恨,众人欲杀之而后?”

    ……

    直至易深先生修书一封告明帝都近况——文武之争大局已定,尚书叶氏、漠北萧氏请辞,无踪。

    这个消息一来,楚延卿以爪掐掌,血流沾褥,立即派人去寻,几乎三夜未睡。

    而楚归荑这个亲女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直忙着写《神州录》,也没过问自己父母安危如何。

    冷情冷性的,像是只在乎自己,再无余力爱别人。

    但楚延卿每次与她相处,又见她童真狡黠让人心生爱怜,这才是让楚延卿看不穿的。

    已是过了好久,一天晚上,楚归荑脸若银盘,目似点漆,望向摇篮外对着楚延卿宽慰道:

    “义父,我信我父母若非自愿,无人可取其性命,使命所驱,且放宽心吧。”

    “使命?”楚延卿黑红的眼眸凝睇着她沉声发问,习惯于孤寂故而双唇绝不肯吐露更多的字。

    “额……”楚归荑忘了这原是个现代词汇,登时脸上有些涨红,不多会儿便胡诌解释来了一通:

    “使命者,如何使用自己的生命也。”

    “怎会有人生来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不是需要开悟一番?”楚延卿倦怠着声音,像是不屑与楚归荑一介女流一介孩童理论,“我秣陵楚氏九代帝师,承的是责,却也并非是命。”

    “非也非也~使命本无所谓存在,但因为有着人使命感的爆发,故而存在,一切事物本无所谓意义,因为有人来定义故而成为了意义……”

    “……”

    “……”

    楚归荑吧啦吧啦个没完,楚延卿也打开了话匣子。

    话痨相见,本是格外眼明,况且是相逢狭路,话至深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许多夜晚重叠悄然形成黑夜,笼罩在楚归荑身上,而楚延卿只让她看见了红日天天吸收大地的光芒。

    二人相处也是稍稍好了一点儿。

    不久后的巳时一刻,微弱的日光照亮了整个青丛山,青丛山覆盖的雪如同美人含泪,大地按捺怡人的清香,清洗后的绿意参差错落地点缀着山林,鸟鸣声欢唱着一场浩劫的结束。

    一条青阶上,前有几位家仆扫雪开路,后面尾随着一群浩浩荡荡的蓝衣侍从,箱子接着箱子,包袱连着包袱,向着山顶移动。

    两刻钟后,“叩叩叩”的敲门声便传来——

    “老家主,老奴是夫人身边的瑾娘,夫人已将少爷与丫头们送来,烦请老家主开门。”

    楚延卿迈步走去,身后跟着一个月前便送上青丛山的奶娘。

    “吱~”沉重的门被打开,“老家主安康~”屋外众人齐声跪安。

    此时,家主夫人携二子迎上去,道:

    “媳妇给老家主请安,老家主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在老家主信中,要求留怀信、守真两人在青丛山中十五年,家主夫人令人多备了些物件儿和丫鬟婆子,并以一个月前的事儿为依托,为顾及老家主安危以表孝心,领了楚氏与皇族云氏陪嫁的侍从来保护老家主,实则为监视……

    厨子、奶娘,乌泱泱的一大批人,压得美景沉甸甸的。

    “多谢家主夫人挂怀,家主夫人带着人请回吧。”

    楚延卿心中不满却不敢发怒,只放宽心,用平淡如水的话语进行着交涉。

    “老家主~”,家主夫人微微欠身,看向楚延卿,眼中透着狡黠的光,随即又端庄笑道:

    “怀信、守真,去堂内待着,母亲还有话与你们祖父。”

    家主夫人看向自己儿子背影,眼中扫清了不舍,又向着楚延卿倾身低语,手中那装着打理过一番的拇指的锦盒也交了过去……

    只楚延卿一人看到了锦盒内放的是什么。

    此时的家主夫人全然以一个胜利者的眼神打量着他,在她那红润的双眼中藏下了一丝又一丝的计量。

    楚延卿愈发汹涌的怒火的发作被经年忽来的窃喜扑灭,他皱眉,许久才长舒一口气对屋外众人命令:

