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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美人谋心 > 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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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史周平生得极为清瘦,面色黝黑,不苟言笑。见了梅毅后只微一摆手:“进去吧。”

    暗夜中,牢房门口点着灯火,和他们预料的一样,吴进被关押在死牢内。

    死牢的门楣极低,若要进去必得矮着头才行。往下走是一条伸长的甬道,两侧皆是铁牢,而牢内密不透风,饶是月光再亮也照不进分毫。

    周平将举着的火把递给梅毅;“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黑暗中只有火光,吴进的牢房在甬道尽头。他在草垛上蜷缩着,听到牢门的动静蓦的睁开眼睛:“梅兄?你怎的来了?”

    吴进不同于前日里的满面忧色,如今他着一身沾满血痕的脏污囚袍竟反而平静了许多:“阿喜她,还好么?”

    “我见你昨日前来寻我,便知你不会扔下阿喜不顾,梅兄,欠你的许是要下辈子才能还清了。”

    “时间紧迫,我便不与你寒暄了。”梅毅靠着牢墙道:“你是阿喜的父亲,自是由你照料她最好。你把你所有知道的,包括这些日子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一桩一桩都于我听,我才好想办法救你出去。”

    “没用的,”吴进苦笑道:“我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才会身陷于此,知县又如何会让我活着出去呢。”

    “吴兄此言差矣,你既不又如何知道这是一步走不活的路呢?”梅毅往前欺身,目光近乎逼迫。

    “梅兄,别试了,”吴进欲直起身子,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动作一顿:“试不赢的,至平县内曲无涯一手遮天,若你真为了我的事情奔波,或者你真查到了点什么,也许下一个呆在这的就是你。”

    “我现在虽已无官职在身,但我曾承御史之志,只求辨明冤枉,悬明镜于天下,如今依然如此,个人生死又有何妨?”

    “但是阿喜、你若有事,阿喜又该如何。”吴进咳了几声;“请梅兄全了我做父亲的心,你为天下清明无计个人生死,而我、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平安,为此我宁死也不敢赌。”

    “回去吧,梅兄,我家屋外往右走两百步有颗银杏树,再往前一百米有个巨石,巨石边上一掌处埋了我所有的积蓄,心血。”许是累了,这句话吴进得特别的轻,若不是梅毅离得近些,大约都听不出他了什么。

    到此吴进又躺回草垛,闭上了眼睛;“阿喜就托付与你了。”

    梅毅还待要些什么,牢门却被敲响:“时间到了,赶紧走吧。”是周平的声音。

    甬道深且长,火把不知何故竟然熄了,四周一片漆黑不见天光。梅毅只得心着脚下慢慢往外挪去。

    走着走着身后竟隐有声音传来:“遥怜儿女,未解忆长安。(注)”梅毅听得入神,直到头顶撞到低了一头的门楣,他才知道,到出口了。

    牢门外火光闪烁,他眯了眯眼适应了突来的光亮后才朝周平拱手:“多谢四堂(注2)。”

    “如今天寒的厉害,昨日我看令堂腿脚多有些不便,便让女做了一对护膝。过两日便给四堂送来,还望四堂笑纳。”

    周平一贯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意:“如此,便麻烦令媛了。”

    梅玉纤还在正屋等着,阿喜今儿又问了好几遍爹爹,直到实在是困得厉害才愿意睡下。

    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刚一抬头,就见梅毅狭带着风雪推开屋门。

    “爹爹回来了,此行可顺?”

    梅毅未言,将冻僵的双手在烛火上烤着,良久才叹了口气。

    梅玉纤的心瞬间沉了下来;“他,为何不愿?”

    “为了阿喜,”接着梅毅便把今天牢房内和吴进所有的对话全盘出。

    “这就了,”梅玉纤蹙着秀眉,总感觉哪里有些怪。她将吴进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有了些思绪。

    “不对啊爹爹,您记不记得我曾给阿喜编过册子,后来吴叔叔拿了些白面馒头感激我们。之后他就给阿喜买了好几套?”

    “我记得,可是这与册子何干?”梅毅疑道。

    “买了册子的那几日,我总见吴叔叔眼下青黑一片。当时我就觉得怪。后来我无意中在东市见吴叔叔卖些手工雕的木人。”

    “你是,”梅毅正了正身子;“吴进无力承担连环册的费用,又不好意思麻烦你,所以连夜做些木工卖了钱给阿喜买册子?”

    “是,若连环册的价格吴叔叔都无力负担,那”

    “又怎会有什么积蓄埋着?”

    “又怎可能有积蓄?”

