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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所有人都在谈论，莫不是哪个要开宗立派了？
不过这些闲趣轶事周游薇就没心思关心了，见不到美人谷主，每日凄风苦雨的，她整只鸟都不好了。可一想到要去当剑修，再苦再难也只能咬牙坚持。
轰隆隆，落英谷的门再次打开了。方解每天这个点都会出去，她照例飞过去跟在后面。
“喂，你今天又要买什么种子？”
“我跟你讲噢，别以为美人谷主让你住下就是你很特别的意思，美人谷主最善良了。”
“醉梦牡丹的种子买了吗？爹爹过美人谷主最喜欢喝它泡的茶，一般商铺没有，你要去珍宝阁。”
“我劝你最好用心种地，这样才能在落英谷留久一点。看在我这么好心提醒你的份上，你就让我进去呗。”
“要是让我进去，万一谷主以后不要你了，我可以跟父父让你去织云岭……”
任凭耳边啾啾啾，方解仍是不为所动。
周游薇飞累了，心塞地停下来，正打算揉揉翅膀，忽然发现方解没有走。
这只硬硬的炸毛土狼终于被打动了吗？她眼睛亮了起来！
方解：“余之萤很喜欢睡觉吗？”
周游薇翅膀一顿，差点从半空中跌下来：“睡觉？”
这几天余之萤都在裁春上躺着，方解有些担心。他每天晚上都会跑到对方怀里守着，但好像又没发现什么不正常。
周游薇：“美人谷主在闭关吧。”
方解回头，有点疑惑。
啪地坐在树枝上，周游薇扇着翅膀道：“美人谷主修为很高的，三万年过去肯定到渡劫期啦。为了世界他一直压着，现在没事了肯定就得闭关。冲击飞升修炼个几百几千年都有的，没事你别打扰他。”
完她又一甩脑袋，两颗圆眼睛滴溜溜：“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一个人种地很辛苦的。”
看着她一爪子就能拍死的体量，刚才飞过来掉了一路鸟毛，方解沉默一瞬，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周游薇顿时瞪大眼睛，是嫌弃是嫌弃是嫌弃吧？！
她再次愤怒起飞，追在后面大喊：“你这只心机狗，最好不要被我抓到偷懒，不然……”
方解怎会偷懒，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都夜以继日地干活。不是在研究如何种地，就是在实践种地的路上。饿了啃两口干粮，渴了喝点雨水，累了睡在地里。
期间余之萤都不曾起来过，直到某日阵法被人叩动。方解正打算去开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衣摆掠过草丛的声音，他急匆匆回头去看。
眉头轻轻拧起，修长圆润的指腹贴在太阳穴上打转着揉动，余之萤慢慢地走了出来。
自在望月郡受寒后他的嗓子一直不太舒服，甚至带着些微血腥味的痒。他想着找点丹药对付一下，奈何自己那乾坤袋中有的尽是极品，吃下去怕是有灵气爆体的危险。本以为要干熬着了，好在后来竟然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包存货。
这驱寒散是当年在凡界买的，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失效没。死马当活马医吧，余之萤将其尽数倒入了口中。
再次醒来时身体倒是好不少，就是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人昏昏沉沉的。他打算起来看看，谁知才这么一眼便失了神。
悬瀑从天而降，如白练般飞流直下三千尺。它落在了幽碧的清潭中，激起无数水花。水花被春风送到近近远远每一处，唤醒了枯萎多年的落英谷。
青青芳草覆盖住荒野，姹紫嫣红住满枯枝，连路过的风也盛上了春的笑声。那阵阵春音中似还有微弱虫鸣，让人不由地去期待夏夜流萤。
缓缓抬起手放在心口处，余之萤感觉到了那里久违的强烈的震动。
发现对方一直没话，方解一下子就想到周游薇的话。他紧张了起来，收起爪子站到一边。
“这些年曾有数不胜数的人问过我，要不要重建落英谷。我总是拒绝的，你可知为何？”
余之萤抬起眼眸望向了他，声音缓慢而幽远。
“自目睹大家离开后的一千年里，我都坐在那两棵树前不眠不休执阵。只有忙碌，人才能无暇顾及那些痛苦、思念。”
他害怕。
他不愿意再次见到落英谷。
“可后来实在是过了太久太久，久到我已经习惯与那些情绪相伴，于是又可以从容地怀念过去。”
“不过这些年所有人都不容易，我如何忍心再叫他们辛苦。”
着余之萤又抬起了方解的手。柔软洁白的毛毛一绺一绺打结缠绕在了一起，偶尔还有些土掺在里面在，最下方是冻伤处。
被那温柔目光盯着方解没来由想往后缩，只是对方那脆弱的手腕这次却意外有力。
余之萤：“哪儿来的那么多灵石？”
方解：“南荒有灵石矿脉。”
余之萤怔然，于是又问：“忙了多久？”
方解算了算，道：“四个月。”
余之萤恍惚，垂下眼眸不再什么，只是从袖子拿出乾坤袋找了一瓶药。
药粉很凉，敷上去还有点痛，但是方解心里却像伤口结痂那般痒痒的。他有些踌躇：“灵脉没有主人，也只有我，所以不劳民伤财。”
余之萤抬起脸看向他，过了许久才出声。
“辈们大多能猜到我的心思，所以这些年虽然关心，但也很贴心。唯有你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蛮横而又不容拒绝地将这一切给予了我。”
方解默默低下头。