    “余笙、??笙、和笙、非烟你们四人进屋,侍从全部留守山下三舍之外,厨子自行进屋安定下来……其余人,带着东西立即下山。”

    完,楚延卿拂袖转身,回内室抱起楚归荑进了正堂。

    没人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楚延卿思量了多少。

    正堂内,楚延卿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心思明显不在这儿地为众人系上了玉坠儿,玉雕麦穗配饰由羊脂玉制成,各有形状,在适合处刻下名字,墨绿色的流苏,简简单单的一个物件,寓意岁岁平安。

    据,这块玉是楚归荑的母亲?启晗听信了一个术士的话,寻玉挡灾,在晦月以北找到的,后来转赠给楚氏家主。

    “好了,这日后就是我青丛山上的人了,你们七个日后便相互扶持,对外只名为主仆,关起门来一家人,可明白了?”

    楚延卿苍凉微颤的声音透着温情,就像一个空巢老人,极力展现自己对家人亲情的向往,却依然害怕着受伤。

    六人稚嫩的声音齐声回答道:“明白了。”

    嗓音震颤,发出的声音就像红雀啼声婉转,又像画眉抖动歌喉而唱出的璀璨尾音。

    敲打进楚延卿心扉,他却只点头,像是未被触动,默了须臾后才道:

    “那便好,怀信、守真你们可怨我让你们离开父母、脱离温床来这青丛山上受苦?”

    怀信、守真懵懂之际,见楚延卿的神色冷寂如水,不禁心生畏惧,答道:

    “不怨。”

    再后,怀信又言:

    “父亲此番举动有大义,孙儿暂时不明,但却相信祖父与父亲二人的道理。”

    守真同样也附和道:

    “守真也是。”

    楚延卿心中勉强有了一丝安慰,想来,自己的孙儿也没被教的太差。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亦是在瞬间柔和下来,似破冰而出的潺潺温水:“嗯。”

    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他又转头瞧着非烟,眉心闪过一丝了然,微微叹息,方澹然道:

    “非烟啊,你们四人均受过归荑亲生父母的恩惠……尤其是非烟,你心智成熟,想必已与她们三人交待,我便不再多……你们七人日后定要相互扶持,切不可生猜忌之心,怀怨怼之情。”

    六人皆是孩提,互相懵懂地打望,明澈的眸光交错,似光华脉脉流转,最后一字一字郑重答道:

    “谨遵教诲。”

    在未历世事前,谆谆教诲所的的大道是近乎无用的。

    楚归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未将眼前几人当做靠山。

    她只安安静静地躺在楚延卿怀中,听着耳畔声浪,感觉冬日午时失了音讯……

    楚延卿的话像将死之人留下的劝慰,重得像醍醐灌顶的道理,轻得像惊蛰时微弱的蝉鸣。

    楚归荑就这样望着楚延卿,而楚延卿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独居山巅,亲情凉薄,疏离冷漠……其中原因她一概不知。

    楚延卿望着下山的一群人,笑了,似残花悄悄飘落,没入泥土,结束花期……

    “我儿,父亲换你回家……”

    与楚归荑相处而养出的那么一点儿温情被顷刻毁去,只是因为手中得到的消息过于铺天盖地,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而……

    青丛山上一下涌入了这么多人,逐渐也热闹了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春日的寒气令人发颤,但在这两个月里楚归荑也过得安适——

    白天,两个侄儿教楚归荑认字、走路,楚归荑也趁着这段时间慢慢开口话,没脸没皮地显示自己“天资聪颖”,把楚归荑这两个侄儿弄得自愧不如;

    晚上,楚归荑给楚归荑在房里讲述着神州大地上曾经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一段段跌宕起伏的历史。

    一天天地,楚归荑这个死过一次的人,逐渐感觉到了楚延卿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而在这时,易深先生终于回来了。

    藏书阁中,易深担忧地看向楚延卿:

    “那云氏实在是个毒妇!易深无能。”

