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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摇香乱 > 第34章 岁寒心:侠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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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真想承琪死,去西安,一路上快马颠簸,她希望以此加重承琪的伤。安排黑燕子去,就是了解他的情况。她当然知道黑燕子已经完全被承琪收买,但她手里还有黑蝙蝠这张牌,黑燕子也不敢完全不听她的。

    通过黑燕子留下的记号,皇后得到的信息是承琪活得挺好,连旧伤复发的迹象都没有。她不信,她安排多位太医给承琪把过脉,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内脏已坏,只能静养,否则命不保矣。

    只能静养,她不让他静养,就是要累死他,连续多日的急驰,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信,于是她派出了另外的人,了解真实情况,如果承琪真的没啥,那就寻机杀了。

    这次她下定决心了,只要皇帝承珞拿不到证据,就不会影响她的地位。远在陕西,路上盗匪众多,因为抢劫杀个贵公子也是常有的事。到时候,只要把刺客处理干净就行。

    只要留着承琪,就是个祸害,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承琪活着就是威胁,他必须死。

    我也不舍得,可是,承琪啊,谁让你偏偏要和我作对呢?

    皇后默默地说,你死了,我每年给你多烧几柱香,别怪嫂嫂狠心,只怪你太聪明了。

    承琪几天和黑燕子同行,他发现她有一个本事,能在马背上睡觉。她的身体伏在马上,手抱住马脖子,任由马跑,她睡得呼呼地,这使得承琪大为惊奇。

    怪不得,她可以整晚不睡地看着他。

    开始的时候,他很不习惯被她看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两个晚上之后,他便习惯了,头碰上枕头就睡着了。他知道她为什么守着他。

    果然,到了离西安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那天晚上在客栈,杀手动手了。

    杀手悄悄地进了屋,承琪床上垂着帐子,他走近,用刀尖把帐子挑开一条缝,夜色中,看到一个年轻人睡得正香,他伸出左手把帐子拉开,右手将刀举起,就往年轻人胸口扎去,眼见就要扎到,他的刀突然被东西挡住了,同时,他的身体挨了狠狠的一脚,直直地把他踢了出去。

    杀手迅速在地上打个滚站起身,从床上跳出一个身影,朝他直扑过来,同时,手中的刀已然带着一阵风扑面而来。

    他急忙用刀一格,那身影一个转身,又从他左边砍来,他再挡,身影又跳起,刀往头顶落下,杀手顿时知道遇到了高手,至少,对方的动作要比他快许多。

    行动已经失败,只有先走了。他用力将刀挡了头上落下的刀,同时左脚踢出,往对方的肚子狠狠踹去,对方身形微挫,他立即飞身撞向窗子,将窗户撞开,翻身飞落下地。

    黑燕子正准备举刀去追,承琪道:“不用了,顾加笑在下面。”

    不一会儿,顾加笑拎着杀手进了屋,承琪坐在床沿上,望着杀手摇头:“为啥派你来啊?是高估你了还是低估我了?”

    杀手铁着脸不说话。

    “杀我,给你多少钱?”承琪又问。

    他仍不说话。

    “完不成任务,你死定了吧?老实告诉你,即使你杀了我,你也死定了。”承琪站了起来,走近他,“今晚还有人跟踪你吗?”

    杀手的面色微变,承琪又道:“我虽不知你在江湖上算哪号人物,但收了钱,就要办成事,办不成,以后也很难在江湖上立足啊。怎么办呢?”

    杀手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

    “不如这样吧,”承琪顿了一下,“你留个记号,说已经杀掉我了。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不行。”杀手开了口,“没有信物,他们不相信。”

    “信物?对,要人头吗?”承琪问。

    “无须人头,但要公子身上一物。”杀手道,望向承琪。

    承琪略一点头,将手探入怀中,用力一扯,脖子上的玉佩落在掌中,他深深地望着玉佩,望了很久,才将玉佩交给杀手:“拿去给皇后,她一定相信你。记住,你和他们讲的条件是一定你亲手交给皇后,给其他人,你就死定了。你走吧。”

    杀手不相信地望着他,顾加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走。”

    杀手将玉佩收入怀中,冲承琪一拱手:“小人叫费约,将来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说完,一个飞身从窗户跳下。

    管焱在边上跺脚:“公子,你怎么把夫人留给你的玉佩给他了?”

