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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苏茜负责了，那里太吵，我出来散散心。”楚子航。
“苏茜？”
“我的助理，人很好。”楚子航的目光扫到了路明菲面前的两张照片，路麟城和乔薇妮两个烫金的名字显眼，“那是你父母吗？”
“对。”路明菲低下头，声。
“华纳渡口初相遇，一见薇妮误终身，你爸爸的毕业留言还挺浪漫。”楚子航念着路麟城名字下面的一行字，然后指着他旁边的另一张照片：“好巧，那是我爸爸。”
“你爸爸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吗？”路明菲边边往那里看过去，下一秒她就有些鄙夷地移开头，“咦~你爸爸拍毕业照也扮鬼脸吗？”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没个正型。”楚子航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他冷峻的眉眼也悄然化开，尘封的记忆之门松动，关于那个男人过往的美好碎片涌了上来。
照片里的男人把五官挤在一起，只露出两颗前后错着的门牙，他滑稽的样子像是一只正在发怒的土拨鼠，但即使是这样路明菲还是能轻易地看出男人和楚子航有着七八分像，只是他的下颌角要更宽一些，比楚子航略微有些女相的脸显得更加硬朗，他下上铺满了青色的胡茬，纯黑色纹着金边文字的学士服皱皱的。
“叔叔现在也在国外考古吗？”路明菲问。
“没，他过世了。”楚子航摇摇头，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对不起…”路明菲突然为了刚刚那副嫌弃的模样感到羞愧，那个她嫌弃的鬼脸是楚子航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容。
“对不起！”路明菲又重复了一遍，她真的觉得很羞愧。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不知道他的事情。”楚子航。
“嗯…”路明菲一下子不知道什么了。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我也是在进入了卡塞尔学院之后才发现的，每次我心情不好就会来这看看，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正在逗我开心。”
从头到尾楚子航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张照片，路明菲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虽然他的表情和平时相比没什么变化，但是楚子航之前的眼神是漠不关心，而现在楚子航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温柔与痛苦并存的眼神，是旁人仅仅是只看一眼都能被动容的眼神。
“楚天骄…”路明菲轻轻地念出了印在毕业照底下的名字。
“很骄傲的名字吧。”楚子航，“我记得你过名字的问题，你父母希望你明是非，而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爷爷给他起名的时候对他寄予很大的期望，天骄，是天之骄子的意思，我爷爷希望他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楚叔叔一定有着很精彩的人生吧。”路明菲和楚子航并肩而立，两个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那个做着鬼脸的天之骄子身上。
“恰恰相反。”楚子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的一生很窝囊，为了监控一个龙王级别的目标，他在我们的城市隐姓埋名做了十多年的司机，天天给人家鞍前马后地当狗腿子，赚着勉强能够糊口的工资，想喝口酒都得喝老板剩下的，娶的老婆也因为他的窝囊离婚然后带着孩子改嫁，亲生儿子还差点改成了别人的姓。他只有死的时候才有一点英雄的样子，但那天神一样的背影却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个有着s级血统的专员，那个本该顶天立地的天之骄子只做了我一个人的英雄。”
路明菲不话了，她想不到在旁人眼里光芒万丈的楚子航居然有着这样沉重的过往，路明菲好像有些理解了这个一直独来独往的大男孩，他的光环开始散发悲伤，他的沉默开始有迹可循。
路明菲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或许楚子航也不需要她的安慰，每一个深夜，当他被撕心裂肺的回忆折磨时，他的身边只有他自己，明月繁星之下，万家灯火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舔舐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剧痛会像砂纸一样摩过他的神经，而每一个不知何时入眠又何时醒来清晨，他那遍体鳞伤的心脏上，老茧就会更厚一分。
那是他的铠甲，他不会痛了，那也是他的软肋，他不会痛了。