    “唉~”,楚延卿叹气,“家主夫人、福乐郡主,怕是我秣陵楚家与云皓国再撇不清干系了……对了,易深,此番前去为何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家主,易深早在半月前便带着灯舟先生回来了,南望山的人留了姜灯舟,是为二位姐开药调养。而此时楚家风言风语地在传姐是家主与山上奶娘的私生女,易深这才去处理……姜先生明早一早便到青丛山,沈辞将军毕竟是朝廷的人,怕是要过些时候。”

    楚延卿哑然一笑,尽是苍凉:

    “你心中也不要为我不平了,我也就这样了,无妨。你怕是也累了,回去用膳,早些休息罢。”

    他的话一顿一顿的,失了从容。

    易深先生满眼怪,并不退下休息,而是退到一旁,见厨娘们带着食盒进来放在桌上,有花揽桂鱼、玉带虾仁、象牙雪笋、赤豆白玉糕,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安心地作揖退了出去,转身,便看到厨娘正给自己家主布菜。

    易深先生神色不定,又走了进去,一边亲自布菜,一边吩咐道:

    “退下罢。”

    一屋子人看了看楚延卿的脸色,迟疑了许久,才讪讪离去。

    “易深,布菜吧……”楚延卿起身道,一言一语并无过多的愤恨,就像是自己情愿赴死一般。

    听楚延卿的话,似乎是知晓饭食有问题的。

    “何故如此?”易深问道。

    问的自然是老家主明知饭菜有问题,为何还要服用。

    楚延卿转身拿来那锦盒交给易深,道:

    “黑了,也瘦了。”

    易深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人居然在云氏手里,难怪遍寻无果。

    这手指正是从楚延卿亲生儿子手上切下来的,易深面对两个自己从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现状,简直怒不可遏:“区区伴读,当时便不该收作公子!……这样、还是世人所言的白璧映霞?”

    旁观者如此,亲生父亲又作何感想呢?

    “我要换他回来……”楚延卿滑落下一滴泪颤声道。

    谁年高德劭之人便生不出委屈之意?

    家主夫人只给了这条路,而他也没有实力去开辟出一条新路。

    希望渺茫,何况过去了这么多年才得到的希望。

    主宰权在家主夫人手上,楚延卿一死她便真的能放出孟伯吗?易深看楚延卿不像是年高智昏,倒真像是无路可走,不由得叹道:“糊涂啊……”

    楚延卿怎不知自己糊涂,可有毒的饭菜每吃下一口吃过一顿,他便上了瘾,以为自己儿子真的能回来。

    自欺欺人乐在其中是他难得的欢愉之时。

    就像真诚地谎话,多了自己心里也会生出安慰……

    冷风沉寂,一阵一阵扑到楚延卿脸上,回忆起自己亲手儿子奉雪宴上的神采,他眼眶湿润一片,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彼时阳光疏落,往事绚烂如明媚鲜艳的花,交织着今时今日的际遇,让二人心绪悠悠,百转千回不可止。

    而楚延卿的糊涂与荒诞因为南望山没能多拖住易深先生的脚步而停止了。

    “事已至此,多无益。我前些日子掉了一颗牙,澜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讲给你听罢。”楚延卿转开了话题。

    楚归荑讲的故事是鲁迅先生《故事新编》中《出关》的节选——

    有一天,孔老之争成为学派之争,后又演变为利益之争,师徒二人关系紧张。

    一日,庚桑楚与老子谈话,老子张嘴问:“牙齿还有吗?舌头还在吗?”

    庚桑楚解意:“硬的早掉,软的却在。”

    ……

    “世故避世,不思进取?”易深看向楚延卿,得到首肯后,接着无奈地叹道:

    “倒也是真敢。”

    “我那晚在想,我这避世只为了疗慰内心,却无法治愈天下的荒诞,没准儿啊,哪一天,我就没入滚滚黄尘,彼时,青牛摇步、黄袍浮落,身间白口袋摆荡。”

    楚延卿勉强笑道,目光落到易深身上,眸中光华如经久不衰的珠玉珍宝一般。

    易深颔首,心中归于清明,恳切答道:

    “家主既心意已决,易深愿随家主恭候时机。”

    楚延卿看着眼前追随了自己半生的人,愧对道:

    “昔日也许原不该退隐,你……可去帝都探望过那孩子?”

