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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七杀是第一次干这事，还算得心应手，在踏雪会上撒出去的饵，不过一日便有鱼上钩了。
先是城中有名的修仙世家纷纷给他送来拜帖，然后又收到一些拍卖鉴宝会的邀请，加上傅兴怀时不时邀他去青楼，第一美人叶莹秋亲自作陪，他的名声水涨船高。
人一多，一些拎不清的小人也跟着凑热闹，伏七杀之前打算以德服人，恢复本性以武服人之后周围清净不少，来拜访的人水平地位更高了。
他要从这些人中筛选出能与之合作的商业人脉，进一步打听其他仙门的事情，放在以前，只能想方设法去买消息。
而现在，他名声在外，只需要做那中间人，勾勾手指，东家的消息便到了手里，再混着自三分假七分真的放出去套话，主打一个“以诚待人，我听说的”。
就连久经商场的人也不由得嘀咕一句这来路不明的小修士狡诈聪敏，跟只狼崽子似的。
何况对方攀上了丞相家的小公子，据说和叶莹秋也走得近，尚若经营得久一些站稳脚跟，一手朝堂事，一手江湖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那些传言纷纷，伏七杀稳坐钓鱼台，不去理会，和傅兴怀在青楼中饮酒，旁边叶莹秋弹琵琶作陪，面前舞姬扬袖歌舞，拂出香风一片。
方元真并未前来，问及原因，傅兴怀有些扫兴地说对方与同门一道去北方给流民义诊去了。
“近日听说又有一群流民从北境南下，途径许多城镇，国主下了令，让沿途的州府接纳化消几分，再送去别的地儿一些，这样子基本上就把他们安置妥了。”
傅兴怀提起这件事情，脸色晦暗。
伏七杀原以为他是嫌弃那些流民，又听他道：“素心书院的读书人最是忧国忧民，估计方元真到时候得随着同门去办这件事，又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他了。”
窗外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傅兴怀靠在椅背上，难得有些低落。
伏七杀见他无聊，提议道：“不如我带你去找他如何？”
“去呗！”傅兴怀从椅子上跳起来，“元真他修为不高带不了人，之前你在山上腾云而走可厉害了，也带我玩玩！”
叶莹秋见两人要走，询问能不能跟着，伏七杀让她去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两人御符往北而去。
出了皇城，往北数百里，有座城，第一拨流民足够幸运，能赶在深冬到来前跋涉千里来到此处，但十仅存一。
傅兴怀是第一次遇到流民，放眼望去云下的人群乱哄哄脏兮兮，就像一群臭虫在深色的泥潭里涌动，他一时间有些害怕，又担忧好友情况，从怀中拿出一只玉哨子吹了几声。
哨子没有声音，傅兴怀没吹几下，下方一个简易棚子里跑出一个人，在人群里来回张望。
“元真！”
方元真抬头看到在云中的三人，见伏七杀御符能轻易带着两人，心知对方修为不浅，安心不少。
伏七杀御符缓缓降下，周围的流民像是遇见天敌般朝四面八方退开，刹那间给几人让出一大片空地，望过来的眼里满是畏惧。
那些流民各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见到三名修士从天而降，吓得连连四散奔逃，后退推搡间有人被撞倒，最外侧一间挡雪的棚子也被撞塌，麻布盖下来，将熬粥的锅子完全遮住。
不等人潮撞上去，伏七杀设下一道结界将锅子与人群隔开，避免二次混乱
一行人在闹出的动静不小，从方元真身后的帐篷里钻出一个身穿素衣，面罩麻布的女子，瞧见四人站在雪里，朗声问道：“不知几位是哪处仙门的弟子，来此有何要事？”
“师姐，他们并非仙门中人，只是我的朋友，来看我的。”方元真顾不上那一团乱的棚子，与同门高声安抚下人群，见自己师姐神色不好，急忙过来解释。
“看也看过了，这里人多事杂，还是请诸位先离开，元真他有空再叙。”
傅兴怀没想到自己会被下逐客令，双手环胸，不悦地朝女子嚷：“有没有点待客之道，我可是元真的朋友！”
女子秀眉一挑，“你还要我如何接待？”
“当然是热酒好茶招待了。”傅兴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自己身侧的两位朋友使眼色，想让两人帮腔。
伏七杀冷眼旁观这大少爷耍威风，叶莹秋明白自己得给这大公子台阶下，急忙劝上几句。“傅公子，冷静一些，我们先离开此处。”
“本公子都没与元真说上几句话！”
女子原已经转身进屋，听闻这一声理直气壮的质问，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问：“你要与他说话？”
她一手指戳在傅兴怀胸口，眼中凶光毕露，蛮横泼辣的架势轻易将傅小少爷的气焰压下去，嗓子一提，说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帮忙做些事情？正好元真诊病，你帮他写药方。”
自己只是想来看看好友，却要把一天闲暇都搭进去，傅兴怀自然不想干。
“您几位——”她原本指向伏七杀，见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心底涌出本能的惊惧，指尖一颤，挪向傅兴怀，说道：“骄里娇气的，怕是没干过活吧。”