路明菲突然感觉自己那点破事不算什么，无非就是爸爸妈妈满世界考古不回国，把她寄存在叔叔婶婶家，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活的好好的啊，而且婶婶除了偏心一点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啊，偏心不是应该的吗？哪个妈妈不偏向自己孩子的。
可对于面前这个将亡父故事娓娓道来的大男孩，路明菲打心底里生出一丝心疼，她好想抱抱他，不带任何杂念的，只是用她的身体温暖这个不知道受过多少伤的少年。
可是路明菲却不能，他俩只是偶遇，她没有温暖楚子航的资格。
“father，dearfather，you’vedonegrearong…”一段音乐突然响起，那是楚子航的手机铃声。
楚子航接听了电话，嗯了两声之后就挂断了，之后两个人都默契地不话。
“dailygrog，爱尔兰的民谣。”路明菲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在我弟弟歌单里听过好几次，他最爱这种一般人不听的歌，在他旁边听多了我都会唱了。”
“这是我…最爱的歌曲，讲的是一个女人被父亲安排嫁给一个比他十岁的男孩，女孩埋怨父亲，但父亲觉得男孩家世显赫，可以做她以后的倚靠，但那个男孩最后却死了的故事。”楚子航。
“造化弄人啊…”路明菲轻轻地感慨。
“是啊，造化弄人啊。”楚子航，“刚刚苏茜告诉我狮心会的招新很顺利，让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回去取代她在新生中的地位，那边用不到我了，所以我准备在校园里散散步，你要不要一起走走。”
“我…和我吗？”路明菲指着她的脸，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子航居然在邀请她一起压马路。
“突然很想找人话。”楚子航双手插在他炭黑色西装的口袋中，对着楚天骄的照片扬了扬头，“今天是他的生日。”
卡塞尔学院的校园里轻悄悄的，因为是刚刚开学，全体新生正在安铂馆内聆听老学长们添油加醋的光荣事迹，大二大三还有一部分学生没有返校，另一部分中的一大半正在芝加哥或者纽约过着没羞没臊的夜生活，剩下数量不多的老实人则是窝在宿舍里看书，看剧，打魔兽世界，反正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出来散步的。
路明菲走在楚子航的身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龙族历史到仕兰八卦，他俩想到什么就什么，经常是上一秒楚子航还在回答路明菲四大君主的问题，下一秒话题就直接来到了他们高中时期的趣事。
“你知道吗，每次你们班级的篮球赛都有很多女生来看，但她们都在看你，剩下那四个高矮胖瘦黑就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路明菲仰头回忆着楚子航在仕兰时期的经历，她背着手，腿随意地向前踢着，长裙蓝白相间的裙摆也随之飘起，落下。
“高矮胖瘦黑？不应该是五个人吗？”楚子航问。
“nonono，是四个人，他们分别是高，矮，胖，瘦，然后他们有着同样的特点，那就是黑，仕兰的女生都这么叫他们，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了。”路明菲。
“田羽他们人都很好。”
“可是在你的身边，没人愿意了解他们的好，毕竟你太耀眼了。”路明菲耸耸肩，“大部分女孩都是被伤过了才知道品质的重要性，长的好不好看都是虚的，长得再好看又能怎么样，践踏你的感情的时候比谁都狠，就比如我，我就是被赵孟华搞了一次之后才发现高矮胖瘦黑其实也挺好的。”
路明菲抚摸着那道心中的伤疤，她自嘲似地提起这个名字，但是她并没有放下，她还是会心痛，路明菲会偶尔想起那个漆黑的电影院，那张厌恶到极致的脸，那些幽灵一样环绕在她耳边的嘲讽，还有那个…光束中的少年。
她抬起头，看着楚子航的侧脸，他的刘海垂到眉毛，压着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在他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几千个时后，这个光束中的少年此刻正和她站在大洋彼岸的同一片夜空之下。
很不真实，却又很真实。
“其实他也动摇过。”一段的沉默后，楚子航突然开口：“诺玛全程监控着他的手机，他在短信里这样对待路明菲会不会太残忍了，要不然就算了吧，是你的同学们把他架上去的，苏…晓樯，我没记错名字吧，她你今天要是不恶搞路明菲，明天和她看电影的事情传出去了你丢不丢人，然后他就不话了。”
“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啊。”路明菲低下了头，声音逐渐变低，她的眼眶有点酸，该死，虽然比起楚子航来自己已经算不上惨了，可她还是难过，的难过也是难过。
“我知道。”楚子航，“我并没有为他开脱，我只是他曾经有想过放弃。”
“可能吧。”路明菲吸了一下鼻子，“但那都不重要了，谁还没点情伤呢？反正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楚子航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大理石雕像：“不出意外的话你父母是在这里定的情。”