    “嗯……在帝都三和夜巷,人已经废了,只当他心比天高、福薄如纸。”

    听到易深这般断然的回答,楚延卿心中了然,而念及那人,眸中的光华如蜡烛一般,在一瞬间黯淡下来。

    第二日一早,奶娘便抱了楚归荑去了正堂,许是太久没见着缤纷的春意,一摸火红色的身影便灼烧了楚归荑的视线。

    那男子据四十岁了,远远望去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褪去这一身红衣,便是十足十的魏晋美男玉树临风。

    “哟!归荑,来,师傅抱~”

    “唉,这粉妆玉砌出的人儿哟,穿得这般素,好好一个奶娃娃都不喜庆了呢”

    “啧啧啧,怎么?还嫌弃师傅了?师傅跟你,你这般年纪便该同你师兄百里罂一般穿得肆意张扬些。你呀,寡淡无味的很!”

    这妖孽一口气了这么多话,当真“静若处子,动如疯兔”,四十岁了,也算是一大把年纪,难得性子如此活脱。

    姜灯舟凤眼凝睇起楚归荑,眸光温和清浅,仿佛江南三月里那映照在秀丽山水间的璀璨月光一般,转而如春花始开,明媚灿烂,笑问道:

    “老家主诶,这孩子不理我,你看看该不会是个痴儿吧?”

    着,这妖孽还望向楚延卿,眼中一派矫揉造作。

    还好楚归荑那英明神武的义父看了只是笑笑。

    “师傅呀,徒儿见您仙人之姿,心生尊崇,以为师傅若莲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楚归荑曲意逢迎,恭恭敬敬解释,想着就此翻篇,其姿其态与舔狗并无二致。

    姜灯舟得饶人处偏不饶人,神色急迫而热烈,道:

    “没事儿,你玩儿我呀。”

    这回答霎时间让楚归荑大脑空白,无话可,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诗经》记录了神州大陆历史伊始,人性纯朴而大胆。

    而在这片云泽大陆上,楚归荑却分不清这是率性自由之举还是虎狼之词。

    自打姜灯舟进了青丛山当起了师傅,楚归荑安适的生活便多了几丝烦恼。

    此妖孽为师马马虎虎,就是有些不配为人,每每无端挑事,引起师徒二人争端。

    争赢了,便对着楚归荑一阵阵儿地数落争输了,便化身“白莲”。

    “为师不过口误,那也是因为心系徒儿,不!是姐您的学业,不曾想姐竟几次三番地……呜呜呜……灯舟、灯舟回去定好好反省,再不会再惹姐不。”

    这妖孽只一人便可脑补一出戏,再加上那真真儿的演技,真好像是狂风暴雨后依偎在墙角的红蔷薇在默默垂泪,看上去娇艳凄楚,让人好不怜惜。

    不过,青丛山上接着到来的两个人倒是“解救”了楚归荑。

    来的人正是云皓国国人造神从而造出来的战神沈辞与他的侄儿。

    据这战神回朝,发现自己侄儿中毒已深,命不久矣,遍寻良医,甚至求助了药王谷的百里氏也未有救。

    不得已,便带着来了这青丛山,寻这妖孽救命。

    更据两个侄儿,那战神侄儿是个活脱脱的病美人,于是乎,七个脑袋便出现在了客房外的古槐树下。

    起初知道这个故事时,楚归荑还在心中暗叹这不就是遇到了个爽文男主?本也是不想来的,可是……

    楚归荑仔细地瞅着那一抹身影虚弱地移动,背脊挺直,的确是条汉子!

    楚归荑娇憨可爱,声音中有着一丝痴意,问道:

    “非烟,这是他舅舅,那他父母是何人呀?”

    “非烟?非烟?”

    楚归荑抬头一看,这六人眼睛都看直了。

    曲非烟完全没将楚归荑的话落入耳中,问道:

    “什么?什么?”

    非烟憨憨痴笑,完全没了往日清冷孤傲女侠客的气质。

    而幸好楚归荑自己有一颗十八岁成熟的心灵,不似这些“憨货”。

    趴在底下的楚归荑无法动弹,便提了音量问道:

    “这是谁家的少年郎?”

