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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意思地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啜一口，继而用手帕轻拭嘴角，这才僵着笑意对达奚夫人声解释道：“……我家阿?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竟……实在是不好意思。”
达奚夫人中肯地拍拍她的手背,眼神仍未离开拉着自家相公的手臂、絮絮叨叨得正欢的卫?，失笑道：“世子先前体弱，如今已然痊愈，许是压抑得太久了,适当释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浮阳长公主只能干笑着点头。
然而这个时候，为自家侄儿找补的浮阳长公主却并非这厅中最为丢脸的人,相较于她的难堪而言,此刻更觉得面上无光的,是坐在卫?身侧、耳尖通红不已的世子妃。
卫楚不是没有见过卫?喝酒，只是从未见过他喝得这么多酒的情况。
还有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染上的……喝多了就口若悬河的毛病。
卫?自是不知道卫楚在心中腹诽着自己什么，只清楚自己应当抓住一切可以对岳父大人诉苦的机会,若是有了岳父的撑腰,以至于但凡能够对卫楚平日里的打人行为有那么一丝丝的制裁效果，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和热泪。
“岳父哥，您信不信,楚楚只消一掌就能把婿的脸打肿？”卫?拍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达奚腾得以看清那上面已无明显痕迹的掌印儿。
可惜让卫?没想到的是，人家忠勇侯终归还是向着自家孩子的,听完卫?的话,达奚腾并未如卫?所愿地出“信”这个字,甚至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着对卫?道：“不信。”
卫楚：“……”他爹的偏心是否过于明目张胆了些。
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卫?完全没有介意达奚腾的话，反倒还侧过身，抓住卫楚的手，笑盈盈地对他道：“来，楚楚，给我一掌，让岳父哥长长见识。”
卫楚：“……？？？”
达奚腾：“……？？”
屋中众人：“……？”
直到这个时候，达奚腾才意识到，可能他家阿楚在素日里实在是对卫?压迫得狠了，所以才导致醉酒后的卫?会这般口不择言。
想到这里，忠勇侯爷心中的正义感顿时油然而生。
“无妨，贤婿，你且将阿楚虐待你的事情尽数出来，岳父自会为你做主。”
达奚腾将酒杯放在桌上，满脸“这事包在我身上”的表情道。
“岳父哥，您真是大好人，”卫?拍了拍达奚腾的肩膀，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今日与岳父哥相识，着实是弟的荣幸，那婿现下便开始了。”
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镇南侯府的世子爷耍酒疯，对恪静阁院中的一众下人来，属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场面，见卫?从座位上起身，一旁侍立的侍女们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了广阔的发挥空间。
卫?晃晃悠悠地伸出了身量为八尺二寸的人才配拥有的长腿，俯身点了点自己的膝盖，又指了指卫楚，对岳父道：“就拿上次酸枣糕的事情来吧，我因为失手打碎了两个茶杯，原本膝盖就已经跪得很痛了，他却还是让我去街上给他买酸枣糕，还要在两炷香之内回来，虽然美其名曰是要验我的轻功，可未免太苛刻了些！”
完，没有听见岳父大人的附和声的卫世子突觉后背隐隐有些发凉，却又不上来究竟是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只能用眼神去找达奚腾，争取他的认可：“岳父哥，您是不是这个道理？”
达奚腾笑着点点头：“是苛刻了些。”
得到认同，卫?立时有了底气，又道：“还有那日，他我肚子大，好笑，我肚子大吗？”
卫楚声解释道：“我……我是你胃口好……并非肚子大……”
对卫楚迟来的狡辩，心高气傲的卫世子表示充耳不闻。
他隔着衣裳拍了拍自己练得凹凸有致的腹部肌肉，期待地等待岳父对自家娘子的否定，可是见周围人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还当是大家不相信他的话，便直接扯开腰带想要证明一下。
卫楚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劝道：“差不多得了，没人不信你。”
“糊涂！”
卫?怒喝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下意识地搀住了卫楚的腰，语气仍旧凶狠不已，“谁准许你起身的？！还不好好歇着？当心我回去打你屁股！”
卫楚额间的青筋霎时暴起：“……”
他本是个极要面子的，原本能够接受在众人面前与卫?亲亲脸颊拉拉手，便已经是会让他感到脸红心跳的事情了，此时听见卫?对他毫不掩饰的调戏，卫楚不禁又羞又怒，藏在宽大衣袖里头的手攥握成拳，眼看着就要凿在卫?的脸上。
护主的戏命敏锐地发觉了卫楚情绪上的变化，忙大步上前将自家主人从卫楚的身上扯了过来，按回到忠勇侯的身边坐好，而后朝卫楚略一抱拳，示意他暂且给卫?留些颜面。
卫楚原本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对卫?动手，只是他实在气不过，尽数在心中一笔笔地给卫?记着，等回到清沐阁之后，他再翻出来跟卫?好好算算这笔账。
喝得舌头都大了的卫?拜别了岳父后，自然没有办法做到自己走回到清沐阁中。
可偏偏卫楚又身怀有孕，浮阳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亲自扶卫?回去，于是就让戏命将人扛在背后，像是码头的脚夫背着装重物的麻袋一样，到了卧房便卸货似地把卫?朝床榻上干脆利落地一凿，最后转身离去。
卫?被摔得哼了一声，旋即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迷蒙着眼睛去寻自己即便醉了也惦念不已的人：“楚楚，娘子，你去哪儿了？”