    父女二人异口同声道。

    “那就难怪了,怪不得吴进那个什么积蓄的时候声音如此之轻,想来他大约是在那里埋了什么东西,又怕被人偷听了去。”

    梅毅倏的直起身子:“不行,我得现在就走一趟,免得夜长梦多。”

    “我跟爹爹一起去。”

    “不行。”梅毅直接回绝:“天色太晚,你一个姑娘家出去总是不方便,还是在家里照看好阿喜吧。”

    不过半个时辰,梅毅就从外而归。梅玉纤探头看着,却见他两手空空,不由吃了一惊;“难道吴叔叔记错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梅毅摇头,从夹袄中抽出一封信来,竟有厚厚一沓。

    “梅兄亲启:待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恐已身陷囹圄。此生已无残念,唯有阿喜一人”

    梅毅速度极,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着,不一会儿两道浓眉便仅仅的缠在一起。

    “这信上,了什么?”

    梅毅将信往前一推,示意梅玉纤自己看。

    “兹事体大,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出。”

    “两年前山玉关大战后,守城门的将士就被换了一批,而县衙内原典史,主簿等人一并失踪。这些事情想必梅兄知晓,当时县里的人有各种猜想,虽众纷纭,但呼声最高的便是那曲无涯做了和那场仗相关的亏心事,才对那些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下了杀手。”

    “然而没过两天,那些叫的最凶的就被曲无涯寻了由头抓起来,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于是县城内的人就再也不敢提这桩事了。”

    “二十一日子时,家中雕刻木人的木头已用光,我便想着去山上砍些回来,然而竟在山中看到沈秋和几人,地上放着几个箱子。沈秋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我本欲离开,却没想沈秋话了。”

    “他:两年前若没有我们老爷拼死守住城门,如今怕已是顾将军的天下了。”

    “我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不妙,许是正和两年前我们猜的一样,我本想往前挪一挪能听得清楚些,却没想踩到了树枝,惊动那些人。”

    “后面的事情想必梅兄都已知晓,我当时虽已逃出,可至平县都在曲无涯手中,我又能逃多久呢?我本欲去嵩山县,一来阿喜姨母在那,二来万一可以逃出生天也不一定。”

    “可惜阿喜姨母不愿收留,而我竟无意中听到衙役们正在搜寻一个这两日刚抵嵩山的陌生男子,身高体型与我一致无二,我便知道曲无涯已然勾结了嵩山知县。”

    “既逃跑无望,我便只能回来,思来想去只有梅兄一人可以托付。另我也有一个心愿,梅兄毕竟是从京中回来,在江西府时更是连破冤案。如果梅兄能够插手,也许能祭山玉关诸多冤魂也未可知,所以我才会来寻你。至于阿喜”

    “我爱她甚重,可爹爹无能无法护她成长,请梅兄代我道歉。我将信封埋于土坑,初时便想好了,若你无法或者不能来看我,那这封信便永匿于世,若梅兄能进得死牢并知我所意,”

    “前路坎坷,若梅兄实在无法照拂阿喜,请将信中所书给她过目,让她恨我一人罢,如此便有力气好好活下去。信中所附是我全部积蓄,吴进此生无能,定以来世相报。”

    和信在一起的,只有一串铜板,分量极轻,可梅玉纤却几乎要拿不动它。

    长夜漫漫,这一夜梅家父女没有丝毫睡意,均伴着孤烛长坐至天明。

    两日后。

    吴进的死讯传出,被扔至乱葬岗。听周平曲无涯以“无头惨案”之事审他,他抵死不认,被鞭打致死,最终还是给他画了押。

    梅玉纤久久不能平静,自幼时起,父亲就不拘着她,她爱看四书五经,不喜赏花弄月。父亲便笑呵呵的开了藏书给她看。长大些后便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更懂得了何为人,何为官。

    她想,在父亲的努力下,定会是个太平盛世,然而父亲却被贬辞官。她想回来也好,至少不会提心吊胆的看着父亲一次次入狱,边关城至少可以平静度日,然而,在这残破的偏安一隅,竟有更不堪的事情。

    她无法明白,直到梅毅找人将吴进的尸体用棺材薄葬了之后回来。

    “在想什么?”

    “这世道如此黑暗,还能有救么?”梅玉纤抬头,眸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澈。

    “三三,”梅毅难得严肃了起来;“吴进的死,也许只是千千万万个蒙冤而终的人之一。”

    “我做御史时,当时的老御史曾赠我一句话:穷且意坚,不坠青云之志(注3)我一直奉为圭臬。你虽是女子,也不可能为官,但你作为我梅毅之女,我愿你心中有道,纵世事繁复,也能常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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