    问完,楚归荑只觉“树倒猢狲散”,再抬眼时,只看见易深先生挡在楚归荑面前,而一歪歪头,便见着那少年正在偷笑“勾魂儿”。

    明明还没长开,看不出什么,可这少年的笑,却荡漾了一屋子的春意,似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易深先生和那妖孽见状,也是不通人情的很。

    那妖孽火速将那少年拖进客房,易深先生将楚归荑抱给了怀信道:

    “抱着你姑姑去看看你们昨日里去抓的鱼。非烟,你们几个怕是忘了家主让你们学做饭了,今儿有客,去厨房做一碟子糕点。赶紧散了,别误了人家救人命的事儿。”

    屋内少年躺在床上,闻着一屋子的药气,藏不住地勾唇微笑,想着那句“这是谁家的少年郎?”

    是啊,他是哪家的呀?是沈家?还是云家?

    …………

    …………

    怀信此刻陪着楚归荑观鱼。

    一片浅草上用石头圈起来,挖了一个圆形浅坑,几处浮萍轻轻飘动,水中灰黑色的鱼搅动水波,牵起浮萍……

    “姑姑,你不知道,青丛山可大了呢!可你还,活动范围有限,昨日我们还去了后山,那儿有祖父珍养的宝贝,可好看了,比南望山的都好看!”

    此时怀信给楚归荑使了个眼色。

    “哈!哈!哈!”楚归荑会意,立马尴尬大笑着出声。

    一点点把戏使得厨房里的一声“怀信”也没了下文。

    约莫过了两刻钟,厨房里的一碟子糕点还未端出来。

    听着这锅碗瓢盆打斗的声音,似乎还未想结束,为了帮助怀信,二人便在池塘边放声尴笑。

    可好景不长,非烟便喊道:

    “怀信,进来帮忙,让归荑别乱跑。”

    于是乎,怀信不情愿地辞别了楚归荑,而厨房里更是嘈杂了……

    另一边被施过针的少年郎已经醒了,此时,正被厨房的欢闹声吸引着在路上。

    一盏茶后,少年郎便看到了浅草丛里一个身穿嫩绿色衣裳的背影正坐在积水旁玩水。

    本就是春日嫩芽破土,柳条吐芽的时节,少年郎眼中那的一团真像是一个在他稚嫩心田肆意游走的精灵。

    少年郎便上前问道:

    “姑娘在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温润自然,没有添一丝杂质。

    楚归荑心中一动——“这弟弟,单纯呀!”

    敛了神色,变了面皮,装作满脸的可爱,道:

    “我在看鱼。”

    楚归荑奶声奶气地回答,因为没有牙齿,所以话难免有些漏风跑音,话语气“言不由衷”。

    可能是身边的人听习惯了便不觉得怎么,但在这少年郎听来,却是万分可爱。

    少年郎不信,扬唇一笑,道:

    “一处积水,怎么会有鱼?”

    楚归荑眼底漫生几分倔强,向他招招手,唤道:

    “你过来看嘛。”

    少年郎这才到楚归荑身边半跪下来,只见水中灰黑色的鱼活地游动,好似游到了自己心间,欢悦地弹起了一串串的音符,带来生的希望。

    心思也随着一转,不自觉地笑了,这份笑里,分明有一丝凄楚,似颤栗在萧瑟秋风中的花朵一般。

    而这少年郎眼眸中依旧是那份从容温润的光彩,接着问道:

    “这鱼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楚归荑微微闭了眼睛,显然有些困倦,答道:“万年鱼。”

    “万年鱼?”少年郎不解其个中意思,进而猜道:

    “是因为可以让有情人万年生生世世在一起?是因为可以让明君万年世世代代造福世间?是因为可以让……?”

    楚归荑烦了,眼角困意惹出来闪烁着的清泪还挂着,便道:

    “不是!不是!不是!是因为一万年都长不大,所以才叫万年鱼!”