    “如果不是我心爱的玉佩,皇后怎么会相信?能迷惑她几天就几天,多争取点时间。既然都醒了,不如连夜赶路吧。”

    他们在第二天傍晚到了平王府,承琅他们早在等候,一见承琪,承琅一把拉过他:“你没事吧?”承琪摇头,问:“父亲如何?”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带你去。”

    平王载铭躺在床上,坚持着不肯逝去,他在等他最小的儿子到来,这个瑶珠用生命诞下的孩子,是他的最爱,他爱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儿子,还因为,他就是瑶珠。

    他把对瑶珠的爱和思念,完全倾注到承琪身上,他宠溺他,任由他调皮捣蛋,胡乱任性,他倾尽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他。平王府所有的人都爱他,他们有多爱瑶珠,就有多爱承琪。

    此刻他躺着,最后悔的就是让他去了边关,自此一别,父子俩十年未见,只能通过书信联络。承琪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他并不反对他做的一切,他只是心疼,心疼他十年间所经历的一切,他失去了他的名声,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失去了童年时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儿子,他还记得他十六岁前的眼睛,那是一双无比纯净快乐的眼睛,充满了希望和阳光。而现在,他看到的眼睛,却是深邃如潭,他把所有的感情和思想都深深藏在这潭中,从前那个珠圆玉润的贵公子不见了,现在他的儿子,是一个他都看不清的人。

    承琪在父亲床边跪下:“父亲,孩儿不孝。”

    载铭笑了:“你终于来了。”他挥了挥手:“其他人出去吧,我有话和承琪说。”

    承琅点头,退了出去,服侍的丫鬟、仆人也退出,关上了门。

    “琪儿,扶我起来。”载铭挣扎着,承琪立即上前将父亲扶起,抓过一只锦垫塞在他背后,让他可以靠着。

    “你坐下,为父有话对你说。”他指指床沿,承琪坐下,握住了父亲的手。

    “今年,你也二十六了吧?”载铭问,承琪点头。

    “你出生的那年,我也二十六,那一年,你祖母去世了,你娘也走了。”他叹了口气:“儿啊,为父走,你别难过,我已经离开你娘太久了,现在可以去见你娘,你要高兴才是。”承琪握住父亲的手不由用了力,眼泪已经崩不住的涌出眼眶。

    “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成亲,我知道,这事勉强不了你,但我希望,将来你再遇到她,可以为自己去争取一下。”载铭望着他,他不希望儿子为情所痛,他尝过那滋味。

    承琪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我不可以。”

    载铭用力的抬起手想去抚摸他,但到一半又无力垂下,他将手按在承琪握住他的手上,望着他:“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是喜欢越不靠近,你只会用心呵护,你怕伤害到他们,破坏他们的美。我知道,你所爱的树木花草,所爱的书画器物,你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占有他们。”他叹了口气:“可是承琪啊,我倒真希望,你能有当年我追你母亲的那份勇气。”

    “父亲,我不能。我拥有她,等于毁了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只要她活着,我就很满足。”承琪垂着头,他怕见父亲的目光,怕那目光让他忍不住答应父亲。

    “你有没有想过,对她来讲,没有你她会很伤心,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话,承琪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载铭看了,他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承琪说道:“将来会有人替我去爱她的,父亲,我就是想让她活着,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载铭抓着承琪的手,父子两人紧紧地握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载铭道:“好,你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顿了一下,他又说:“为父这十年来,在陕西布下的所有联络点、暗棋的名单和地图,在我书房架子下面第三层最右边最底处,你去拿,这些人都可以为你所用。”

    “这些事,你哥做不来。我当年帮助先帝登基,联络了很多官员,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告老还乡,还有些已经故去,但他们的势力依然还在,这些人的名单,也在那本册子上,他们都可以帮皇上铲除奸人恶党。”

    承琪点头:“父亲放心,承琪答应您,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载铭道:“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但我实在是心疼,所有的事你一个人扛着,你的身体我担心得很。”

    承琪笑道:“暂时无妨的,我会多加注意,再说,还是有很多人帮我的,父亲给了我这份名单,又多了这么多帮皇上的人,力量大得很。”

    “先帝当年心软,把囚禁在颍台的三皇子放出来,封了修王到贵州,实在是一着差棋。”载铭摇了摇头,“皇后他们还只是想着立齐王之子宗光为太子,将来宗光登基,她可以掌握朝政,但是,他们忽视了修王。”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修王当年没有当上皇帝,但他想当皇帝的心从来不死。承珞是个好皇帝,勤政亲民,但太软弱,做事冲动且不果断,耳朵根又软,内宫有皇后压制,朝廷上有李则简他们作对,外有瓦剌外族的侵略,如果修王再起事,就真的内忧外患,皇位岌岌可危了。”

