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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还蛮激动的。”
“我也是，虽然没见过插秧是啥样的，电影里有啊。”
“哦，就是卷起袖子裤腿，人站在一片水洼地里，手里拿着草一样的东西，弯着腰，一下一下把那些草插进水里吗？”
“嗯，差不多吧。”
“那我可不去，多累人啊。”
……
一班女兵从电话里听到让她们去插秧的消息，悄悄议论起来，她们没插过秧，有些犯怵，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外出总比天天呆在营房里好。
让女兵去插秧，旅党委会上也是讨论了半天，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力主让女兵去，政委持怀疑态度：“她们能行吗？”副政委和后装处长选择了保留意见，副旅长是支持的，最后旅长拍板：“去，让女兵们出去锻炼锻炼，改改身上的‘大姐’习气，也可以做做宣传工作嘛。”指挥连连长接到参谋长的电话后，对指导员：“这不好办啊，老刘。荒郊野外的，住宿就是一个问题，噢，还有上厕所，依我意思咱们去找找旅里，别让女兵们去了，在家值班，站岗也行啊。”指导员：“王连长哪，这可是旅党委会上定的事情，改不了的。”插秧在三旅是练兵更像是打仗，风里雨里，艰苦的生产劳动可以磨练部队的作风意志，而三旅缺乏管理女兵的经验，不过象参谋长这样的好大一批干部确实想把女兵们打造成与男兵一样的“兵王”，自然插秧、驻训、拉练、演习等等大的军事活动少不了女兵。
四月春风春风里含着土腥味儿和淡淡的暖意到处漂浮，吐出绿芽的梧桐树把绿色营房映衬的生机盎然。汉沽、古冶、北戴河三个营房的官兵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准备去芦台插秧。旅司令部作训科、后勤战勤科制定了详细的行军方案，全旅共分三个梯队到天津芦台么家堡集结。第一梯队三营、五营、六营，第二梯队四营、司后直属队，第三梯队一营、二营，命令发出后，各梯队以摩托化行军方式前出集结地域。
蒙着帆布的老式解放汽车轰轰的开动起来，跑在前往农场的公路上，这春风把“剪刀”作用发挥到极致，可劲儿地往四处透风的车厢里灌，呆在车厢里的的战士们一个一个冻的透心凉。指挥连三号车由刘指导员带队，田红班长她们坐在冰窟窿似的车厢里，她看大家脸上都冻的变了颜色，一个个打着寒颤，也顾不了连长讲的要保持“好的作风”“好的形象”了，让女孩们赶紧把背包打开，俩个人裹上一条被子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还算整齐的车厢立马乱七八槽，成了一个一个绿色被子窝。
车队过了唐山，开始加速。指挥连王连长带着一号车落到了其他车辆的后边，连长催促着四川籍老志愿兵：“点，点，掉队了”，老志愿兵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在春风里抖动起来，很把帆布掀起了一个角，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后视镜里看到几个战士顶着风探出手想把飞起来的帆布拽回原处拴好，试了几次都没有弄好，他转头看了看连长：“连长，有个角开咯。”正在打瞌睡的连长睁开眼，迷茫看向他：“啊”“有个角开咯，我把车子放慢点速度啥。”连长这才明白，向后看了看，点点头。几个战士看车慢了下来，费了好半天劲儿把帆布重新拴好，连长看他们拴好了帆布，又催促道：“开，别掉队了。”，老志愿兵又挂档提速亮着左转向灯追赶前边的车队，它后边的车辆早超过它跑出了好远。
一号车在行驶到一个左拐弯处，一辆带着改装过的铁斗的“东方红”拖拉机突兀地从岔路口驶上公路，老志愿兵本能地向右一打转向，“咣当”一声巨响，那个速驶来的大铁斗直直地撞向了车厢，解放车一个趔趄又向前冲出五百多米才停下来，连长的脸都白了，老志愿兵跳下车，看向后方“哇”地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连长颤抖地爬下驾驶室：娘哟，这可咋办呀？