    少年郎见她如此发怒的样子,心中发笑。

    转眼,好像又发现了什么,眼底圈着款款的温柔,享受着短暂的现世的寂静与安宁,很是不合适地关爱道:

    “你别伤心,你不是它,你肯定会长大的!在云皓国,百里氏曾治好过一起侏儒症,我可……”

    “什么???我不是侏儒!!你,你……”

    楚归荑着急地爬起,举起拳头,正想疾步走去挥动拳头,可没想到,只左右蹒跚了几步便跌坐到地上,而那少年郎已离楚归荑好几米远了。

    少年郎看着此情此景,想着刚才一个矮了他三个头的绿团儿举起粉拳憨态蹒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一对上那绿团怒气冲冲的圆眼儿和气鼓鼓的脸蛋儿,一阵愧疚便涌上心头——“长那么久才这么大点儿,遭受耻笑,我太不对了。”

    少年郎又步跑去抱起绿团儿,那绿团儿好似“温香软玉”——奶香和着淡淡的药香浸入他鼻中,手中软弱无骨的一团儿好似在抚摸着整个心灵。

    此时,楚归荑突然抡起袖子一阵乱挥,之后,楚归荑便“单单纯纯”地扑倒了这少年郎。

    大仇得报的感使楚归荑哈哈大笑。

    而抬眼却看到那羞愤万分的表情,言语有些不满:“哼!这么大个人,脸红什么?”

    少年郎越发羞红了脸,眼中尽是迷醉,咬牙吐出两个字:“无耻!”

    楚归荑见他不知悔改,出口教训道:

    “你还有理?还来劲儿了?脸红还不让人!!!”

    好巧不巧,刚解放了的怀信看着自家姑姑跌在地上,立马着急了,仓皇而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边跑边喊道:

    “姑姑,怎么了?没事儿吧?”

    楚归荑看着来人了,指着那少年郎向怀信控诉道:

    “怀信,他我‘无齿’!”

    由于发音不标准,怀信也傻愣了一会儿,颤巍巍地道:“姑姑,你,本就,无、齿?”

    “怀信,抱我走!我饿了!要吃饭!”

    楚归荑大声地喊叫,宣泄着自己的的委屈与无助。

    “姑姑,你没牙,还,别吃饭了,流食也吃不下。要不我带你去找奶娘吃奶,用膳的时候你便在一旁,看着?”

    怀信走进抱起楚归荑好言劝慰,“看着?”二字充满满满的试探。

    楚归荑的这个傻大侄子也是木讷,也不怪他没听出楚归荑是想早早离开此处。

    而怀信这性子也更成为他日后姻缘途中的铜墙铁壁。

    一旁的少年郎见状拱手作揖道:

    “二位留步,还未请教姓名,在下帝都沈家沈晚舟。”

    怀信亦是点头为礼,道:

    “在下有礼,沈公子既来了这青丛山便不必如此拘束,在下秣陵楚家楚怀信,这是我姑姑楚归荑。不知刚才发生何事,沈公子可能与我细?”

    半晌过后,两位故作老成的五岁少年郎便结束了“细”。

    怀信明了后,方道:

    “这倒也不怪沈兄,我姑姑十分聪慧,她这才三个月大,心智却不同于常人,沈兄这也本是好心罢了。”

    沈晚舟亦是,声音似江南山水间吹拂而过的清风,听来似乎是在与绿水谈笑:“多谢贤弟,云泽大陆立世以来,我也是头次听还有这般聪慧之人。”

    少年郎边边笑,那笑好似是从心底浮出来,到达那苍白的脸上的,如此真纯。

    这美男计也使得楚归荑将此事放下,傲娇地抬起头道:

    “那可不,我自是绝顶聪明。”

    怀信怔怔地瞧着楚归荑,唇角淡淡牵起,笑中分明有几许酸楚与无奈:“‘绝顶’聪明,怕是不好吧?姑姑?”

    楚归荑的笑意更是无奈了,却仍旧笑答道:

    “放心,我一个人绝顶就好了,你不会成秃子。”

    “为什么呀姑姑?”