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方解，能再次看到繁花似锦的落英谷真叫人高兴。”余之萤的唇微微扬起，又轻声叹息，“只是这回我又该如何回报于你……”
这人走来时沾了满身的花香，不同于前面每一次。他的肩膀没有想象中宽阔，甚至单薄。方解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对面一朵醉梦牡丹随风摇曳，不知道该把手摆在哪里。
他讷讷道：“那现在落英谷不是空无一物了，你可以接受我了吗……”
只听耳边柔声道：“世人皆知余之萤的脾气不太好，做他徒弟会很惨。”
方解：“我不怕，你可以打我。”
扑哧。
余之萤放开人向前走去：“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但我会‘折磨’你。”
落英谷的灵脉名为蓬婆，山泉甚多，琳琅满目。方解虽没有将其重塑，却为此注入了活水。穿行其中，水声曼妙，仿若聆听山谣。
余之萤取出了一把玄冰所制的笛子，吹奏和音。玉梨花落到他的头上，滑过眼睛，最终藏在唇缝之中，方解怔怔地看着。
余之萤：“好听吗？”
方解点点头。
余之萤笑了笑：“从前我却不是这认为的。”
方解：“为何？”
手中随意地转起笛子，余之萤看向远处：“以前师伯只要思念亲人就会站在这里吹这首《折柳》，这是他们一族世代相传的曲子。”
那时候他觉得这曲子又凄又凉，每每听了总是格外心疼，直到后来被困在什妄海才不这么想。
“我和那位剑修故人呆得实在煎熬，好在没过多久他便换了个地方练剑。某日我无聊地钓着鱼，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笛声。”
如此孤寂之地，郁闷之时，他以为那是幻听。然而曲子抑扬顿挫，经久不消，自己那颗百无聊赖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我惊讶地发现那是师伯的《折柳》，于是满心激动地以为碰上了他的亲人，立刻就奔了过去。”
“所以是吗？”方解问。
余之萤摇头：“等到了那笛声处我才发现，怎么还是他。”
什妄海的风是刀，可以卷碎一切雪。可冰洲是刀做的雪，长夜独立北风中。
方解疑惑：“剑尊认识前辈亲人？”
余之萤挑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冰洲？”
方解搓搓爪子：“比你厉害比你大一点的剑修只有冰洲剑尊，《浮元大事记》里写的。”
“《浮元大事记》……”余之萤被逗笑了，“当年我也是这般问他的。”
然后他才知道很久以前韩夕雾的亲族意外辗转到了什妄海，偶遇兽群，得冰洲相助才得以脱离危险。
“他们一无所有，困扰于如何回报，最终只能在离开时将这支族中古老的曲子赠予对方，聊表谢意。”
“最后我还是没得到亲族的下落，但好歹知道他们还活着，于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告诉师伯。”
然而什妄海水沾之即会被困，要么用容器装掉，要么只能等再次冰封。可哪里有能装下什妄海的空间灵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冻起来。
余之萤着急但又无可奈何，与此同时冰洲终于换了个地方练剑，却也开始吹起了《折柳》。
本就心焦异常，又有这断肠曲折磨人，他终于忍不住对冰洲出手了。
最开始只是地折腾一下，余之萤将乾坤袋中的醉梦牡丹一片片拔下，趁着人打坐时往外一抛。花瓣落得冰洲满身都是，引来蜂蝶环绕。
“他不忍伤害那些东西，举着剑手足无措，最后只能落荒而逃。”余之萤的眉眼染满了春光，“本以为他能消停了，可谁知这是个榆木脑袋。”
冰洲仍在那月下吹奏，于是他又捉了群呱呱怪鱼放在那一水相隔的地方。
方解知道那个怪鱼，打它们就会舒服地叫。就是声音很讨厌，难听到头痛。
余之萤：“我总是趁冰洲不备就用裁春抽两下，然后鱼呱呱叫上整夜。”
回想起对方苦恼支起屏障的样子，他仍然觉得好笑，一时竟觉今日的光有些热烈，于是拉开了一点衣领让风吹进来。
余之萤看向方解：“你看，惹了我的下场就是这么惨。做我的徒弟日日相处难免矛盾，只会更惨。你这么可爱的朋友往后若是同冰洲一般讨厌我，我是要伤心的。”
方解一愣，突然道：“可我不觉得他讨厌你。”
余之萤颇为诧异：“后来他足足吹了整整十二年的曲，若不是讨厌我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还能是什么？”
方解想了想：“他知道你不高兴，所以吹曲子。后来被询问，或许代表着你对这首曲子感兴趣，也可能喜欢，所以他就一直用这种很笨的方式让你开心。”
余之萤怔愣，转眼又觉得好笑：“这时候你倒通起人情世故了？”
方解再次低下了头。
仰头望着那青涩却已初显锋利的轮廓，余之萤恍然，叹息。
“虽然有胡八道的嫌疑，但方解你真是个讲话可爱又好听的人。我竟然开始遗憾没有早些认识你了……”
“若能早点遇到，我该会多么高兴地接受你。”
“现在不晚。”
“不，太晚了。而今我已灵力尽失，余生不过是个凡人，又能如何教导于你呢？”
方解一顿，很瞳孔大震。
此时谷口那只鸟又开始哇啦哇啦吹喇叭。余之萤不再言语，径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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