周围流民也跟着起哄。
“就是，别耽误诊病。”
“看这衣衫，一定是城里的有钱人家的人。”
“这些少爷小姐们还能吃饱穿暖，可真让人羡慕。”
那些人人多势众，虽然头昏眼花，眼力见还在，不敢招为首惹冷脸的青年，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傅兴怀，光凭唾沫都能把对方淹死。
他们从边关走到此处，连日来从担惊受怕到处处遭逢白眼嫌恶，人人食不果腹，一身饥饿伤病无处发作，更何况还有背井离乡亲朋离散的痛苦，这些负面的情绪此时找到宣泄的机会，恨不得全发作到傅兴怀身上！
“他们凭什么在皇城里吃喝享乐，不知道军队征战，受苦的是我们边关百姓吗！”
“李家的军队说被断了粮饷！难不成都拿来喂这些人了！”
“你们怎敢这样的啊！边关数十处村庄，已经是人吃人了！”
……
傅兴怀没想到自己一时失言引来诸多怒骂，下意识躲到方元真身后。
眼看场面将要失控，女子目光凌厉地扫视周围，举起拳头往地上一砸，几人脚下被踩实的雪地瞬间崩碎，蛛网状的裂痕蔓延，将要围上来的人群震退数丈！
“看什么看！知道轻重缓急吗！排队不会吗！互相搭把手不会吗！断手断脚外伤去那边棚子！伤势病情严重去最左边的棚子！生病的人在中间棚子！想吃饭的就去粥锅那里排队！弄完这些的到旁边等着，若有插队闹事争抢斗殴者——”
她咬牙切齿低声威胁。“老娘就把他扔进雪里冻死——”
原本混乱的人群寂静片刻，纷纷自觉排队，有小孩还没嚎出声就被家人捂住了嘴巴。
傅兴怀看那片皲裂的土地，眼神清澈。
方元真见他被吓到了，无奈地笑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要抄药方。”傅兴怀见朋友实在忙碌，有些不服气地说：“我才不会添乱。”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做！
伏七杀见他坐到棚子里的书案边，颇感意外，顺便问叶莹秋道：“你要回去还是？”
叶莹秋正将披帛绕过自己后肩，把广袖绑在腰上，露出里边利落的窄袖，见他望过来，笑道：“在下也想帮忙。”
“你会包扎伤口吗？”女子吹吹拳头上的灰尘问。
“会一些，可以学。”叶莹秋道，然后就被素心书院的女弟子带去一边帮忙了。
伏七杀眼看人群散去，走到旁边队伍里拎出之前起哄的一人，问道：“你说军粮被断，是什么意思？”
朝中的修士自视甚高不参与运粮也就罢了，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凡人军队还能让军需粮草断掉？
“我就听驻守边关的士兵们说过几句话，说粮草被断，那些都是大事，我哪敢再打听……眼见边关是守不住了，就跟大家逃来皇城了。”
伏七杀看他不像在说谎，心道难不成又是争权夺利那等子腌?事情。
他拿出一只纳戒放到方元真面前，“里边有些药草食物，就当是我一份心意。”
方元真收下纳戒，再抬眼，面前已经没有青年身影。
宫城之中，郑麟怀里之前伏七杀塞给他的符?突然散发出一阵温热。
他原是自己在房间里复盘这几日发现的信息，将之拿出来时竟化作飞灰落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蓝白法袍的俊美青年。
“七……七杀？”郑麟没想到这符?居然能让青年瞬息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青年已经先他一步露出笑颜，弯腰凑过来时眼里的霜雪都化成春水，映出郑麟身影。
“阔别数日，麟哥在宫里一切可好？”
郑麟确信是伏七杀本人，连日来的警惕终于得以松懈，拍拍自己心口轻笑起来。“日日思君不见君。”没有对方在，自己根本没有安全感。
果然，听到这句话，青年头顶的犬耳欢快地冒出来摇啊摇，身后那只大尾巴跟着甩成风车，凑过来坐在郑麟身边，“麟哥，我这边有些消息——”
哐哐——
门外响起扣门声，李淮棋焦急的声音传来，“茯苓，父君突然派人来传我们前去问话。”
“何事？”郑麟忍不住戳了戳伏七杀双颊。
“不知道，你要随我去吗？”李淮棋心中也有些忐忑，父君极少让她过去问话，要探望也是亲自过来舞阳宫，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随你去。”郑麟要安抚下伏七杀，再回头，身后就多了个与他一样梳着双螺髻的小宫女。
“你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无事。”有事师尊会兜着，伏七杀收敛起笑容，沉着回答。这大晋宫城从里到外都透着妖异，他不放心。
郑麟见他有把握，柔声叮嘱：“你要自己小心，遇事自保为上。”
两人走出门去，李淮棋看到房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人，问：“这位是……”
伏七杀瞄了她身侧的宫女一眼，一抬手，容貌也变成和对方一模一样。“走吧。”
两人跟在李淮棋的轿辇一侧，往御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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