    “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承琪皱着眉,面色凝重。

    “是的,琪儿,所以,必须要阻止他。”载铭望着他,眼里是希望又是心疼。

    承琪点头,笑道:“父亲,您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掉下来,您和我说,当年您从树上掉下来就遇上了母亲,而我掉下来,却砸伤了一只在树下睡觉的猫。”

    载铭听了也笑:“后来,你把那只猫治好了。”

    “是的,如果朝廷是这只受伤的猫,我会把它治好的。”承琪望着他的父亲,他是他的信仰,父亲在他的心里,是比任何人都高大的形象,现在他萎缩在床,瘦得只剩一张皮,那不是他记忆中的父亲,他一直有着世间无双的温润与高贵,他教他诗词书画,他教他雄韬伟略,他的血是他的,他的命,是他的。

    承琪忍不住又哭了。

    “傻孩子,哭什么?”载铭道:“我们父子十年未见,见面就哭,我不喜欢。”他的背往后靠了靠,继续说:“还记得我们唯一一次的争吵是因为什么吗?”

    承琪点头:“记得,我要去边关的那次。”

    那次,载铭是第一次骂他,也是第一次打了他。

    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以为去边关是去玩吗?”当听到儿子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载铭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了地上。

    “你怎么玩都可以,要啥,我给你。这些天,我正在为你寻亲,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成亲,生子,哪也不准去。”

    “我不是去玩。”承琪跪着,但语气坚定。

    “那不是儿戏,是要丢了命的。”

    “我知道不是儿戏,我才要去。”

    “你混账!”载铭拿起桌上的镇纸,冲到他身边朝上背上狠狠地打了下去。“你想让你娘从棺材里被你气得起来打你吗?”

    承琪任由父亲打着,但他依然高声说:“娘在,她会答应我的,她肯定什么都依了我。”

    “你……”载铭一下愣住了,他的手举着停在半空,眼泪却崩了出来。“你还敢提你娘?”他又狠狠地挥了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黄梨木镇纸断成两截,承琪一下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载铭慌得丢掉了手里的半截镇纸,俯身抱起儿子,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载铭大哭:“琪儿,为父不想打你,但我不能让你去边关,你是你娘给我的唯一纪念啊。”

    承琪还是去了,他去承珞那里,不知用什么方法说通了皇帝,承珞下了圣旨,承琪作为皇帝的特使,去边关替皇帝安抚鼓舞边军,并代圣上御驾亲征。

    载铭差点昏过去。

    他突然发现,他这个玩世不恭的儿子,骨子里和他一样执拗,而且,绝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他的心机和手段已经超过了自己。

    想到这里,父子的手又握紧了一些,载铭道:“琪儿,你娘说你是天使,为父相信你娘说的,你永远都是我和你娘的天使。”

    说罢,他笑了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为父倒是饿了,你去给我盛碗红枣粥来。”

    “好!”承琪的眼睛亮了,父亲要吃东西了,这是好事,也许,他会好起来。

    “您等我,我马上回来喂您。”他起身拉开门,急急地朝厨房跑去。

    承琅正站在门前的廊下,看到承琪跑出来,赶紧跟了上去,承琪一进厨房就大喊着:“快快,给王爷盛红枣粥。”

    承琅问:“父亲要喝粥吗?”

    “是,父亲和我说了好多话,还要喝粥,大哥,父亲会好起来的。”承琪眼睛发光,语气急速,一边催着厨师。

    “承琪……”承琅想说话,但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他又把话吞了下去。

    厨师将盛了粥的碗交给承琪,他端了就往载铭房里去,一边还用嘴吹着冒热气的粥。

    承琅想了一下,对下人说:“让所有人去王爷房间。”下人应声去叫人,他也跟着一路小跑来到父亲房中。

    承琪端着粥,进门就说:“父亲,粥来了,我喂您喝。”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载铭的头耷拉着,人歪倒在锦垫上,手垂在床沿,一动不动。

    “父亲,”承琪喊着,手里的碗落在地上,他扑过去,拉着载铭的手:“您起来,您起来喝粥。”

    身后有人叫道:“平王薨,众人行礼。”

    他感到胸口有块重石压着,他用手捂住胸,头上青筋直暴,身子缩到地上,视线模糊,他无法呼吸,只听得远远的传来承琅的声音:“承琪,你哭,你快哭出来,你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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