    因为你这榆木脑袋没开光,如同练武的人没通任督二脉,所以不聪明啊。

    一旁的沈晚舟见着眼前景象,痴痴地笑着,眼中流出几分艳羡。

    “沈家公子,你姓沈,可是跟着你母亲?”楚归荑毫不遮掩地发问。

    沈晚舟似乎也被这般直接给吓着了,停顿了一会儿,微微顿首后薄唇轻启:

    “我母亲得一薄幸之人,家中妾室也不安分,整日里使绊子,欲夺大权,母亲刚烈不愿妥协,后来我父母二人夫妻情薄,母亲却落得个早亡的下场,而我更是……哎”

    听到这儿,凭借楚归荑言情的储备量,便已经知道了个七八分:

    “嗯嗯!你可莫让人得志,亲人枉死,我日后可要看你如何翻身呢。”

    见眼前人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

    “世事待你如何,总要偿还,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楚归荑又见眼前人一丝反应也不给,正欲开口时,却被提醒现在还没吃的。

    楚归荑究竟是个十八岁的人,心气高,面子薄,此刻如一只兽物一般瞅了瞅沈晚舟,假咳了一阵儿,扑簌着的一双圆眼配合着顽童狡黠的笑,在沈晚舟看来是活脱脱的一只狐狸……

    楚归荑咳了好久,才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着啊……话啊,在远古时期有一人名为舜,他幼时丧母,瞎了眼的父亲娶了个后母,后母时时虐待他,他却从来不曾如何。这后母后来为了她自己的儿子象,居然还想将他杀之而会。可最后啊,舜究竟是天命之人,娶了当时统治者大尧的女儿——娥皇、女英,并承禅让之法成帝,自此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

    话毕,楚归荑睁着圆眼,一张脸上写满了“问我问题”“问我问题”,一只莹白如玉的胖手揪了揪怀信。

    怀信吃痛地叫了一声,反应过来,道:

    “这舜能以德报怨,真不愧为一代帝王……”

    怀信赞叹着附和,但看楚归荑的神情却好像自己并未到点儿上,又接着道:

    “哦哦哦!!姑姑的意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

    “所以你终究是不懂我,教了这么久,就只会些仁义礼智信。”

    楚归荑嘟囔着打断,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淡风轻的沈晚舟。

    “数年虐待,反而成就了舜的名声,正所谓藏器于身,谋定而后动。”

    显然,沈晚舟的回答令楚归荑很是满意,宝石般的眼里散发出来一阵阵儿光芒,而怀信此刻却对这回答略显吃惊。

    久之,终于鼓足勇气反驳道:

    “一个没了娘的孩子,心思怎会如此深?”

    话出,怀信便后悔了,此刻提没了娘,岂不是在沈晚舟伤口上撒盐,讥讽他没娘教养吗,可他本意只是想舜此人那是幼纯良,断然想不到吊名声这事,舜之所以成帝,完全是凭着那良善。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人人皆可为尧舜,是姑姑那日讲的,这……这我那……”

    楚归荑瞅一眼就知道怀信心里想些什么,直起身子,拍了怀信一下脑袋,道:

    “你傻啊,我前几天给你讲的闵损,现在也没想明白吗?”

    楚归荑一副恨其不能、怒其不争的样子吓得两人不敢言语,“算了算了,你就当他是天选之人吧。”

    “天选?”沈晚舟出乎楚归荑的意料,竟然主动发问,“可我不信这天选、命理。为师者,怎能如此脾气暴躁,roung事实?”

    楚归荑脾气暴躁是真,roung事实倒也是真的有,情绪最为激昂时,突然被找出来错处,失了道理,落了下风,楚归荑不知颜面往何处放,死不承认、拒绝沟通或许可行,但略显狼狈,日后难免沦为那一群孩儿的笑柄……

    正在楚归荑苦苦思索之时,沈晚舟回味起刚才那番言论,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找到了共鸣,生的欲望被完全激发,而表达的欲望在心中十分浓重却在口中只浓缩化为一声轻咳。

    此刻,春风携着凉意,徐徐吹来,沈晚舟只觉得“吹面不寒杨柳风”。

    少年郎心中,一种情愫,暗自滋长……

    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一天,楚归荑自己都觉得自己自作聪明可笑之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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