路明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垂下的黑色树荫后面，一个仪态端庄的女神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长裙，左右盾牌右手□□，远远眺望着北方，她的眼神是温柔的，甚至可以是带一丝娇媚也不为过，这与她手持的利器形成鲜明的反差，她修长脖颈上镶满宝石的项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北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芙蕾雅，几乎每个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想要告白都会选在这，他们相信爱神会为他们的爱情带来好运。”楚子航。
“他在留言里写的华纳渡口是哪？”路明菲突然想起来路麟城毕业留言上的诗，华纳海姆初相遇，那里应该是他和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华纳海姆，华纳海姆在北神话里是华纳神族居住的仙境，在这里就是学院西边的一片湖畔森林，湖边有一个渡口，大家就叫它华纳渡口。”楚子航回过头来看着路明菲，“邀请你入学的时候我过你可以来这走一走你父母走过的路，正好我现在也没事，我带你去华纳海姆转转，也算是对你在今天陪我话表示感谢了。”
“那里有点远吧…”
“开车去。”楚子航将口袋里的车钥匙拿出来晃了晃，上面的标志路明菲见都没见过，“狮心会里的车我可以随便开。”
如果精灵们生活的国度在最美丽的丛林中，人鱼族的宫殿建在最壮阔的海洋里，那么华纳海姆则像是处在精灵王国与人鱼宫殿的交汇处，那片湖泊一望无际，月亮被水面折射成熠熠闪动的白光，巨大粗壮的参天古树连成了片，星光被浓密的枝叶分成细细地块，路明菲伸手接住一点星光，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那点光像是顽皮的孩子一样，在路明菲的手掌上来回蹦跳。
湖边有一座木制的码头，上面打着黑色的铆钉，粗重的麻绳连着一颗又一颗凸起的木桩，形成了两道简易地防护，码头尽头是几艘形式各异的船，有扬着白帆的型帆船，有看起来就奢华无比的游艇，有只能载一个人的皮划艇，路明菲还在这些船里面发现了一艘老式木制渡船，渡船的船尾还放着长长的桨与一个斗笠，想必船主是个狂热的复古文化爱好者。
“这里真美。”路明菲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微微向后仰去，肩膀下沉，感受着掠过湖面与月光的轻风。
爸爸妈妈的相遇，真美。
路明菲好像看到了一副画面，一个书卷气十足的少年捧着一本书在湖边行走，湖中是几艘游船，而温柔的少女和友人一起在船上看他，打赌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掉到水里。
少年真的掉到水里了，他不会游泳，他拼命扑腾着，那本书也缓缓沉入水底，而那个少女则立即跳入了水中，像一条白色海豚一样游到了少年的身边将他托起，湖水弄湿了她的长发，却没有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对上了少年感激的眼神。
路明菲缓缓睁开眼睛，眼眶里闪着点点微光，从她有印象起，父母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的生命是从三十多岁时开始的，可那不对，那是错的，父母也有他们幼稚的童年，也有他们懵懂的青春。
华纳渡口初相遇，一见薇妮误终身，这首改编自《神雕侠侣》里的诗虽然不是那么的贴切，路麟城和乔薇妮并没有某一方的单相思，而是两个人爱到死去活来，爱到扔下唯一的女儿去双宿双飞，但这句诗真的把路麟城的爱意全部寄托了出来。
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的余生便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第二学期的时候这里会举办帆船比赛，还挺好看的。”楚子航指着那艘白色帆船：“那个就是学生会的船。”
路明菲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她看向楚子航：“你把手机扔在车里跟我跑这么远，狮心会那边找你怎么办？”
那台被楚子航开来的保时捷停在很远的路边，两个人一大一的脚印淹没在了黑夜中。
“我在狮心会更多是象征性作用，兰斯洛特会负责具体的事务，他虽然是副会长，但比我更像个会长。”楚子航。
“好叭…”路明菲咂咂嘴，她反正是个闲人，身边有楚子航的作陪，她何乐而不为呢？
楚子航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路明菲站在她的身边，微风吹动她的长发，两个人面朝湖泊，头顶洒下皎洁如雪的月光，如果现在有人将这个场景拍下来的话，那么这一定会是一张极为唯美的照片。
可如果在此刻拍摄卡塞尔学院的话，那就会是一张如末日一般的恐怖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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