彼时的卫楚正在达奚夫人和浮阳长公主的陪同下，心翼翼地迈进清沐阁的院门。
大老远儿的，浮阳长公主就瞧见了从卧房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的卫?，立时防备地对卫楚道：“阿楚，要不你今夜还是同我去恪静阁中歇下吧，也不知道这混子发起疯来会不会伤到你。”
卫楚摇摇头，笑道：“姑母放心，阿?不会伤害到我的。”
浮阳长公主不放心地让戏命守在卧房门口，只要听见里头传来疑似对卫楚的安危有隐患的声音，便不用向她报备，直接进屋将那醉汉击昏即可。
至此，卫楚总算得以如愿地进了卧房，扶着酸胀的腰坐在了床榻边上，转头看向一脸傻笑的卫?，不嫌累地站起身朝桌案边走去，同时问道：“阿?可是口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喝。”
平日里卫?不招惹他时，卫楚时常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而今日见卫?把自己的悲苦经历诉得如此心酸，卫楚不由更加大度。
卫?双手捧着卫楚给他倒的茶喝了个痛，眼看着卫楚就要伸手过来取走他手中的茶杯，卫?担心卫楚会累到，便用力将那白玉杯朝地上一摔——
“啪嚓”一声。
“切莫累坏了我娘子！瞧，摔了就好了，省得折腾娘子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去了。”卫?底气十足地道。
向来节俭到有些抠门儿的卫楚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碎片，心疼得不行。
他刚要对卫?不能这样做，就瞧见卫?那头竟又推翻了桌上圆溜溜的茶壶，神情严肃地指着地上碎片道：“这屋中只有我娘子一人可以大肚子，你不行。”
卫楚：“……”
想着卫?平日里并非如此，定是像姨与姑母的那样，他是压抑得久了，所以需要一定程度的情绪释放。
于是卫楚压下心头的浅淡不悦，温声夸赞着卫?道：“相公好棒。”
若是卫?能听到一些被认可的话，心情或许会更加敞亮，清醒的速度应当也能上不少吧。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怀孕的卫楚，卑微求生的卫世子完全不敢当着自家娘子的面，轻易做出忤逆之事。
此番借着令人倍感昏沉的酒意，卫?总算是敢于放飞自我，肆意在卧房内撒泼打滚起来。
他无论做什么，卫楚都耐心地夸奖个不停。
“哎呀，相公真厉害。”
“嘿哟，相公这个空翻实在漂亮。”
“天哪，相公这副样子比元宵还要乖，当真是可爱极了。”
“震撼，相公竟然可以倒立如此久的时间，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就这样，卫?在卫楚一声声“相公好棒”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硬是冲出卧房，将元宵和大中元宵用来抛咬的树枝给踢了个干干净净。
末了还拉住站在卧房门口的戏命，嚣张跋扈地问他道：“戏命，你可知道在家里了算，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戏命为难地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卫楚，好心规劝卫?道：“主人，慎言啊。”
然而卫?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比情绪不佳的卫楚还不好惹：“怎么就慎言了？我为何要慎言？”
戏命见再不进行阻拦，恐怕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家主人都要睡在卧房门外的廊下了。
出于对卫?日后遭遇提早表示的同情，戏命上前对卫楚抱拳道：“世子妃，主人今日喝得多了些，所以……”
卫?暴怒而起，一掌拍在门前的主子上，对戏命高声喝道：“你不用替他求情！”
戏命：“……”我是在替你求情。
“所以行为举止上略有失态……”戏命坚持完。
卫世子越发不高兴起来：“变|态？你谁变|态？”
戏命：“……”爱谁劝谁劝吧，他不管了。
“世子爷今日该不会是喝到假酒了吧？”
格芜忧心忡忡地看着发疯的世子爷，对趴在一边的添奕道，“要不要赌一把，两片金叶子，猜猜世子爷今夜酒醒后，会被世子妃打几掌。”
添奕的视线紧紧盯着院中抱着中元宵嘟嘟囔囔个不停的卫?，迟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忽又瞧见卫?一脚踢翻了元宵正吭哧吭哧地吃着的餐食，还骂了句“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卫楚太过分了！都不许吃了，走，跟我去吃肉！”的反动言论，紧忙添了一根手指。
格芜意外地挑挑眉，“才三掌？”
添奕摇摇头，言简意赅：“我是，三十。”
格芜：“……”
临近丑时，尚未清醒的卫?依旧在对清沐阁院中价值不菲的古董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破坏。
卫楚终于受不了了，大步走出卧房，忍着怒火低声道：“卫?。”
似是被卫楚的声音唤回了些许神智，并且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全名，卫?身形一顿，缓缓放下手中半人高的花瓶，回过头来。
“我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卫楚平静道。
在怒容尽显的卫楚高高扬起掌之时，卫?的视线仍旧是一阵清明一阵模糊。
终于，在掌甩到他脸上的瞬间，卫?恢复了全部的意识，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
只听“扑通”一声，卫?结结实实地跪在了自家娘子的面前，可怜兮兮地膝行着抱住他的腿，讨饶道：
“娘子我错了。”
卫楚的动作一僵，缓缓放下准备抡在卫?脸上的手，回头朝自己腰后偏下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努力压下了心中不断翻涌着的羞恼怒意：
“道歉归道歉，能将你的手拿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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