解放车黄色的左转向灯一直不停地诡异地一闪一闪着。
张光荣上车以后按照顺序坐在了左角的最里侧，一个班的史光荣紧挨着他坐下。男兵们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多，全都拿出大衣穿在身上，有几个战士也打开背包扎堆裹起来。刚出发时的兴奋劲儿早被这料峭的寒风打散的无影无踪，大家伙紧紧挨的谁也不再讲话。张光荣闭着眼想着心事，家里穷，老爹一个坷垃一个坷垃地刨才供他念完高中，部队招兵，自己就报了名，在部队能让家里少负担一份粮食，将来要是考上军校，自己改变了命运，就能好好帮衬家里，与他一起入伍的几个同学都一个想法，好好干争取成为一名军官……突然“咣当”一声巨响，他整个人往向飞了出去，落地的一霎那，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完球了”，而身旁的史光荣没有丝毫反应便被车厢板带着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动不动。木头与衔接着的铁皮撕裂发出刺耳的声音，又有几个战士连同背包等家什摔了下去。坐在尾部的蔡强一个机灵，身子向右侧一倒，抱住了一个战士的腿，那个战士一愣神，紧忙伸出双手去拽他，他的脚尖己经感觉触到了滚动的地面，硬硬的厢板随着速飞奔的车子一下一下割锯着他的腰间两臂，旁边惊醒的战士也伸出了手，生生把他拽了上去，他们瘫坐在那里……
连长醒悟过来，踉跄地走到半个车厢前，坐在右边的战士们都傻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后边撒出一路的背包、大衣、铁锹、脸盆、饭碗、战友……公路上一些满头满脸血水的战士在凉冷的地上躺了好一阵才□□着爬起来，坐在那儿茫然地四处眺望，连长流着泪跑到张光荣身旁，抱起他，他残残地一笑：“连长”便没有了气息，清醒过来的班长急忙招呼车厢里的其他战士救助摔下汽车的战友，爬在张光荣不远处的史光荣嘴里向外冒着血泡再也没有起来……连长抱着张光荣一阵痛哭，又抱着史光荣哭了一会，忽然放下他，站起来，大声喊道：“一班长，一班长，”刚刚他看到一班长还好好的，就对跑过来的一班长：“去，带两个人拦下辆车，追上那个拖拉机。”拦下有过路的车辆，一个被连长带着追那个拖拉机，安排另一个让战士去前面报告指导员，其他战士帮着救助伤员，守护现场，等待救援。
那辆“东方红”一看撞了车，一顿猛开，到了一个岔路口，车还没有停稳，司机便窜下车，钻进路边的一片玉米地，副驾驶里坐着的人腿早软了，身体一动不能动，被追上来的战士们一顿暴打，把拖拉机砸个稀烂，又把打晕的那人拖回到现场，那人醒来一见这惨状又吓的晕死过去……
光秃秃水波荡漾的稻田地，阵阵腥气飘过，根本看不出春的信息，但却让女兵们强烈地感到少有的荒凉。几排老式红砖瓦房落在一处院子里，大门前南端立柱上挂着一块黑字白底的大牌子“540部队农场”。大门前已经有许多战士在卸车，收拾帐篷。三号车刚刚入场，女兵们还没有下车就接到“返回营房”的命令。女兵们心想：“我们这还没有落地，就让返回？”。很她们就知道了，一号车出了车祸，张光荣、史光荣两个战友没了。她们心里一阵后怕，出发前连长本来是让她们上他带的一号车，因为车况不好，临时把她们调换到指导员带的三号车上。
全旅的士气都受到了影响，秧田地里没有了往日的热热闹闹你追我赶和大喇叭的宣传场面，所有花花绿绿的旗帜都没有亮出来，死气沉沉地干了一天活儿。后勤部长请示旅长政委后，所有部队连夜返回。
深夜，透过繁星点点的夜空，似乎能够看到浅白浅白加杂着些许淡红的光环在车队经过的上空徘徊，所有车厢里没有一个人笑，也没有一个人打瞌睡，更没有象来时那样感到刺骨的寒冷，不过所有人很强烈地感觉：那俩个没有了的战友一定是迷失在某处，正寻找着部队呢。
那以后，女兵们再没有随队插过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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